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年华别样情

2013-06-10 14:23聂鑫
参花(上) 2013年5期
关键词:汪老毛笔字辫子

从小就喜欢幻想,自诩为“幻想家”。文学家、书画家、政治家,这个家那个家里边,幻想家最容易实现,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便有这个头衔了。

十几岁时,我喜欢上一个人,偷偷地喜欢,不让人知道。那是同一个学校的女孩,比我大三岁,学龄比我也大了三个班级。这个面容娴静如雪地般的美丽少女,让我情窦初开,开始了对爱的遐想。

想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爱在心里作怪,只要看不到她,感觉冬天里的阳光都了无情趣;看到她时,春天的到来才有意义。那一年夏天开始,到第二年春天,她天天走路回家,我就远远地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以至于她的每一步姿态,我都谙熟于心。她喜欢梳扎两条大辫子,那时她的大辫子总在我眼前晃,到现在我仍忘不了那两条大辫子。少年时代,我记忆最深的也就莫过于这个女孩,和她脑后跳跃着的大辫子了。

她家里条件优越,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因为环境的原因,她也与众不同。她不仅能歌善舞,左右手还能写出漂亮的字。我最喜欢她的字了,有次她在学校才艺表演,我上前索字,她给我写了四个字:小桥流水。看着她写字那么容易,我说我的字写得也非常好,我在班上的钢笔字也是出了名的。她当场把毛笔塞在我手里让我写,我接笔在手,心在狂跳,手在颤抖,好不容易在宣纸上写了“小桥流水”四个字,却把这四个字写得满目疮痍、七零八落;才知道写好钢笔字不一定就能写好毛笔字。在场的学生们看了我的“书法”,笑得前俯后仰,有个学生还当着我的面夸奖我说:“这样的毛笔字,还敢登台献艺,这也太勇敢了。”他为我这份勇敢带头鼓掌,于是台下的掌声四起。我灰头土脸地从掌声里回到学生们中间,心里一时之间充满了酸甜苦辣各种滋味。

放学后,我第一次赶上去和她说话,我脸红心跳地说想和她交朋友,她说可以啊!只要你写好你的毛笔字,我可以和你做朋友。我知道她说这话是在难为我,但她既然话一出口,我想,凭着我的勤奋和努力成为朋友的日子也不会太远。

那日下午我骑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去书店里买了一本薄薄的毛笔字帖,再去文具店里买了一支毛笔、一叠宣纸。回到家里,一头扎进书房,开始临摹毛笔书法。我把往日可以消遣的节目完全取消了,都改变为练习书法,一有空就在书桌上透着灰白的薄纸,蘸墨临帖。一个月过去,连毛笔的笔尖,都被磨得光滑圆润,使用起来顺手舒心。用来临帖的纸,摞起来已经厚厚的一沓了。

我主要专心练习四个字:爱在我心。这四个字我几乎写了三个月。天天面对着宣纸,强迫自己如何把每一个字都写得像一朵花儿。想象着如何在一个凉风习习的夜晚送给她,然后获得她惊羡的赞叹,以及像高山雪莲一般圣洁的恋情。

机会终于等来了,是在她生日的时候。我带着自己写好了的书法,忐忑不安地跟着她朝家走。那条路我已经再熟悉不过了,一年多来尾随她己成为习惯。如果这一生有一条路是用来尾随她的,我情愿不离不弃地走完这一辈子。那时候,虽然不知道爱的所有含义,但爱的感觉让我经常莫名疼痛,疼痛之后就是满脸的泪痕,我甚至糊涂地认为爱情既然令人这么痛苦,为何还有这么多人想在这条路上永久地走下去。

我追上她的那一刻,心都险些跳到胸腔外了,去哪种场合会有这么激烈的情感呢?我在后面喊了她的名字,她停下来,伫立在当地。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远远地看去就像当街盛开了一朵百合花。我像一个小学生向老师递试卷那样把手里的书法递过去,她把书法拿在手里看了看,眉头忽然间就紧皱了起来,她叹了口气,说:“想和我交朋友,我就一个条件,啥时候书法比我好,我就啥时候答应你。”她把书法还给我,然后转身向前走开了。

意思很明显,我的所有努力被否定了。我手里拿着书法,一时不知所措,伤心委屈之下竟然双手捂面,禁不住哭出来。我撕掉手里书法的同时,暗暗下定决心,迟早有一天,我的书法会超过她。

