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能在第一时间感知春天的到来,因为,我手上的冻疮开始化脓了。
那些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每到冬天,我和妹妹的小手就冻得像小馒头似的,红红的,一摁,就是一个发白的小坑。
妈妈为此想了很多招儿,比如说将棉袄的袖子再缝上一截儿,盖过五指;比如说用辣椒秸秆烧水清洗,那火辣辣的滋味儿简直像受刑;比如说用兔子或者狗的毛皮做一个袖筒,两手插在里面;比如说……不知为什么,在我那个四壁透风的冰窖子一样的家里,冻疮,在我的童年时代,没有一年能够幸免。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当我每天上学经过的那条河里的冰开始变成哗哗的流水,我的圆滚滚的小手也跟着“解冻”。现在想来,那流出的脓血触目惊心,但是妈妈只将一团棉花烧成灰,敷到冻疮的创面上,然后随便撕下一块布条包扎一下,便置之不理了。
也许是我才疏学浅,迄今为止,我只知道棉花有着很高的医用价值,但棉花灰能祛除脓血、让疮口结痂还真没有见诸文字。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李清照的《声声慢》有着怎样的哀伤,我们只能揣测。但我童年的春天最是难耐,冻疮正在恢复的手奇痒无比,妈妈越是不让我去挠,我总是无法控制自己。挠破了,妈妈不得不再一遍为我敷棉花灰,妈妈嘟哝着、嗔怪着,内心的不舍想来是不愿意表现出来罢。
也许真的是“土办法,治大病”,不知不觉中,我的冻疮就好了。只是直到今天,我的左手上还有两个清晰的伤疤,直径足有一公分大小。
就像苏子、线麻、油菜一样,家乡也是种过棉花的,但很快就不种了。我觉得没有别的理由,不过是水土不服,不适合在辽南栽种罢了。苏子也是,现如今苏子叶堂而皇之地走上饭桌,包菜包肉吃,那一股异味,竟是清香。遍野油菜花的美景,我在生产队的大田里早就见过,翌年那大田又改种玉米和大豆,让我好一顿感伤。
前几日陪友人去普陀山,真是江南春来早:桃花开了,油菜花也有几处,尽管不成规模,但让人心生暖意。没有了冻疮的袭扰,我对春天的到来也变得迟钝了。
许是全球变暖,现在已很少见有人得冻疮,或者医术的高明,棉花灰这种土得掉渣的老办法,早已派不上用场。或者说,这只是我的个人记忆,我的家庭文化?
著名军旅作家周涛说过:一个家庭的文化叫做教养,一个民族的教养叫做文化。
我家的教养不见得都有普遍意义,但我觉得从苦难中走来的人们,至少有最起码的感恩、悲悯和敬畏。他们把一头头病死猪扔进黄浦江,使得我看到舟山群岛污浊的海水直犯嘀咕。我相信,相比于三十多年前,我们的百姓已经有着足够的教养,但是他们依然没文化!
疮疖的愈合,必须让脓鼓出来,辅以必要的疗法。土办法也好,新办法也好,能解决问题都是好办法。
两会结束了,随着“中国梦”的渐行渐近,不由得让每一个中国人心头为之一振。就像每一个春天,总给我们带来无限的希望。尽管时有雾霾,但雾散了,都是晴天。
春雨惊春清谷天。春天里,让我们每一个人,特别是那些平凡如草的人们,都做个充满诗意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