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留良研究之天盖楼刻书、售书考

2013-07-21 09:55
文学与文化 2013年4期
关键词:四书图书

李 鹏

吕氏天盖楼的创始人是吕留良,吕氏于此藏书、刻书。吕留良(1629-1683),字庄生。入清后改名光轮,应试为诸生,字用晦,号晚村。弃诸生后,又号耻斋。晚年为避清廷征召,剃发袭僧服,法名耐可,字不昧,号何求老人。浙江崇德(今属桐乡市)人。吕留良死后四十五年,即清雍正六年(1728),因为卷入曾静谋反案,他和长子吕公忠(又名葆中)遭戮尸,第九子吕毅中斩立决,而孙辈则被遣往宁古塔给与披甲人为奴。

吕留良刻书,除了署“天盖楼”外,有的也署“宝诰堂”。在吕留良之后,其长子吕公忠刻书,多署“吕氏家塾”,如刻《吕晚村先生论文汇钞》、《晚村先生八家古文精选》等书即是如此;但也有仍署“天盖楼”的,例如康熙二十四年(1685)刻《评注赵氏医贯》以及《吕晚村先生四书讲义》均是如此。一直到雍正三年(1725),吕留良曾孙吕为景所刻《吕晚村先生文集》书名页上,虽然牌子署的是“南阳讲习堂”,但仍钤有“雍正乙巳天盖楼镌”印。而曾静案发后,吕毅中供词中述及曾静弟子张熙来访时还说“我家虽开着天盖楼书铺”。可见,天盖楼是吕氏几代人刻书、售书的书铺。本文拟根据相关文献,对天盖楼刻书及售书情况作一详细考述。

一 天盖楼所编书及所刻书

关于天盖楼的规模,吕留良《答韩希一书》中提到:“弟处自开刻局,有二十许人,皆恃汤生一手写样给之。而刻局中一应收发料理,亦皆汤生主其事。”可见,负责天盖楼图书刊刻事宜的有二十多个工匠。天盖楼图书的编著队伍,则主要是吕留良父子以及他们身边的故旧门生等。其中,吕留良长子吕公忠是吕留良的得力助手,有些时文选实际是由吕公忠评点、假吕留良名刊行。

关于吕留良所编著、所刊刻的图书,吕公忠曾在为其父撰写的《行略》中大致提道:

所著有诗集几卷、文集几卷、制义一卷;所评有诸先辈稿及《天盖楼偶评》若干,于医有《赵氏医贯》评;所选有《宋诗钞》初集、唐宋大家古文。惟朱子《近思录》及《知言集》二书未就而卒。

笔者翻检《吕晚村先生文集》、《吕晚村先生家训真迹》及其他文献,将吕留良编刻图书的详细情况列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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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表

从表中25可以看出,全国各图书馆中肯定还藏有类似署天盖楼的刻本,因此表中所列远非天盖楼编刻图书的全部。仅就表中所列看,1~18、26 皆为时文类图书;19~21、25、27、28、32~35、37 为理学修身类图书;23、24为史学类图书;29~31为明人诗文集;36为诗歌总集;22为医学类。很显然,吕留良所编刻图书主要集中在时文类图书及理学类图书两个方面,这后来也成了天盖楼在图书市场上的主打产品。前者看似很容易理解,因为在明清时代,时文类图书有巨大的市场需求,是图书出版商的热门选题。可如果仅仅是这样,吕留良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成功的图书出版商,绝不会成为中国思想文化史上影响如此大的人物。

