○ 吴灿
在当代西方学者笔下,身份的认同都与政治相关。格罗塞的《身份认同的困惑》一书中指出,身份概念影响到人类群体构思和组织其未来的方式,即对政治事务的组织。安东尼·吉登斯在《现代性与自我认同》说:“一种社会定位……被赋予该身份的行动者会充分利用或执行这些东西,他们构成了与此位置相连的角色的规定。”
这是因为,在“团体格局”的西方社会的结构中,不同的团体身份意味着不同的权利和义务;而在中国的“差序格局”社会中,却并不存在此种状况。在古代,一位优秀的画家,多半也是一位优秀的文人,同时也很可能是一位有政绩的官员,或者有修养的贵族。他们都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这些角色的扮演能给他们带来丰厚的物质报酬和精神享受。
作为工笔画家的莫高翔老师,或者作为教师的莫高翔老师,像古代的中国文人一样,也没有陷入这多重身份所造成的迷惑之中。画画的时候,他是优秀的工笔花鸟画家;教学的时候,他是受人尊敬的美术学院教授。这一双重身份的确定,既是社会对他的认可,也是自我主动的定位。无论是处于这两者中的何种角色,他都做得游刃有余。
无论是作为画家,还是作为美术教育家,莫老师的成就都是有目共睹的。在湖南的任何一个绘画作品展览上,必定都能看到莫氏门生的作品。现在如此,将来他们仍将长时间地占据着湖南工笔画的半壁江山。这些作品尽管面貌各异,但是内在的精神气质则完全一脉相承。从造型上而言,精研物理,体察入微;从色彩上而言,神出古异,淡不可收。求新不求怪,尚意亦尚形,既不流于江湖习气,也不偏于宫廷匠气,自有一种文化品格支撑着画面。
莫老师的创作非常缓慢,一幅作品画上一年半载是常事,这源于他对艺术的严谨苛刻。无论是鸿篇巨制还是折枝小品,自选景起稿开始,都要反复推敲,惨淡经营之至。对构图的重视程度和线条的质量高度上,很少有画家能做到如此极致。在他看来,花鸟画中,花瓣偏一点或者枝干粗一点,都无太大影响,但是如果构图不好,线条缺乏美感,这张画就等于失败。他将每一张写生稿都当成主题性创作来对待,厚厚的写生本上的每一幅小稿几乎都无可挑剔。这种对画面精益求精的态度,在莫老师的言传身教之下,也深刻地影响着他教过的每一个学生。
中国绘画中,极为重视师承关系。《历代名画记》中说:“若不知师资传授,则未可议乎画。”它不仅仅是在强调一种绘画方式或者绘画风格纵向流传的线性关系,而更在于表明了一种绘画群体的力量。一位绘画名家不会单独地存在于世,他一定属于某一个绘画群体中。纵向来看,他处于自己的老师和学生之间;横向来看,他又处于众多朋友同辈之间。中国美术史上,任何一名大画家都离不开这几层关系的影响。发展到明清时期,这种关系以地域为中心,形成各种不同的绘画流派。无论是吴门画派,还是金陵画派,它的群体构成都是以几位杰出的画家为中心,周围环绕着众多的门生弟子,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此时,这些处于中心地位的画家,同时也是一位优秀的美术教育工作者。他们彼此相互吸取养分,共同进步。
与学生一起画画,这是莫老师越画越好的一个重要原因。他在传道授业解惑的同时,也跟学生交流各种时尚话题。共同探讨一些问题的时候,从不以老师自居,而是始终以一种年轻的心态,活在当下。每一幅作品几乎都是与学生一起在工作室完成,既能给学生直观地展现绘画过程,也能从学生的某些跳跃的思维中吸收灵感,与学生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将“教学相长”的古训发挥得恰到好处。
陶行知先生说:“先生既没有进步,学生也就难有进步了。”一般的画家过了五十岁,就会裹足不前,重复以前的风格。但是莫老师一直以一种谦逊的态度为人处世,从不自满,在艺术上不断地探寻出新的境界,越画越好。所以从他的工作室出来的学生,也就显得与众不同。许多学生已经开始崭露头角,活跃在湖南乃至全国的画坛,一些优秀的学生则已经特立独出,卓然成家了。
莫老师经常说:“我不重复别人,也不重复自己。”很多画家都说过类似的话,但是要真的做到却非常不易,因为市场或者评论家很容易绑架一名成名的画家。然而,尽管在生活中平易近人,但是在艺术上莫老师从不受旁人左右,总是忠实于自己的内心,画面上经常呈现出不同的面貌。他在画面上保持常新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坚持写生,向大自然寻找灵感。因此,在别人创作枯竭的时候,他总是有一些超越过去的图式和物象从心中源源流出。一些简单平凡的事物,如田间的稻草、屋角的乱石,经过他的手,都能化朽为奇,获得新生。《诗品》中说:“俱道适往,著手成春。”莫老师的画,始终为自然界中的花鸟草虫写照,以绘画作品实践着司空图的诗歌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