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华
原先中国的乡村,是有着博大精深文化底蕴的。就拿我成长生活的赣西北九岭山区的乡村来说吧,别看大山里老辈子村夫农妇识字的也不多,他们世世代代心血灵性化育而来的村庄,却是真真切切氤氲着绮丽的文化烟霞呢。
我常常寻思,文化与文字之间,有着因果关联,但它们绝对不是互为因果的。文字因了文化,才得以创造出来,有所表现和有所作为;而文化之为物,却完全可以抛却文字而自行存在,生机盎然地独立于天地之间。原先我的家乡宜丰县天宝乡一带女子出闺,可是一桩旷日持久的系统工程呢。做为一个天宝女子,从小起就得手勤脚快,没口没嘴,以期长大了有男子来相亲时,赚得乡亲们赏赐一碗姑爷面;到得收下聘礼,指日可嫁,便有亲族邻里家家户户都来请吃“嫁饭”,这一餐餐“嫁饭”里面,饱含着多少殷切的央求和嘱托,毕竟往后你在婆家的德性和品质,关乎着村庄里下一代女子的名声,从而也间接地关乎着她们的命运,你吃了人家的嘴软,自然就想着要顾全顾全人家了……因了这种独特的乡村文化,穷乡僻壤的天宝女子,得以名扬天下:万载的炮竹浏阳的伞,天宝的女子不用拣!
时到今日,势不可挡的现代化进程和摧枯拉朽的商品经济浪潮,风卷残云般把山旯旮里的乡村文化吞噬殆尽。创作《姑爷面》这篇稿子时,我一度很犹豫,很纠结,面对这种浩荡之势,我们该是感伤,还是欣喜?抑或悲欣交集?踌躇日久,直到前些时候,重读陶渊明诗句:“纵浪大化中,无喜亦无忧。应尽当须心,无复独多虑。”我才真真是释然了。
何为“大化”?大化是一种创造一切、化育一切,却又藐视一切、摧毁一切的无情天规。世间万物,哪怕珍贵如文化,也没有幸免于纵浪大化的特权啊。但是我们完全可以满怀激情地期待,曾经氤氲过绮丽文化的乡村,自然会有一种新的气象,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