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南模式：破解细羊毛产业发展困境新思路

文│张雯丽 赵玉田（农业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

肃南模式是我国羊毛产业发展与改革的缩影。

一、引言

众所周知，我国是羊毛生产大国，但却不是生产强国。异性纤维导致的质量问题是制约我国羊毛竞争力的关键。这一问题长期困扰细羊毛产业发展，挥之不去。异性纤维的产生除与生产标准化缺失有关，最为关键的是产后处理不到位。而后者的根源是市场流通秩序混乱。近十年来，为实现标准化生产、规范流通秩序、促进羊毛产业健康发展，南京羊毛市场、我国各级政府和众多国际组织多方努力，试图通过建立协会组织、推广穿羊衣、机械剪毛、分级打包、市场拍卖等方式解决这一问题，并为此连续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资金，但成效甚微。

近年来，甘肃省肃南县积极探索细羊毛产业发展新思路，形成了具有肃南特色的“剪毛棚量产量销”发展模式。肃南模式的核心是在政府和专业合作组织引导下，以剪毛棚为中心，加强羊毛的后处理。在引导牧民实现标准化、组织化生产的同时，彻底改变传统模式下小商贩主导市场流通，按羊头付款，混等定价，信息不对称，优质不优价等问题。此外，与传统模式相比，肃南模式将政府支持和专业合作组织作用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激发了各利益主体积极性。肃南模式为我国羊毛产业健康发展和进一步深化流通体制改革提供了有益借鉴。

二、肃南模式的具体解析

肃南县位于甘肃省张掖市，地处河西走廊中部、祁连山北麓一线，是全国惟一的裕固族自治县。全县总面积2.4万平方千米，天然草原面积178.5万公顷，总储草量180万吨。总人口3.68万，其中农牧业人口占72.12%。肃南县是畜牧大县，牧业产值占农牧业产值67%，细毛羊是畜牧主导品种。近年来，为推进羊毛产业健康发展，肃南县委、县政府进行了探索和实践，形成了具有特色的肃南模式。所谓肃南模式就是在政府支持下，充分发挥专业合作组织管理作用，以剪毛棚为中心，实现机械剪毛、分级打包、统一存储、统一销售的规模化、产业化、标准化、市场化和专业化羊毛生产模式。

1.政策扶持：促进标准化生产的外部推动力。政策支持是肃南模式的重要基础，也是促进羊毛生产标准化发展的外部推动力。为推动细羊毛产业向规模化、产业化、标准化、市场化和专业化方向发展，肃南县委、县政府先后制定出台了系列文件和政策扶持细羊毛产业发展。2004年以来陆续出台了《关于加快实施畜牧业产业化经营战略的意见》《关于进一步加强绵改育种工作的意见》《关于大力发展西羊毛产业的意见》《关于加快建设百万只甘肃高山细羊毛扩繁基地的意见》等文件。目前肃南县每年从地方财政预算支出200万元用于扶持细羊毛产业发展。

预算资金除用于细羊毛母羊、优良种公羊和人工授精补贴等传统生产支持外，还有两项重要支持政策，用于促进标准化生产。一是对细毛羊穿羊衣进行补贴。应用高强度涤纶材料制作羊衣，采取整村推进的方法，当年10月至次年7月对细毛羊进行穿衣。每件羊衣在原有销售价格基础上补贴3元。目前肃南县大河乡羊衣销售价格为14元/件，牧民购买价格为11元/件。二是出资支持剪毛棚建设。县政府、村集体以及甘肃省“联村联户”项目扶持单位共同出资兴建剪毛棚，并配套建设储毛库、配置分级台和打包机，为牧民提供集中剪毛、储毛和统一销售的场所。肃南县自2005年开始建第一个剪毛棚，至今已建成固定式剪毛棚13座，移动式剪毛棚21座；配套的羊毛分级台34个，打包机21台，大型储毛库3座，小型储毛库12座。以大滩村剪毛棚为例，投资费用为47万。其中，县财政支持20万，村集体出资12万，其余15万由甘肃省实施的“联村联户”项目对口单位支持。

