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管制会影响公司绩效吗?——以中国6大水污染密集型行业为例

涂红星，肖 序

(中南大学商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3)

一、引 言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经济快速发展伴随着巨大资源和环境压力。国家能源局最新数据预计，2012年我国一次能源消耗总量约为36.2亿吨标准煤，比2011年增长4%，基本达到或赶超世界能源消费第一大国美国。UK Tyndall Centre研究报告显示，中国人均碳排放水平低于欧美，但接近全球30%的碳排放总量位居世界第一，这种高能耗、高排放的经济增长方式已给我国生态环境带来严重后果。国家“十二五”规划明确提出了资源环境的约束性指标，旨在通过能源消费强度和总量“双控制”倒逼经济发展方式转型，节能减排已成为各级政府的施政重点。那么，近年来政府环境管制政策效果究竟如何?它对各行业经济绩效带来多大影响?特别是对污染密集型行业的影响又如何?本文基于这些问题，应用中国工业6大水污染密集型行业的面板数据，实证研究环境管制对公司绩效的影响。

二、相关文献回顾

国外研究环境管制对产业绩效的影响，概括起来有三种观点:(1)早期研究证实环境管制对产业绩效具有负效应，这种观点在美国20世纪90年代初较为盛行。Jorgenson和Wilcoxen(1990)比较有无环境管制对美国经济增长影响后发现，环境管制导致美国GDP下降2.59%，对重污染行业经济绩效影响最大［1］。Conrad和Wastl(1995)来自德国10个重污染产业数据显示，污染治理成本导致了一些产业全要素生产率下降［2］;(2)环境管制对产业绩效具有“波特假说”的正效应。Domazlicky和Weber(2004)对1988－1993年间美国6个化工产业的研究后发现，环境管制导致化工产业生产率增长在2.4% －6.9%之间［3］。Yang和Yao(2012)研究表明，通过ISO14000环境管理体系认证的中国企业经济绩效更优［4］;(3)环境管制对产业绩效的影响不确定。Boyd和McClelland(1999)对美国1988－1992年间纸浆和造纸业的实证分析表明，既有环境管制导致污染降低和产出增加并存的情况，也有因环境管制导致潜在产出损失的情况［5］。Alpay等人(2002)研究发现，环境管制对1971－1994年间美国食品加工业生产率影响为负，而对同期墨西哥食品加工业生产率却有正的影响［6］。

国内开展此项研究相对较晚，但已有不少研究成果。陈诗一(2010)采用动态行为分析模型模拟中国工业未来40年节能减排损失和收益，认为节能减排在长期不仅能提高环境质量，而且能提高产出和生产率［7］。傅京燕和李丽莎(2010)对中国24个制造业的研究发现，环境管制对中国污染产业比较优势的影响呈U型［8］。马海良等人(2012)来自长三角经济区域的数据显示，环境管制在即期和滞后期都能显著地促进技术创新和产业绩效［9］。侯伟丽和方浪(2012)研究表明，环境管制有助于提高中国污染密集型行业企业的竞争力［10］。

通过文献梳理不难发现，环境管制对产业绩效影响的研究迄今尚未形成一致结论。现有研究主要集中于环境管制对生产率、产业绩效以及技术创新等的影响，鲜有从具体行业视角来分析环境管制对公司绩效的影响。与其他行业相比，污染密集型行业在规避环境风险时付出的成本更高，受国家环境管制政策的影响更大，因此研究环境管制对污染密集型行业经济绩效的影响将更具有现实意义。本文以中国6大水污染密集型行业上市公司为样本，实证检验环境管制对水污染密集型企业经济绩效的影响，从特殊的行业视角拓展现有文献研究。

三、研究设计

(一)变量说明与模型设计

1.被解释变量。本文以托宾Q值作为衡量公司绩效的变量，在研究期间我国大部分上市公司已完成股权分置改革，在股改过程中进行了对价支付，市场流通股基本上能反映企业的市场价值。因此，在计算托宾Q值时，本文以样本公司当年12月31日A股收盘价乘以股份总额确定公司股权的市价，加上负债账面价值得到企业总市场价值，并以总资产的账面价值近似替代资产重置价值。

2.解释变量。环境管制(Environmental Regulation)是本文研究重点，不同研究者根据研究需要采取不同的测度方法。例如，Sonia Ben Kheder(2008)采用能源效率［11］，张学刚和王玉婧(2010)选取污染物去除率作为环境管制的代理变量［12］，江珂和卢现祥(2011)选用工业废水排放达标率来衡量环境管制强度［13］，许松涛和肖序(2011)以行业废水、废气年度治理运行费用为基础构建行业环境规制强度［14］。根据研究需要，本文使用行业工业废水排放达标率分行业、分年度来构造环境管制变量，其计算公式为:

