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波
秋日的阳光照在塞纳河上仍然多姿多彩,岸边的树叶开始飘落了,那些古老的房子和教堂就从树后显现了出来。阳伞下的咖啡座里飘出诱人的香气,喝咖啡的人们好像总是那么悠闲,远处不时传来阵阵悦耳的吉它声。
塞纳河,多少次走过,多少次留恋。
坐在河边的一个石雕旁,脚下放着背包,相机放在腿上,看着雕刻,顺手摸了摸,发现雕刻上几处凸起的形体已经被摸的发亮,石头内部的晶体依稀可见,我想这是经过千百万只手抚摸过以后才具有的光泽,那光是温柔的,含蓄的。
一个背着大旅行囊的棕发青年,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走到雕塑前,四周端详了一会,然后模了摸雕塑的头和肩膀,转身大步走了。看着远去的背影,似乎感到,在他抚摸雕塑时的神情像是一种心灵的对话,在他孤独的旅途中需要有人给予安慰和鼓励,使他有勇气和信心走下去。
此刻,我意识到一个已往曾忽视了的问题,一个关于现代城市雕塑很有意思的现象。
记得去年去西安,在华清池看到几个游人在摸一尊驮着石碑的大龟,边摸边说:“摸摸头不犯愁,摸摸腚不生病”。那是善良的人们祈求石刻的灵性能给予他们美好生活的愿望,在民间,许多人相信,凡是被雕刻成的形象都是有灵性的。
在摩纳哥的蒙特卡罗,有一座波特罗的青铜雕塑《亚当·夏娃》立在地上,裸体的男人和女人的那个局部已经被摸的闪闪发光,在黑绿色的青铜上很是显眼。我想无论怀着什么样的心理去摸那个地方,也绝不会是出于那种下流的心态。
玉良的夫人在我回国前夕来到巴黎,一天他们参观回来,一进门她就大声对我说:“今天我看到马约尔的雕塑了,而且,而且我还摸了它,亲手摸的!”
她还想接着说什么,可激动的情绪使嘴唇微微颤抖着,心头滚起挚热的幸福感把喉咙噎住了。我看她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泪花,由于激动而涨红的脸颊上充满了喜悦、幸福和满足,此刻还需要说什么呢?在我第一次见到马约尔的雕塑,用手轻轻抚摸它时,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情呢?当她面对大师的原作,以往的神圣在那瞬间是会把所有的崇敬统统集中在手指上去与雕塑接触,那一刻是真实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事情会淡忘,但被抚摸过大师的雕塑作品的感觉会永远铭刻在心上。
虽然雕塑家创作雕塑不是专门供人抚摸的,但是在现代城市雕塑里无疑是增加了以往不曾有的功能。任何人当面对一个他喜欢的雕塑时,内心必定会产生触摸的愿望,有时是很强烈的冲动。不论用什么样的心态来抚摸雕塑,雕塑形体的真实性是实在的,和人的关系变得亲密是无可置疑的,可以说这是现代雕塑区别绘画的主要特徵之一。
当走过欧洲的城市,现代城市雕塑就像水落石出一样清晰。古代雕塑立在空中,现代雕塑落在地上。
现代城市雕塑比起那些横刀立马、气宇轩昂的古代雕塑变得越来越亲近,越来越可爱,已经成为现代都市生活真正的一部分。不论在街道中还是在草地上,它们席地而落,不再具有以往雕塑那高傲的台座,有时竟分不清是雕塑还是供人们休息的场所。在随处可见的雕塑周围总会有人望着、靠着、倚着、端详着,或是自言自语、或是耳鬓厮磨,在喧嚣的都市里每一个雕塑仿佛都是个安静的绿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