2.专业合作社：连接小生产与大市场的重要组织。专业合作组织是连接分散小规模生产与大市场的关键组织，也是促进肃南细羊毛产业健康发展的重要内部推动力。为有效解决分散小规模的牧户生产与大市场的对接，肃南县政府积极支持合作组织发展，在合作社成立之初予以资金支持，鼓励合作社充分发挥服务作用，带动细羊毛产业发展。

肃南模式下，合作组织除了提供传统技术推广、生产指导等服务外，还充分发挥连接生产与市场的纽带作用。一是组织本社社员和非社员生产的羊毛集中批量销售。二是代表牧民与加工企业或其他收购主体直接对接，实现谈判议价，确保优质优价。传统流通模式下，羊毛产业组织者多以羊毛生产者协会为主，其主要职责为指导生产、组织拍卖。但多年来在南京羊毛市场拍卖所占的比例很小，大量的羊毛仍需依靠羊毛商贩上门收购，这就造成市场流通高度依赖羊毛商贩。上游牧民无法得知羊毛加工企业对羊毛需求的真实信息，易遭遇压级压价、优质不优价；下游商贩数量多而分散，只有价格竞争，没有质量竞争，标准不一、流通环节多，流通秩序难以规范。合作社与羊毛加工企业直接对接，可向牧民传递加工企业对羊毛需求的准确信息，实现“工牧直交”。大规模羊毛直接对企业销售，减少了流通环节，避免了压级压价等损害牧民利益的现象。

3.中心剪毛棚：连接标准化生产与组织化、规模化销售的关键设施。“中心剪毛棚”是肃南模式的核心，是实现标准化生产和组织化、规模化销售的关键。实践证明，它在羊毛产业链中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剪毛棚的功能主要体现在：一是引导生产者进行标准化生产。专业合作社要求分散饲养的牧民，必须在生产过程中给羊穿羊衣，否则不允许进入剪毛棚剪毛。二是统一机械化剪毛，统一储毛。这不仅提高了羊毛产量，降低了重剪毛数量，也为后期羊毛规模化、大批量销售奠定基础。三是集中批量销售改变传统流通和交易模式。肃南模式下，“中心剪毛棚”不单是牧民剪毛、储毛的场所，也扮演了羊毛交易场所的角色。专业合作社与加工企业和其他大规模采购商统一签订合同，实行批量销售，不接受小规模采购。集中批量销售在客观上限制了小规模流动商贩的采购行为，以往小商贩到牧户家中按羊头收购、混等计价的现象得到了遏制，同时，加工企业采购前需交付定金，确保收购价格不得随意变动。羊毛市场流通方式得到了改变，流通秩序得以规范。解决了政府和学术界多年希望解决而未解的难题。

实际上，肃南模式的三个构成要素中，“政策支持”和“专业合作组织”在部分主产区已运行数年，但改善羊毛后处理和规范流通秩序的成效甚微。究其原因是市场营销、优质优价问题没有得到真正解决。“中心剪毛棚”将产业链各主体有效串联起来，停止了效果不佳的“销地拍卖”做法，实行产地规模化剪毛、集中批量销售、加工企业竞价的做法，使政策支持和专业合作组织的带动效应得以充分发挥、落到实处。而且，过去十年间，政府专业主管部门、南京羊毛市场、澳大利亚ACIAR等国际组织援助项目对牧民所进行的专业技术培训，也开始显露实效。从这个角度来看，“剪毛棚”不仅是连接标准化生产与组织化、规模化销售的关键设施，也是充分发挥各利益主体功能、提升产业运行效率的关键点和催化剂。

三、肃南模式取得的成效

1.生产标准化水平明显提高。在合作社的带动下，肃南细羊毛产业已形成了科学化育种、标准化生产、机械化剪毛、规范化分级打包等一整套标准化生产模式。肃南县十年累计引进中国美利奴、南非美利奴等品种种公羊0.25万只，培育细毛种公羊0.86万只；采用鲜精授配和精液大倍稀释输精等配种技术，累计改良细毛羊189万只。目前，肃南县绵羊穿羊衣比例保持在90%以上，机械化剪毛比例超过40%。

