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庆
和亲自西汉开始便被统治者用以处理民族关系。唐代和亲次数之多,规格之高,在历代王朝和亲史上未有能与之相比者。唐代的和亲既作为一种外交方式又作为中央王朝统治边疆地区的方式而存在,对和亲双方产生了深远影响。古代和亲的范围与现今“一带一路”密不可分,对唐代和亲进行考证有利于完善中国古代和亲史、外交史。
问题的提出
关于和亲研究,已有学者对和亲研究范围进行了界定,朱振杰提出了“边疆少数民族之间的和亲”的观点,包括某些少数民族小王朝同周围其他少数民族间的和亲,以及一般边疆少数民族之间的和亲两个方面的内容。然而,尽管学术界已经在理论层面上解决了这一问题,但在具体研究中却没有得到应有关注,相关文章更是寥寥无几。
目前来看,和亲研究成果丰富,崔明德《和亲文化的世界性及中外比较》中对中国、亚洲和欧洲的和亲现象进行了分析。崔明德、楊亚容以和亲公主的后代为研究对象,对和亲公主后代在婚姻抉择上的两种不同类型进行了论述,补充了对和亲公主后代研究的空白。这是和亲研究领域较为创新的角度与成果。但未有专门成果对唐代和亲进行专门综述。崔明德、刘子琪、雷振扬、李大龙等指出目前已经形成“北方和亲文化圈”“西北和亲文化圈”和“西南和亲文化圈”三大“和亲文化圈”,笔者受此启发,故对唐代的和亲按各地域的民族划分进行综述研究。
唐王朝时期与不同民族的和亲
有唐一代,先后与周围少数民族和亲达28次,包括8次与回纥,5次与突厥,4次与契丹,3次与奚,3次与吐谷浑,2次与吐蕃,宁远1次,于阗1次,南诏1次。和亲沿线的丝绸之路是古代亚欧大陆交通动脉和重要通道,对中国和沿线国家的经济贸易和文化交流、民族融合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具有深远的历史和现实意义。
唐王朝与契丹、奚的和亲。唐代,契丹和奚并称“两蕃”。此称谓事实上表示为两个族群的逐步融合。唐公主和亲奚、契丹持续时间三十年之久,唐玄宗在位时共有10次和亲,其中奚、契丹就有7次之多。学者们对唐王朝与契丹、奚的和亲研究多集中于对唐与奚、契丹七位公主的和亲经历进行考证、和亲作用、双方和亲的目的,以及特点进行探讨。
有部分学者着眼于对和亲作用进行探讨。陈巍对玄宗朝之前唐王朝与两蕃的关系、和亲的相关情况,以及最终和蕃失败原因进行了讨论。贾淑荣、常宁认为契丹与唐王朝的和亲基本处于主动请求而被动接受两个状态,后随着契丹自身力量不断壮大,也与周边少数民族政权进行过和亲。
对和亲目的的研究成果也较为丰富,程尼娜揭示了唐王朝与奚、契丹双方和亲的目的,即中央王朝的统治者试图以“下嫁”的方式,与契丹和奚两国上层进行联姻,使其“永为藩臣”。高嘉慜对唐王朝与契丹的和亲进行了研究,并提出应将流传下来的文献与考古发掘的文献相结合,并将其纳入唐代的整个和亲史中进行讨论。这其实是一个值得引起重视的思考,利用史料和考古实物进行二重证据验证,确保真实性。
唐王朝与突厥、薛延陀、回纥的和亲研究,学界对唐王朝与突厥、薛延陀和回纥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对和亲策略、政治联姻,以及和亲公主发挥的作用等方面进行论述。
对于唐与突厥的研究,学界对相关和亲史实、策略、和亲目的论述较多。