上式中，ERIit表示第i个行业第t年工业废水排放达标率，代表环境管制强度;Tiwwdit、Qiwwdit分别表示第i个行业第t年工业废水排放总量和工业废水排放达标量。

3.控制变量。影响公司绩效的因素有很多，借鉴以往相关研究，本文选取资产负债率、总资产周转率、股权集中度、总资产的自然对数作为控制变量。本文使用Herfindahl指数来度量股权集中度，该值越接近于1，表示股权集中度越高。此外，将全部样本按照控制人类型划分为国有控股企业和非国有控股企业，按照公司注册所在地区划分为东部地区企业和中西部地区企业，这些均采用虚拟变量进行控制。变量符号及定义见表1。

表1 变量符号及定义

为检验环境管制与公司绩效的关系，本文设定如下多元线性回归模型:

(二)数据来源说明

从表2可以看出，在国家统计局公布的40个工业行业中，造纸及纸制品业、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纺织业、电力热力生产和供应业、农副食品加工业、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等6个行业每年工业废水排放总量占全部行业的60%以上，在水污染密集型行业中极具代表性，因此本文选取这6大行业中在上海、深圳证券交易所公开上市的公司作为原始样本，并对原始样本进行了如下处理:(1)剔除研究期间处于ST状态的样本;(2)为便于计算托宾Q值，剔除A、B股同发以及同时在香港或海外上市的公司样本;(3)剔除缺失值样本。经筛选后共获得1261个有效观测值，其中2006年222个，2007年236个，2008年249个，2009年253个，2010年301个。样本行业工业废水排放总量和达标量数据来源于2007－2011年的《中国统计年鉴》和《中国环境年鉴》，公司财务数据均来源于CSMAR数据库。本文研究的东部地区包括北京、天津、河北、辽宁、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广东等10省市，其他省份归属于中西部地区。计算分析过程由Stata11.0完成。

表2 样本行业工业废水排放情况(2006-2010)

(三)描述性统计

表3给出了主要变量的统计情况，变量ERI均值为94.63%，标准差为0.033，表明样本行业都面临着较严格的环境管制，而且行业间差异不大。托宾Q均值为1.669，最大值为8.893，最小值为0.584，可见不同样本企业的经济绩效差异较大。其他变量从均值来看，基本符合正常健康公司的经营情况。

表3 样本描述性统计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在回归分析之前，首先进行变量相关系数检验，发现各变量间相关系数值较小。另外，我们采用方差膨胀因子法对自变量进行多重共线性诊断，检验结果表明各变量的容忍度均大于0.3，方差膨胀因子VIF均在3以内，所以变量间的共线性并不严重。从表4的回归结果来看，7个样本组回归模型都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在全样本组中，环境管制变量系数在1%水平下显著为正，表明环境管制对全样本行业的经济绩效具有显著正效应，环境管制强度每提高1个百分点，公司绩效将显著增加0.471%。在分样本组中，除电力热力生产和供应业不显著外，环境管制对其他行业经济绩效都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其中对农副食品加工业的影响最大(达到了0.475%)。从其他控制变量回归系数来看，除农副食品加工业外，企业规模对样本行业经济绩效均具有显著负效应，而股权集中度对绩效的影响均不显著，这表明对水污染密集型行业来说，企业规模过度扩张并不利于提高公司绩效，产生规模不经济效应。

表4 托宾Q值与环境管制强度的回归结果

长期以来，国有控股企业在中国经济活动中扮演着特殊角色，无论是资源获取和政策支持还是行业垄断都有别于非国有控股企业。另外，我国东部和中西部地区在经济发展水平、环境治理水平都存在较大差异，为了比较分析产权归属和区域差异带来的影响，本文按照控制人类型和公司注册所在地区将所有样本企业划分为2大类、4小组分别进行回归。从表5结果来看，不论是国有控股企业还是非国有控股企业、东部地区企业还是中西部地区企业，环境管制与企业绩效均显著正相关，与表4的结果相符。国有控股企业环境管制对公司绩效的贡献(0.553%)高于非国有控股企业(0.433%)，中西部地区企业(0.607%)高于东部地区企业(0.357%)，其原因可能在于国有控股企业在获取政府环境管制政策信息时具有天然的优势地位，对政府政策的预判能力、自适应能力要高于非国有控股企业，因此为环境管制所付出的成本低于非国有控股企业，其经济绩效也就更优。另外，由于东部地区在经济发展总量和质量上明显优于中西部地区，长期以来一贯坚持的环境管制政策对公司绩效的影响呈现边际效应递减，导致影响力在逐渐下降。