2.羊毛综合品质显著提升。通过统一穿羊衣、机械化剪毛，羊毛品质总体提升。一是异性纤维明显减少，细羊毛净毛率总体提高了5～10个百分点。二是产毛量显著提高，2012年肃南县成年公羊、母羊平均剪毛量分别达到7.2千克和3.67千克，较2003年分别提高1.85千克和0.24千克。调研中，肃南县大河乡党委书记反映，实施标准化生产后，本地羊毛品质总体明显提高，毛纺企业将肃南羊毛列为免检产品，收购积极性非常高。近两年，内蒙古、新疆和江苏等地的毛纺企业在剪毛季到来之前就纷纷上门订购，羊毛销路不愁。

3.牧民节本增收成效突出。一是集中剪毛和储毛大幅降低了牧民生产成本。以养殖200只绵羊为例，剪毛季节，牧民在家剪毛需支付剪毛费、剪毛师食宿费用以及羊毛储存费用等，合计2000元左右，且耗时长（一天一位剪毛师至多剪20只羊）。而通过剪毛棚集中剪毛，成本比手工剪毛降低50%，且剪毛时间缩短至2～3小时。二是通过提高羊毛综合品质增加了牧民收入。肃南县细羊毛售价每千克较以前提高1.5～2元，2012年肃南县平均每只细毛羊养殖总收入和纯收入分别为484.34元和171.84元。2012年肃南县农牧民人均纯收入为9470.05元，高出全国农民人均纯收入近20%。其中，牧业收入占家庭经营总收入比重的74.1%。

4.市场流通秩序明显规范。组织化、规模化购销消除了小规模流动商贩对羊毛产业的负面影响，规范了羊毛市场流通秩序。羊毛销售主体由分散的牧户变为专业合作组织，交易地点由牧户畜舍或牧场变为专业合作社的中心剪毛棚，单次交易规模由几十千克变为几十吨，采购主体由众多小商贩变为有限的大规模采购商。以往收购季节数以百计小商贩横行牧区的现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五、六个大的按质量相互竞价的加工厂商或专业采购商，实现了多年未能实现的“工牧直交”。目前，肃南县通过合作社与企业直接对接批量销售的细羊毛占比约为50%；尚有部分偏远地区，由于道路交通不便、牧民过于分散等原因未建立剪毛棚，牧民统一组织销售成本非常高，仍需依靠商贩上门收购。

四、思考与建议

肃南县通过政策支持生产发展、合作社连接生产与市场、剪毛棚约束生产和市场行为。成功走出了一条促进羊毛产业实现标准化生产，组织化、规模化、规范化销售的产业发展之路。肃南模式的经验显示，其在引导标准化生产、加强羊毛产后整理、解决异性纤维问题、提高羊毛质量、促进牧民增收以及助推流通体制改革等方面都具突出成效，值得在我国其他羊毛主产区推广。

肃南模式是我国羊毛产业发展与自我改革的缩影。虽然取得了显著成效，但未来发展仍面临制约因素，这也是我国细羊毛产业乃至羊毛产业发展面临的共同挑战。一是养羊主体面临短缺。牧区青壮年劳动力外出务工十分普遍，随着老一辈牧羊人逐渐退出，谁来养羊成为细毛羊发展面临的首要问题。二是扶持政策缺乏。目前中央和地方政府对细毛羊产业发展扶持总体不足，母畜补贴、良种补贴方面均未涉及细毛羊。三是细毛羊产区多为偏远地区，交通条件较差、基础设施建设滞后，不利于生产和经营活动的开展。

未来政策导向对细羊毛产业发展至关重要。羊毛产区多位于我国边疆地区、少数民族地区、贫困地区以及重要生态地区。羊毛产业发展与近600万牧民生产、生活，满足纺织工业原料需求、促进边疆地区稳定发展，提高牧民收入以及维护生态环境息息相关。细羊毛产业发展的重要性不容忽视。结合肃南模式发展面临的制约因素，建议：一是进一步加大中央和地方政府对细毛羊产业的扶持力度。重点在母畜补贴、优良种公羊引进、良种繁育、细毛羊穿羊衣等方面加大财政资金补贴力度。二是加大对牧区基础设施建设和生产经营设备的补贴力度。推广肃南模式下多元化投资新建剪毛棚的做法，加大对剪毛机械的农机补贴力度，鼓励和推广机械化剪毛。三是鼓励和引导发展细毛羊合作社，充分发挥合作社连接生产与市场的纽带作用。四是建立细毛羊交易信息平台，提高合作组织与购销企业对接的便利性，更大范围实现“工牧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