王清泉、闫德华均对突厥政权与唐和亲策略及其变化进行了梳理。古晓凤对唐与突厥之间和亲没有实现的主要原因进行了探讨。刘兴成对唐与东突厥和亲学术界两种不同观点进行了论述,并将和亲东突厥战略的成功实施划分为三个阶段。范香立、张金铣将默啜可汗与唐朝的和亲分为三个不同的时期,分别论述了不同时期的和亲目标,认为双方和亲是出于获取经济、政治和军事需要的目的。刘兴成对政治联姻的真正标准作出界定,但此类研究相对较少。
关于唐与薛延陀的和亲,主要是对和亲目的进行研究。卫永锋论述了唐与薛延陀和亲过程的始末,并阐述了夷男在战败后向唐请婚的目的,想要凭借“天可汗”的威名使自己继续保持在塞外民族中的领导作用,以及象征一种荣幸的用意。
有关唐王朝与回纥和亲的研究,集中于和亲影响、目的、作用、特点的研究。崔明德指出唐王朝同回纥的和亲次数最多,这些和亲是唐向回纥借兵和报答回纥助唐平乱之功,以及唐力量衰落的产物。谷训涛也对唐王朝与回纥的和亲进行了讨论,作者将和亲、互市比作连接回纥汗国与唐代的纽带。鲁连认为真公主出嫁是唐代和亲的显著特点,出于唐代的政治需要,也是双方关系长期发展的结果,和亲促进了双方的经济文化交流。
对唐王朝与回纥双方和亲史实、原因的探讨成果也颇为丰富。范香立、张金统从唐回两方面分析了双方和亲原因,对唐王朝来说:肃宗时以借兵平乱为目的选择和亲,代宗时期以避免四面受敌为目的,从德宗到穆宗时期选择和亲则以抗吐蕃为目的。
在唐与回纥和亲过程中不仅存在公主出塞的情况,也存在回纥嫁女给唐王朝入塞的情况,但有关入塞公主作用的研究较为空白。至德元年(756年),唐肃宗派遣了敦煌王等唐军将领到回纥,“以修好征兵”,回纥怀仁可汗想要和亲并帮助大唐,便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李承寀。因此唐回双方从单纯的地缘关系变成了具有亲缘的子婿、甥舅关系,政治和经济交流变得更为密切。
唐王朝与吐谷浑、突骑施、宁远、于阗的和亲研究。吐谷浑、突骑施、宁远和于阗等地区是陆上丝绸之路,以及沟通中西方交通的命脉。对唐王朝与吐谷浑、突骑施、宁远、于阗和亲的研究集中于对和亲影响及运用史料进行考证的研究。
吕建中对唐浑和亲背景、作用、影响以及世代联姻的现象做了论述,强调和亲加强了唐代与吐谷浑的联系,促进了双方在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交流。安胜蓝在对金河公主以番臣之女身份被册封为和亲公主,并与突骑师联姻的情况进行了论述,但这次和亲并没有实现预期的稳定关系,金河公主被弃并返唐,和之前的研究类似,也存在和亲作用消极的一面。
有学者对唐王朝与西北少数民族政权和亲考证进行了探讨,靳翠萍结合墓志对唐和亲吐谷浑的公主(县主)相关问题进行了考证。杜林渊利用出土的墓志资料将唐与吐谷浑婚姻分为三个阶段,并认为这种阶段的变化与吐谷浑国被吐蕃灭、势力削弱有直接关系。由此可见学界对吐谷浑、突骑施、宁远和于阗的和亲研究所利用的史料和实证也日益丰富。
唐王朝与吐蕃的和亲研究,学界集中于对双方关系演变、和亲的最终效果、边疆治理方式等方面来进行。
李元晖对唐太宗至唐玄宗这一时期,唐代与吐蕃之间的和亲、会盟定界,以及对唐王朝与吐蕃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梳理。同时指出,虽然自文成公主与吐蕃和亲后,唐王朝与吐蕃建立了友好关系,但是,并不是一劳永逸的效果。正如彭京伟所说:吐蕃对唐王朝的威胁是始终存在的,唐代与吐蕃的和亲也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手段。可见和亲的结果并不都是积极的、维持长久和平的,因此要注意客观对待和亲政策。