吕留良笃信朱子,认为程朱之学才是先圣道学正统,而王阳明心学则是异端,在《复高汇旃书》中,他说:“今日辟邪,当先正姚江之非;而欲正姚江之非,当真得紫阳之是。”程朱之学的要义,包蕴在朱熹《四书集注》中,吕留良认为:“夫朱子章句集注,正所以辨理道是非、阐千圣绝学,原未尝为讲章制艺而设。即祖制经训从朱子,亦谓其道不可易,学者当以是为归耳,岂徒欲其尊令甲、取科第已耶?”因此,要讲学,绝不能忽视经义,否则就会误入歧途,“正、嘉以后诸公讲学纷纭,病谵梦呓,皆因轻看经义,不曾用得工夫,未免胡乱蹉却路头耳”。吕留良曾感慨:“道之不明也久矣。今欲使斯道复明,舍目前几个识字秀才,无可与言者。而舍四子书之外,亦无可讲之学。”也就是说,吕留良刊刻时文类图书,有商人牟利的因素在里面,因为这是他家庭生计的来源,正如他在《与董方白书》中所说:“选文行世,非仆本怀。缘年来多费,赖此粗给,遂不能遽已。”但潜藏在里面、更深层次的因素是吕留良想借此引导士人寻求道学真谛,他不但有着卫道的勇气,更有着弘道的使命感。只不过,吕留良的这番苦心并不为时人所了解,黄宗羲等人讥讽他批选时文是“纸尾之学”,他也不得不一再向张履祥、叶静远等人解释自己不是为了蜗角虚名、蝇头小利,而在批评他儿子所谓治生之计时,强调“吾之为此卖书,非求利也”。倒是后来同为著名八股文选家的戴名世可谓知音,他认为吕留良批选的时文“为学者分别邪正,讲述指归,由俗儒之讲章,而推而溯之,至于程朱之所论著;由制义而上之,至于古文之波澜意度”。戴名世后半句话,也能帮助我们理解吕留良为什么选唐宋八家古文以及为什么编《潜溪集》、《遵岩集》,宋濂与王慎中与八家都是古文名家,研习古文有助于时文的写作。甚至《宋诗钞》的选刻,吕留良也是希望人们由发现宋诗进而抵达宋学,他说:“以破天下宋腐之说之谬,庶几因此而求宋人之全。盖宋人之学自有轶汉唐而直接三代者,固不系乎诗也。”话里所说宋人之学即指程朱理学。在《与柯寓瓠书》中,吕留良说:“第程朱之要,必以《小学》、《近思录》二书为本,从此入手,以求四书五经之指归,于圣贤路脉,必无差处。”这就是为什么吕留良直至生命最后一刻还放不下《近思录》的编刻,他认为这书与《小学》一起构成程朱理学的根本,学者由此进入方能走上正道。

可见,在吕留良心目中,批选、刊刻的时文图书只是传道的中介,其终极目标是让士人由此真正体悟像《近思录》、《朱子遗书》这类书中的理学思想,而不是仅仅将其视为换取科举功名的空洞话语。因此,以世俗的眼光看最终效果,吕留良无疑是一个成功的图书出版商;但若根究吕留良的理想初衷,他最为关心的恐怕还是思想的传播。套用今天的话说,在进行图书出版选题时,吕留良意图兼顾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

要真正在图书市场上确立天盖楼编刻图书的品牌影响力,仅仅根据市场需要推出相应图书还不够,还必须保证图书在质量上比竞争者更胜一筹。为了做到这一点,吕留良在编刻图书时还格外重视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在编刻的准备阶段,广泛发动亲友,搜寻相关书籍资料。上文已经引过吕留良写信请施闰章、李莱驭、董杲等人帮着搜罗制义书,在他的书信中,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例如,在《与钱湘灵书》中,吕留良请求钱陆灿利用地利之便为自己搜寻唐顺之全集:“弟比为了《知言集》,先刻诸大家专稿,惟唐荆川先生未得全本。先生久处毗陵,必熟习其子孙故旧,能为弟一蒐索否?”因为天盖楼时文选本马上要增订,吕留良在信中还要求钱陆灿把他的时文稿子寄一本给他备选,若有新近写就未及刊刻者自然更好。康熙十年(1670)吴之振去北京,说有一个姓梁的藏书多,答应借他杨亿的集子,吕留良得知后马上写信说:“今录上宋集目一纸,细问之,有可假者亦快事也。”同样的,康熙十五年(1676),吕留良让长子吕公忠到南京去负责图书销售事,临行前他叮嘱儿子:“凡有友,即嘱访宋人文集及《知言集》稿子,不可忘。若见常熟钱湘灵名灿者,索其旧稿。无锡华氏有《虑得集》,便则求之。问顾修远家尚有书可访否。有十二科程墨朱卷未见者亦要寻。”而吕公忠果然不负所托,“寻得旧文十余种”。亲友之外,吕留良有时甚至会请求一些相知不深的人为自己搜寻编书要用的稿子,例如《与某书》中说:“目下收拾有明三百年之文为《知言集》,虽布衣社稿皆与焉,但生存不录,以人物界限必盖棺论定也。苦样稿不备,正在蒐讨,不审贵处先民文字有可访求者否?”有的是辗转求人,如《与徐子贯书》云:“某近正思刻《小学》,曩晤施虹玉兄,云书铺廊郑店有高足以钦兄藏熊勿轩注甚佳,不审可惠借一录否?幸足下为我一访请之。《知言集》料深望同志留神。所示近稿二册,刘则狐禅,陈则俗套,无足选者,即节取亦不多也。”一旦打听到某处有自己想要的稿子,吕留良会径自造访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在《质亡集小序·沈受祺宪吉》中回忆道:“丁巳春,余寻《知言集》佚稿于鸳湖,有友言宪吉所藏之富,遂移艇子访之。宪吉一见如素,恨相见之晚。”

