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图研究

2013-07-12 23:25:53华田子华东师范大学艺术研究所上海200062
大众文艺 2013年4期
关键词:阎立本松赞干布和亲

华田子 (华东师范大学艺术研究所 上海 200062)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但各民族之间的来往并不是自古就有的。吐蕃,也就是现在的西藏,出现于公元七世纪初,恰为松赞干布在位之时。那时的吐蕃与中国内地没有往来,汉文中未见到记载。隋末唐初时吐蕃统一,松赞干布将青藏高原上的各个原始部落合并在一起。那时也正是李世民在位之时,贞观八年,松赞干布派使节前往大唐国聘问,大唐随后派使臣回访,就此建立了唐朝与吐蕃国的外交往来。唐朝与吐蕃最闻名的交往莫过于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和亲。

松赞干布作为吐蕃的第三十二世孙,在吐蕃历史上是一位颇有作为的赞普。他不仅统一了吐蕃,并且是一位主动愿意接受汉文化的领袖。在大唐汉文化的影响下,松赞干布效仿唐朝,对政治、军事、文化等方面进行了全面的改革,使得吐蕃从荒蛮走向文明,逐渐向封建制度过渡。

这次历史上有名的和亲并不如想象中顺遂,而可以说是一波三折。公元634年,松赞干布第一次派使者前往大唐提出和亲意愿,却遭到拒绝。638年,松赞干布一面派使臣携带聘礼琉璃宝到大唐求婚,另一方面他亲自带领20万猛军前往松州,试图通过此举向唐王施加压力,完成和亲,却惨遭唐军击退。两次求亲都无疾而终,松赞干布并未就此气馁,他于640年再派禄东赞前往长安,并贡上珍宝,第三次提出和亲的请求。在禄东赞的得体应对下,唐太宗一方面也考虑到与吐蕃和亲对于唐朝西部边境的安宁影响巨大,同时也为松赞干布的诚意打动,这一次终于答应了和亲的请求,同意将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通婚。这次联姻不但增进了唐王朝与吐蕃的联系,还为吐蕃带去了唐朝先进的农业、医学等技术与各类书籍等,这些都在很大程度上加速了吐蕃的发展,也影响了吐蕃的汉化进程。

关于这次和亲,最直观的文献记载莫过于初唐著名画家阎立本所绘的人物画《步辇图》了。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步辇图》为绢本设色,高38.5厘米,长129.6厘米,作品设色典雅,用线流畅,构图错落有致,是唐代极具时代代表性的人物画作品。

阎立本(公元601----673年),唐代著名画家、建筑家,汉族,雍州万年人,出身富贵,对于绘画有着深厚的家学渊源。他的父亲阎毗是北周驸马,精通工篆隶书、绘画和建筑,因此受到隋文帝和隋炀帝的喜爱。阎立本的兄长闫立德也擅长书画、工艺和建筑工程。父子三人以工艺、绘画驰名隋唐两代。阎立本于太宗时期担任刑部侍郎,显庆初年,任工部尚书,总章元年升为右丞相。阎立本精通书画,作品题材涉猎广泛,从宗教人物、车马到山水,无不擅长,其中尤其擅长绘制人物肖像。阎立本绘画主要师法张僧繇、郑法士和他的父亲阎毗和兄弟阎立德,相传他对张僧繇的画进行了非常认真深入的研究。起初,他对张的画并不能完全理解,通过再三观赏,才在张僧繇的画前“留恋十日而不能去”。由此可见其作品和六朝绘画的继承关系。代表作品有《步辇图》《古帝王图》《职贡图》等。

《步辇图》正是阎立本的代表作品之一,也是现藏故宫博物院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太宗命阎立本作画来记录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和亲这一重大事件,画家采用独特又巧妙的视角,并未选取文成公主入藏或是太宗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等宏大场面,而是通过描绘太宗乘坐步辇来迎接使者禄东赞这一特定场面来记录这一重大的历史事件。这充分体现了中国画以点代面、以小见大的艺术特色,反映了画家对这一历史事件理解之深刻,分析之精辟以及选材之得当。