企业规模变量在四个回归方程中系数均显著为负，说明不论是国有控股企业还是非国有控股企业、东部地区企业还是中西部地区企业，水污染密集型行业都会产生规模不经济效应，多元化经营战略并不利于提升公司价值。Herfindahl系数在方程(2)中显著为负，在方程(1)中为正但不显著，这表明对非国有控股企业来说，分散股权结构更有利于提高公司绩效，原因在于控股股东可能利用自己对上市公司的绝对控制优势影响公司的经营管理，而股权分散可减少大股东对经理人的过度监督和干涉，减少代理成本，进而提高公司经营业绩。

表5 环境管制对不同产权性质和不同地区公司绩效的影响

五、结论与启示

本文利用2006－2010年中国6大水污染密集型行业上市公司的数据，实证检验了环境管制对公司绩效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除电力热力生产和供应业外，环境管制对其他5大行业经济绩效均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其中对农副食品加工业的影响最大;环境管制对公司绩效的影响，国有控股企业高于非国有控股企业，中西部地区企业高于东部地区企业;除对农副食品加工业的影响不显著外，企业规模对其他5大行业经济绩效均具有显著的负效应;对水污染密集型非国有控股企业来说，股权集中度与公司绩效呈显著负相关。本文政策涵义在于:(1)针对不同产权性质、不同地区的水污染密集型行业实行差异化的环境管制政策，可以激发被管制企业进行技术革新，在污染治理过程中优化产业结构，开展清洁生产，从而提升公司价值;(2)国家在制定环保政策时，公开透明的政策信息可以减少水污染密集型非国有控股企业在规避环境风险时付出的成本，进而提高公司绩效;(3)环境管制对水污染密集型行业经济绩效的影响区域差异明显，中西部地区明显高于东部地区。因此，对经济较发达的东部地区来说，产业结构调整初见成效，政府可以考虑谨慎放松的环境管制政策，同时加强环境监督执法力度防范机会主义发生。而对经济较落后的中西部地区来说，为防止成为承接产业转移的“污染避难所”，更宜采取稳步加强的环境管制政策;(4)对水污染密集型行业来说，适度控制企业规模，分散非国有控股上市公司股权更有利于提高公司的经营业绩。

［1］Jorgenson D.J.，Wilcoxen P.J.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 and U.S Economic Growth ［J］.The Journal of Economics，1990，21(2)，pp.313－340.

［2］Conrad K.，Wastl D.The Impact of Environment Regulation on Productivity in German Industries［J］.Empirical Economics，1995，20(4)，pp.615－633.

［3］Domazlicky B.R.，Weber W.L.Does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Lead to Slower Productivity Growth in the Chemical Industry?［J］.Environmental and Resource Economics，2004，28(3)，pp.301 －324.

［4］Xi Yang，Yang Yao.Environmental Compliance and Firm Performance:Evidence from China ［J］.Oxford Bulletin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2012，74(3)，pp.397 －424.

［5］Boyd G.A.，Mc Clelland J.D.The Impact of Environmental Constraints on Productivity Improvement in Integrated Paper Plants［J］.Journal of Environment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1999，38(2)，pp.121 －142.

［6］Alpay E.，Buccola S.，Kerkvlie J.Productivity Growth and Environment Regulation in Mexican and U.S Food Manufacturing ［J］.Americ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2002，84(4)，pp.887 －901.

［7］陈诗一.节能减排与中国工业的双赢发展:2009－2049［J］.经济研究，2010，(3):129－143.

［8］傅京燕，李丽莎.环境规制、要素禀赋与产业国际竞争力的实证研究——基于中国制造业的面板数据［J］.管理世界，2010，(10):87－98.

［9］马海良，黄德春，姚惠泽.技术创新、产业绩效与环境规制——基于长三角的实证分析［J］.软科学，2012，(1):1－5.

［10］侯伟丽，方浪.环境管制对中国污染密集型行业企业竞争力影响的实证研究［J］.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2，22(7):67－72.

［11］Sonia Ben Kheder，Natalia Zugravn.The Pollution Haven Hypothesis:A Geographic Economy Model in a Comparative Study ［C］.CES Working Papers，2008，(12).

［12］张学刚，王玉婧.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内生机制抑或规制结果?［J］.财经论丛，2010，(4):7－12.

［13］江珂，卢现祥.环境规制与技术创新——基于中国1997－2007年省级面板数据分析［J］.科研管理，2011，(7):60－66.

［14］许松涛，肖序.环境规制降低了重污染行业的投资效率吗?［J］.公共管理学报，2011，(7):102－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