二是编刻时重视图书作者与编审者的选择。为了编出质量上乘的书,吕留良除了亲自操刀外,还充分调动他熟悉的学者如黄宗羲、张履祥等帮助其编书与刻书。康熙二年(1663),黄宗羲馆于吕留良家,后移居吴之振家,其间众人一起商讨《宋诗钞》的编选。在《宋诗钞》卷首凡例中,吴之振说:“癸卯之夏,余叔侄与晚村读书水生草堂,此选刻之始也。时甬东高旦中过晚村,姚江黄太冲亦因旦中来会,联床分檠,蒐讨勘订,诸公之功居多焉。”此后,黄宗羲一直在吕留良家坐馆,直到二人关系出现裂痕,才于康熙六年(1667)离开吕家。而在这之后,吕留良仍曾托黄宗羲帮自己编刻图书,在《寄黄太冲书》中,他询问对方:“潜溪、逊志、遵岩、荆川等集不知曾为拨忙看定否?”

康熙八年(1669),张履祥在黄宗羲之后来到吕留良家坐馆,《朱子遗书》等的编刻与他不无关系。在《复张考夫书》中,吕留良说:“别后《辑略》及《延平答问》二书俱缮写讫,刻工岁前无暇,尚未上板。《渊源录》领到即发抄矣。”吕留良在这里和张履祥说的,即《朱子遗书》中的《中庸辑略》、《延平答问》、《伊洛渊源录》等书。从“领到即发抄”这句话来看,似乎这些书在写样上板之前都曾经过张履祥的审定。康熙十年(1671)之后,因为张履祥年老,吕留良不要求他按照常规授课讲学,因张履祥说无所事事,于是吕留良和何汝霖托他编纂《明代名臣言行录》以及批《传习录》。

黄、张二人外,在修订八股文选本时,吕留良也会主动征求朋友们的意见,以求集思广益。例如,在《谕大火帖》中,吕留良说:“程墨中欲删文字,方虎、孟举细阅过,止去龚申二首,云此外可不必。不审雪客以为何如?不妨多商也。”

三是编刻过程中广求善本,精加校勘。在《复张考夫书》中,吕留良提到:“《近思录》虽有二本,俱未尽善,专望藏本是正。声始姊丈有一本,自称胜坊刻,不知果否。云尚在几案,幸并示之。”在该信中,他还问张履祥:“《仪礼经传通解》所阙数卷,冬底可借抄否?”张履祥后来将该书寄给吕留良,吕留良在另一封回信中说:“《仪礼经传通解》十四册已收领讫。所言苕中善本,可得借抄否?”吕留良在这里又请求张履祥帮他留意湖州的善本,希望能够借抄来校勘用。后来署“宝诰堂”刊刻的《近思录》、《仪礼经传通解》就是在广泛搜求善本对勘的基础上刻成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子通过研读吕留良时文选本猎取功名,吕留良以及天盖楼的名声也越来越大,拥有极大的市场号召力。在吕留良之后,其儿子吕公忠刻《四书朱子语类摘抄》、《晚村先生家训真迹》、《晚村先生八家古文精选》、《吕晚村先生四书讲义》等书,曾孙吕为景刻《吕晚村先生文集》一书,依托的就是吕留良在图书市场上长期积累起来的品牌影响力。

二 天盖楼图书的销售

关于天盖楼图书的销售情况,王应奎《柳南续笔》卷2“时文选家”条云:“本朝时文选家,惟天盖楼本子风行海内,远而且久。尝以发卖坊间,其价一兑至四千两(见钱圆沙集),可云不胫而走矣。”王应奎话里的钱圆沙即钱陆灿,字湘灵,他是吕留良的朋友,《吕晚村先生文集》卷1有《与钱湘灵书》,卷6有《题钱湘灵〈和陶诗〉》。以钱陆灿与吕留良的熟悉程度,他的话可信程度应该极高,由此可见天盖楼图书尤其是时文选本在市场上是何等畅销。