暑假期间,我参加了书法培训班。我的书法老师姓汪,人们叫他汪老。汪老是国家书法家协会顾问,据说他的字在市场上一幅能换一辆轿车。我很幸运,能得到汪老亲手施教。半年下来,我的书法突飞猛进,在汪老同一届弟子中,我的书法成绩是最优秀的。我试着开始在各地报刊投稿,采用率极高。一时间,我的影响越来越大,在汪老的推荐下,我加入了省级书法家协会。

才华就是人的胆。我觉得此时我完全可以和她交朋友了,在她面前不必要再畏首畏尾。在学校里当着很多人的面,我把书法塞到她手里,说:“字还是从前的字,人可不是从前的人了。”满指望她当众夸我几句,谁知她看了我的书法后,一副惋惜的口吻,说:“殊不知你在向前狂奔的时候,我也并非停留在原地。我甚至狂奔的速度比你还快。到最后你还是不能超越我。”她这一次,没有把看完的书法放在我手里,而是直接扔在了地上,在我眼里一直视为艺术品的书法,在她眼里却变成了一钱不值的垃圾。

那个时刻我好懊恼;这就是我用无数个日子,换来的一个颜面扫地的结果!她怎能知道,宣纸上这四个刚劲有力的毛笔字,其实是我花费了多少时间,在夜晚或白天心酸莫名的想念中一笔笔写出来的爱的告白。可这一切都付诸东流了。我的眼泪再次为她流下。我发誓,不等到我在书法界声名显赫,我的名气在她的名气之上时,不再让她看我的作品。

在快要毕业的时候,我的书法终于在全国性的大赛中荣获了一等奖,全校师生都对我夸赞不止。我获奖的消息同时也触动了她的心,她在一天下午放学后竟主动约我到她家里玩。

在她的家里,我看到与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情景。一丝不苟的房间这并不很奇怪,使我惊讶的是她的书架上摆满了闪光的奖杯和证书,都是她在书法比赛中获得的奖项。我暗自惭愧,我刚获得了一个奖项就在学校里弄得沸沸扬扬,而她在这么多大奖面前居然緘默不语。

临走的时候,她送我一本毛笔字帖,说:“这是欧阳询的《九成宫碑》,我就是从这本字帖开始练起的,现在就把它送给你吧!”

回到家之后,打开那本书,看到里边夹着一封信。字迹相当漂亮,一如我早就赞叹的那样。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到信读完我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她在信里说得清楚,我和她成为朋友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那一刻我的头脑中有着瞬间的空白。如同败下战场来的士兵中了流弹,鲜血从胸膛慢慢渗出来,最终倒在了满是烟火味的血泊里。

这个夏天就这样消褪了颜色,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试想着从一条路上留下我回忆的身影,谁知道夕阳西下里留下来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悲伤。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卖弄过我的书法,直到大学毕业后,我才从一次同学会上遇见她。那时候我已经加入中国书法家协会,还担任了省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说起来有点可笑,我为了讨她欢心喜欢上书法,当走到半路失去了她的时候,却是书法陪着我一路走了下来。我的书法造诣都是来自于她对我的冷漠啊!

那次同学会上,我们在一起喝酒、唱歌,最后要分开的时候都互相拥抱。轮到她的时候,这个曾经占据了我全部身心的女孩紧紧地被我拥在怀里。想不到第一次拥抱她居然会是这么一种形式。她清晰而灼热的心跳敲打着我的耳膜,令我忽然问感到怆然的眼泪夺眶而出。头脑中闪现出的都是这几年来因为她而受到的辛酸和伤害。我此时的感觉仿佛和她一下子没有了距离,虽然我知道这种感觉不会长久,甚至是虚幻的泡沫瞬间就会消失在阳光下,但我醉心于这种感觉。爱上一个人,不一定携手在婚姻的殿堂,就像爱上阳光不一定要把它搂抱在怀,自由自在地得到一种倾照不是更舒适飘逸吗?

此后的日子,也许不会再用几年的时间,练习为一个人写四个字。写好的四个字也不一定就非得送给此人。“爱在我心”,我要把这四个字送给那个心里有我的人。也许日后我还会跟在她的身后,但站在身后的我只会为她默默祝福,不再会祈祷着用一种最美丽的方式相遇。

虽然我只能用这样一种方式结束从前,但我收获最大的却是因她我成为了一个了不起的书法家。

多么有戏剧性!由此我悟出了许多许多。微笑着送她离开我的视线,自己却在仓促转身的一刻百感交集地哭泣了。

(责任编辑 聂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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