《步辇图》舍去一切繁复背景而采用简洁的手法描绘了太宗接见禄东赞的场面。采用不对称的均衡式构图,《步辇图》将画面人物分为两组,以画卷中轴线为界,左边三位官吏为一组,右边太宗和九位宫女为一组。画面重心放在太宗所处的画面右侧,太宗坐在步辇上,面目俊朗,神态庄重,同时又流露出对于使节的盛情和嘉许。画面中太宗乘坐的代步工具,通常称为"辇"。最早辇和车一样都有轮子,秦代之后,这种帝王、皇后专乘的代步工具被去轮为舆,从原来的用马拉改为由人抬,于是称作步辇。画面中九位宫女簇拥在太宗身旁,她们有的抬辇,有的撑伞,还有的执扇,形态各异,姿态轻盈,看似有徐徐向前之趋势,使得画面富有灵动之感。衣带飘飘的仕女和迎风招展交相呼应,画面整体渲染出一种柔雅、安宁的情调。画面左侧三人排队肃立,最靠近太宗的“朱衣髯官执笏引班” 为朝中引班的礼官,姿态谦卑,一脸的诚惶诚恐;中间穿着西域民族服饰的正是使节禄东赞,脸颊丰满,高鼻梁,黑黑的络腮胡,矫健中略带粗犷,充满西域人民的面部特征。他紧跟礼官,态度谨慎,流露出对太宗的尊敬之意,从容貌神情恰当地刻画出禄东赞睿智聪颖而又谦和的性格特征。画面最左边的是朝中的翻译官。画家巧妙地通过运用对比手法衬托凸显出唐太宗的威仪和风度,左侧的三人庄严肃穆,有一种肃静的意境,与右侧的灵动形成一静一动的对照。画面左边的翻译官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画面右边围在太宗身边的仕女却神态自若,同样为侍奉者却有着不同的表现。官吏谦卑恭敬的态度与太宗沉着大气神情的对比,以禄东赞真诚谦逊的仪态正门衬托出唐太宗蔼然可亲的态度,而通过对娇弱的抬辇宫女的刻画来反衬出壮硕沉稳、坐在辇上的太宗。在人物大小处理上,宫女相对较小也体现了当时男权社会男尊女卑的社会现象,女人只是男人的代步工具,也显现了女人社会地位低下的现象。

这幅作品不仅在构图上细致精妙,在绘画技法上也非常有特色。阎立本采用的勾线技法与东晋顾恺之的“春蚕吐丝”描有所差异,顾恺之的用线飘逸,而阎立本的线条更为刚硬,是为“铁线描”,线条有力而细挺,并且透出沉着坚实之意。这很大程度上收到了六朝画家的影响,整个画面充满古朴的意味。尽管《步辇图》在人物衣纹刻画上较为简洁,但画家还是在简洁中细致安排了各人物衣纹的疏密变化。不同质地的服饰采用不同线条刻画,简洁中富有变化,单从禄东赞长袍上的精密花纹便能看出画家的独具匠心,展现了民族服饰不同于唐王朝服饰的特色。

从画面的色彩安排上看,由于《步辇图》勾画的是一个隆重的喜庆场面,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通常由红色来装点。画家为了突出喜庆的气氛,特意将画面中心的礼官的服饰画成红色,这样既能渲染喜庆的气氛又不会显得太突兀。我们知道,吐蕃即藏族的服饰多为网状图案、色彩鲜艳具有异域风情,很少有大片单一的颜色。红色在汉文化中为代表喜庆的颜色,也不能由西域使节穿着,否则有喧宾夺主之意。再者作为一国之君的唐太宗也不适合穿着红色,而是由与其身份相匹配的黄色来衬托,所以安排礼官穿红色长袍。另外从画面角度考虑,若唯独礼官一人着红装,便会显得孤立和突兀。于是画家巧妙地在晁盖顶以及宫女服饰中点缀红色加以呼应,使整个画面充满祥和喜庆的气氛。

从绘画艺术的角度来看,阎立本将表现技巧运用得相当纯熟。衣纹和器物的线条勾勒得细致圆转,流畅中带着坚韧;人物的神情举止刻画得栩栩如生,做到了南朝谢赫在《古画品录》中突出的“六法”中最重要一法---“气韵生动”。画面局部配以晕染,画卷设色浓烈,红绿色块对比强烈,极具韵律感,却不失沉着稳重又富丽的气息。用色上也讲究呼应,如上文所提到的,左边引官官服大块红色与右边宫女衣裙上小条红色在面积上既对比又呼应;左边翻译官与右边宫女上衣的白色呼应也恰到好处,增加画面的统一性。太宗深赭黄色的长袍与身边宫女浅色上衣的色彩在明度上形成对比,犹如众星拱月,突出了重要人物。

《步辇图》毋庸置疑地是一幅具有艺术价值及历史价值的重要作品,也是最早反映汉藏民族团结和睦的历史画卷。在中国古代历史上,当不同民族和政权不希望用武力和战争解决对立状态,而是通过联姻的方式来维持友好往来的纽带,这就是被后世称为和亲政策的来由和实质。文成公主和亲后为吐蕃带去了丰富的汉文化,如工艺品、农作物、乐器等等,这一举动不仅促进了边疆和内地的文化的交流,也为吐蕃的繁荣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从此次和亲不仅为吐蕃更是为唐王朝带来了有利的双赢结果,《步辇图》很好地记录了这一伟大的历史时刻,但又将深刻的政治因素隐埋于作品当中。我们只能从中看出一片和乐融融,大唐天子深沉大度的皇家风貌。由此可见《步辇图》更是将严肃的政治目的通过优美的艺术语言来展现,也使得这一历史时刻在后世得以流传与铭记。

[1]《中国绘画史》,王伯敏,1982.12,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2]《隋唐绘画史》,陈绶祥,2001,人民美术出版社

[3]元汤垕:《画鉴》,于安澜编《画品丛书》,页406--407,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2年

[4]《魏晋至五代绘画》,周林生,2004,人民艺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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