吕留良其人在清代特定的历史遭遇,反而为我们估量天盖楼图书的销售情况提供了另外一种途径。

乾隆三十七年(1772),乾隆帝下谕在全国范围内征书;次年,经朱筠建议,决定开馆校辑《永乐大典》,并征集天下图书,编纂《四库全书》。为了实现思想文化上的专制,乾隆极为阴险地采取了“寓禁于征”的办法。在征书活动初期,乾隆信誓旦旦说:“朕办事光明正大,可以共信于天下。岂有下诏访求遗籍,顾于书中寻摘瑕疵,罪及收藏之人乎?”一旦人们打消顾虑,全国征书活动进入高潮之后,乾隆即于三十九年(1774)下谕,提出对于忌讳之书“正当及此一番查办,尽行销毁,杜遏邪言,以正人心而厚风俗”,通过全毁、抽毁、删改等方式对违碍图书进行全面清理。因为卷入曾静案,与吕留良有关的图书,和钱谦益、金堡、屈大均等的著作一样,在重点查缴禁毁之列。因此,利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所编《纂修四库全书档案》一书中所收各地督抚奏缴禁毁书籍清单,可以将其间查缴禁毁吕氏父子编著选刻图书列一详细表格(为避冗长,本文不附该表)。

需要注意的是,吕留良在给儿子写信时曾问及:“闻有翻板之说,确否?”后来又无奈地说:“翻刻之说,酌事势恐未必确。即有之,鞭长不及,奈之何哉?”可见在吕留良生前,市场上就已经存在天盖楼图书的翻版。在曾静案发之后,虽然臣下建议禁毁吕留良著述,但雍正考虑到未必能禁绝,干脆下令说不禁毁吕留良之诗文书籍,只是为了肃清《吕晚村先生四书讲义》等书的影响,特意让大学士朱轼等人编《驳吕留良四书讲义》,颁布学宫,刊行天下。而在查缴禁书的过程中,江西巡抚海成上奏说:“查内有《晚村文集》、《续集》二种,系逆贼吕留良所作杂文,逆子吕葆中所刊,久经毁版严禁,尚有留遗未尽者,现据民间自行缴出。”虽然我们不清楚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禁毁吕留良有关图书,但既然说“久经毁版严禁”,则很有可能在乾隆登基之初就已经下了禁令。在雍正死后不到两个月,乾隆就下令收缴原来颁行全国的《大义觉迷录》一书,很快将当初雍正说后世子孙不许杀的曾静、张熙杀死,全面推翻了雍正当初对于曾静案的“出奇料理”。禁毁吕留良有关图书,应该是乾隆重新处理此案时题中应有之义。可是,经过前面这番查禁,此次征缴禁书,浙江巡抚三宝居然又查获《吕晚村家训》和《惭书》版片各一副,两江总督高晋则查获《吕晚村文稿》板十四块,这些版片不太可能还是天盖楼原版。因此,天盖楼图书肯定存在着翻刻盗印情况,查缴上来这些书未必都是天盖楼刻印的。但禁毁之后仍有翻版存在,恰恰说明市场对吕留良有关图书有着极大的需求,图书出版商才冒险刊刻牟利。

另外,督抚奏折中所附征缴书目的计量单位有兼用“部”、“本”的,但也有单用“本”的,还有用“册”、“卷”、“束”、“帙”的,因此难以完全准确计算每种书到底收缴上来多少部。

不过,虽然我们无法分辨哪些书是上次禁毁未绝遗留下来的天盖楼原刻本,哪些是天盖楼本子的翻版,但笼统地看,我们至少可以由此了解吕留良相关图书在市场上的销售情况,而这一情况无疑能够折射出当年天盖楼图书在市场上的销售情况。

我们先看吕氏父子编著选刻图书对市场的占领情况。从上奏人我们可以看到查缴图书的来源地。据《大清会典则例》卷31《户部·疆理》,乾隆时期,地方行政区划分为京师顺天府、盛京奉天府、直隶、山东、山西、河南、江苏、安徽、江西、福建、浙江、湖北、湖南、陕西、甘肃、四川、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其中直隶兼管顺天府。征书活动刚展开没多久,乾隆即降诏认为“奉天风俗淳朴,本少著述流传,坊肆原无可采购”,以后不必再访购图书进呈。因此,不计奉天,乾隆时全国十八个省有十四个省查出有吕氏父子编著选刻图书,王应奎所谓“天盖楼本子风行海内”,并非虚言。