有學者关注唐蕃双方和亲作用的研究。桑开珠中对唐蕃联姻的背景、目的及作用进行了探讨。张传奇肯定了唐王朝与吐蕃的和亲活动,并认为正是因为此次和亲使得唐蕃之间建立了“甥舅关系”,并以此为基础,形成了一种以姻亲为基础的政治联系,进而形成了一种军事同盟,使得双方达到间歇性和平。
有关唐蕃双方和亲中所体现的边疆治理之策的研究当以陈明迪、陆离为代表,利用墓志资料对唐代对吐蕃的边疆治理进行探讨,于长安三年以甘元柬出使吐蕃为标志,促成了唐蕃关系的缓和,双方最终实现和亲的过程进行了探究。
唐王朝与南诏的和亲研究,与唐大致同时期的南诏也曾与唐王朝发生一次和亲,但学者对和亲结果的探讨不一。
杜成辉通过对唐代、五代、宋代历史资料的综合分析,考证了安化长公主在世隆年间求婚被拒,隆舜时期高骈奏上向南诏求婚的事实,对南诏王隆舜多次请求和亲不允,直到南诏攻陷安南,唐王朝内忧外患之际,同意和亲的事件发展过程进行了探究。并以《资治通鉴》中的史料为依据,明确了此次和亲结果取得了成功。杨刚则认为唐王朝对南诏政权唯一的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和亲以《新唐书》中“唐背信弃义,毒死赵隆眉等三人”为证宣告最终和亲结果失败,并对和亲失败的原因进行了论述。但后者的考证研究并不全面,并未关注到此次和亲演变的完整过程,从而产生了此次和亲失败的错误结论。
从边疆治理角度来说,和亲也是中央王朝对少数民族政权进行治理的方式之一。相对而言,唐王朝也有将公主嫁给藩镇王子的事例。王剑探讨了唐代中后期,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除了对外频繁采取和亲之外,还经常有公主下嫁到各个藩镇的现象。
由上可知,唐与南诏的和亲研究存在和亲成功并产生积极影响;以及失败,和亲效果有名无实两种观点。唐王朝与南诏的和亲从提出到唐答应安化公主出嫁,前后持续六年之久,好在双方最后结成和亲,使双方减少战争,休养生息。
综上所述,唐王朝与周边少数民族之间的和亲既作为外交方式维持双方关系稳定,又作为边疆治理手段,维护唐王朝统治,同时和亲对加强民族团结、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延续丝绸之路具有重要意义。但不可忽视的是,目前学界关于和亲现象的研究也存在一些问题。
“和亲”概念已有学者对其进行了界定,但并未引起足够重视,因此基础概念不清晰会造成在进行相关研究时误导后续学者和读者的情况。在进行与之相关的研究时,应加强对和亲概念、和亲应用范围的界定与研究。
在史料的运用上,以边疆少数民族的史籍为基础的和亲研究则鲜有涉及,虽然由于语言条件的限制,导致了与和亲活动有关的少数民族史料“稀缺”,但是,对与之有关的史料仍然需要重视,尝试从周边国家的历史文献记载中进行挖掘,也许能对现有不足进行补充。
单中国古代和亲的研究在宏观层面上已有众多的学术成果,但基本是以历代王朝视角为基础的史学研究,且集中于以中央王朝为主体的和亲研究,各少数民族政权之间的和亲研究、少数民族政权内部的和亲研究较少,笔者认为应加强此方面的拓展研究。
从唐王朝与各少数民族政权之间的和亲来看,对双方和亲始末的考述,以及从女性视角出发探究相关和亲公主发挥的作用进行研究者较多,但集中于中央王朝公主出塞少数民族政权的研究,少数民族政权的公主入塞中原的情况也存在,具有较大研究空间。
(作者单位:大理大学民族文化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