其次,我们来看吕氏父子编著选刻图书的销售量。粗略统计,查缴各种书的总量近3500部,另外还有零散的近3000本。这其中,《天盖楼偶评》是吕留良所编,共缴124部又310本;《四书讲义》又名《吕晚村先生四书讲义》,由吕留良弟子陈鏦与吕公忠等编刻,共缴715部又275本。《天盖楼偶评》之外,吕留良评选的各种时文选本近1200部。此外,《四书语录》又名《天盖楼四书语录》,由周在延编刻,共缴237部又160本。该书在吕留良卒后一年即刊行,卖的就是吕留良的名气,结果自然很畅销。如上所述,和吕留良有关的图书“久经毁版严禁”,居然还查缴出如此之多,我们可以想见,在查禁之前,天盖楼的图书该是何等的畅销。而我们从吕留良写给儿子信中的一些话也可以略窥当时天盖楼图书畅销的情形:

今日始发书至坊,北客尚未到,而坊人口角,若火色颇佳,云去年秋冬北客问程墨不绝口,虽有千书来,亦早去矣。

此间北客陆续有到者,要等全场会墨出方买书,而金陵、姑苏近地买者甚众,气色殊噪也。

此处书甚行,但北客来,未旺,云大约今岁在秋冬极盛,为房书故也。……程墨、大题,此间随印随发,苏州、杭州、芜湖、宁国皆来要书,因待北客,未尽发去,故未暇寄回,俟吾归带来耳。

此间书大走而纸骤长。

吕留良给儿子信中还提供了一些更为具体的信息,例如“并补《大题》三捆共二百七十部,付去可收明”、“廿二日朱二船出,寄补大题三捆”,这些让我们直接看到当时天盖楼图书的销售情况。

我们再来看天盖楼的图书销售方式。从现有材料看,天盖楼售书前后经历了三个阶段。早期,天盖楼的图书是寄售发行。吕留良在《答潘美岩书》中提到南京承恩寺有专门负责图书批发的“兑客书坊”,并说:“某书旧亦在承恩寺叶姓坊中发兑,后稍流通,迁置今寓,乃不用坊人”话里提到,随着天盖楼在图书市场上品牌影响力的增大,加上代理发行的叶姓书坊主“颇萌欺蚀之意,敝友索之不吐”,为了更好地维护自己利益,吕留良最终选择自己在南京开店直接售书,后来派长子吕公忠常驻南京负责图书销售,这是第二个阶段。第三个阶段,随着天盖楼图书进一步扩大影响,为了扩大销售,吕留良派吕公忠前往福建开设分店。

为了促进图书的销售,吕留良他们还会根据图书在市场上的销售情况,在图书的编刻上作出调整或及时跟进。由于天盖楼经营的主要是时文选本,这类书和当下各类应考辅导书一样,讲究的是应时,因此在原有选本不太好卖时,就需要或增订,或重选,推出新的选本以吸引读者购买。我们在吕留良写给儿子信中的一些话能够看到他对图书市场反应的机敏,例如,“局中生意不佳,想非其时,亦旧书行将阑耶。若气色不旺相,急宜出新书帮衬。其乙丙丁文样须尽收选看以备用”,以及“旧书气色不振,则乙卯以后文不得不继起”等。而吕公忠对市场反应的机敏程度也不逊色于乃父。在吕留良卒后一年,周在延即编刻《天盖楼四书语录》,在市场上抢得先机,畅销一时。自己的父亲被别人利用来挣钱,吕公忠自然不甘心,他很快组织吕留良的门人编刻《吕晚村先生四书讲义》,并攻击道:“近睹坊间有《四书语录》之刻,谬戾殊甚。其中有非先生语而混入之者;有妄意增删,遂至文气不相联贯者;有议论紧要而妄削之者。其所载无党述评,十居其四,甚有以述评语为先生者。”此书以正宗嫡传的面貌问世,自然压倒原有的《天盖楼四书语录》。吕公忠此番及时跟进,为天盖楼的图书销售再添佳绩。

总之,通过最初的寄售打开市场之后,天盖楼改由自己开店销售,最后扩张到开分店,将天盖楼的图书销往全国。随着天盖楼本子的风行,吕留良寄寓在时文评语中的思想也传播开来,最后终于引发轰动全国的曾静案。曾静案终结了天盖楼的刻书、售书,但天盖楼的书并没有因为反复禁毁而绝迹。例如,陈汉章曾提到,光绪十一年(1885)“邑人出所藏《四书讲义》四十三卷,‘吕晚村’三字俱改‘古博学’”。这对于残酷、狰狞的文化专制无疑是一个冷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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