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写作和中国女性

2013-05-30 10:48刘卫平王薇
译林 2013年3期
关键词:克隆人夏洛特德国

刘卫平 王薇

夏洛特文学创作中最具特色的是科幻小说的创作。她用女性细腻的文笔,再现她神奇的想象力;用科学幻想的手段,反映社会现实中的矛盾和问题。1989年夏洛特的首部科幻小说《生于1999》(Geboren 1999)问世。小说多次再版,还被拍成电视电影,风靡欧美。10年后的1999年,夏洛特出版了第二部科幻小说《我是克隆人》(Blueprint),小说向社会提出了一个严肃问题,即科学成果应该如何运用?科技进步究竟应该给人类带来什么?克隆人到底对个人或社会伦理意味着什么?夏洛特说,这是一部供人思考和争论的书。2000年夏洛特凭此书获德国青少年文学奖,2004年根据该小说改编的电影《蓝色奏鸣曲》在德国上映,引起了强烈反响。20年后的2009年,夏洛特又出版了一部科幻小说《下一个基因时代》(Die n·chste GENeration),小说将科学报道和科幻想象结合起来,以独特的方式了阐述基因工程的最新进展。此书获2010年德国青少年文学奖提名并入选图书艺术基金会2009年50本最好的书。

2012年9月至2013年1月,夏洛特·克纳受德意志对外学术交流中心的资助,在北京、陕西、江苏和上海等地高校进行了巡回讲学。11月7日至14日,她应邀来到江苏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激情洋溢地做了系列文学报告。下面是江苏理工学院德语系教师刘卫平和王薇对其进行的专访。

一、写作的女性和被写的女性

◇您为什么选择青少年作为读者群?

◆这是一个偶然,我曾经为一个“青少年研究”项目工作,所以就写了《核物理学家莉泽》(Lise, Atomphysikerin,1986,获1987年德国青少年文学奖)。我觉得给青少年写书很有意义,但是我的书实际上适合所有年龄段的人阅读。

◇《我是克隆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部心理小说。一般的心理小说会夹杂很多混乱的意识流,而您的这部心理小说框架非常清晰。您是怎么做到把心理描述和清晰的小说框架构造结合起来的?

◆书中伊丽丝的心理是比较混乱的。但是我在创作小说的时候需要一个框架,每个人在创作的时候都需要一个框架,如果我自己也乱了,那就写不出小说来。我认为描写混乱的心理和建构清晰的小说框架两者并不矛盾。

◇在《我是克隆人》中,您描写了一对母女在特殊情境下的特殊关系。这也映射了您和您母亲的关系吗?

◆很多读者问到,我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可怕的母亲。不是的,我认为我和母亲的关系像很多普通的母女关系一样。我父母非常开明,母亲总是很支持我。当然,我在十几岁的时候,也很叛逆,但是我觉得这个叛逆是健康的,因为这个年龄的孩子必须要寻找自己将来的道路。我母亲是一个简单的人,有时候她也会觉得我做的事情不是那么好,比如1968年大学生运动的时候,我也出去游行,而且衣服穿得很出格,母亲觉得很奇怪。上世纪70年代,我到中国留学,母亲对别人讲我疯了,但是现在,我再来中国,她觉得很骄傲。我做了很多她不是很赞成的事情,但是过后她会慢慢理解和包容,而且总是很支持我。我和母亲之间从未有过竞争关系。

◇您认为根据小说《我是克隆人》改编的电影《蓝色奏鸣曲》和话剧《我是克隆人》中的女性形象塑造成功吗?

◆总的来看,我觉得很成功。美中不足的是,电影中省略了祖母的角色。我觉得电影中母亲的形象太过消极了。母亲伊丽丝在电影中显得过于软弱无助,而小说中母亲的形象更加固执,更加狭隘,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事情。电影中“克隆”的主题被弱化了,而在小说中,丝丽伊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个克隆人。在话剧中,只有独白,百分之九十用的都是书中的语言,只是和小说中的顺序不一样。我看到过五次演出,各有千秋。在一个小舞台上,有一个很大的钢琴造型,伊丽丝在钢琴造型中走来走去。在另外一个舞台上,伊丽丝怀孕的每个阶段,肚子上都会装一个芭比娃娃,生孩子的时候有三十多个芭比娃娃出来,等等等等。我儿子在大学的专业是戏剧教育,他现在正在尝试导演《我是克隆人》中的两幕,同学们问他母亲为什么不来看他的话剧,他说母亲正在中国。(笑)

◇1979年您获得了“妇女研究报告文学奖”,写作之前您采访了一个妇女组织,其成员都是癌症患者。能讲一下您对这些身患癌症的妇女的印象吗?

◆这是一个妇女自助组织,当时乳腺癌还是一个禁忌话题。乳房是一个性器官,如果妇女的乳房被切除掉了,她们就不再被认为是妇女了,在性方面就丧失吸引力了。现在这个不是禁忌话题了。当时的妇女成立了一个自助组织,但是汉堡大学医学院的教授们认为她们是外行,不许她们进医院。现在的医生很乐于见到这种自助组织。中国有类似的自助组织吗?

◇有的,这种自助组织能发挥很大的作用。在中国的大城市,乳腺癌不再是禁忌话题,但是在一些农村地区,人们仍把罹患乳腺癌当作一件耻辱的事情。

◆人们认为这是一种惩罚?是的,德国也有这样的说法,有人认为癌症是心理引起的,尤其是乳腺癌。

◇迄今为止,您的写作兴趣主要集中在对女性自然科学家的生平描写上,您对女性人文科学家的生平也有兴趣吗?

◆是的,但是自然科学从根本上改变了世界。因此我敬佩女性自然科学家。

◇人文科学也改变世界。

◆它和自然科学不一样。不过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关系是辩证的,它们在改变世界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同。我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写作习惯和特点,我不能什么话题都写。

◇在中国,一些专业作家可以领到工资,但不是每个作家都这么幸运。您是怎么做到依靠写作生活的?

◆这我知道,莫言就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德国没有作家协会。最早的时候,我在汉堡一家很有名的基金会工作,后来我做了《时代周刊》的记者,再后来罗伯特·博世基金会给我提供基金资助。再后来,我和丈夫结束了汉堡和吕贝克两地分居的生活,决定做一个全职作家。丈夫薪水很高,是我的坚实依靠。当然我自己也一直在赚钱。我的作品被改编成电影,我也可以拿到版权税。如果我去中学朗读自己的作品,每次可以拿到五六百欧元的报酬。我也是要交税的。总之,我可以依靠写作生活得很好。另外,在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努力下,德国设立了“艺术家保险”,如果我和出版社有协议,那么出版社也要帮我交艺术家保险金的一部分。

◇您的《生于1999》和《我是克隆人》已经有了中文版,对于今后其他作品的翻译,您希望中文译者注意些什么?

◆努力保留我的写作风格。很多译者会和我保持联系,在翻译的过程中问我一些问题,我觉得这点很好。我认为我的作品翻译起来并不是很难。目前,我作品的俄文、英文和法文译本都很不错。这次在北京我和一家出版社进行了接触,他们有意翻译我的《下一个基因时代》。

◇哪家出版社?

◆对不起,请您问我一些更加简单的问题。(笑)德国外长目前在中国,和中国政府签了一个协议,2014年在德国将会有一个中国语言年,届时会有一些基金来支持德语文学的中文翻译和中国文学的德语翻译,我们会努力促成在中国上演话剧《我是克隆人》。

◇可以透露您下一本书的计划吗?

◆下一本书的写作还没有提上具体日程,不过我有可能写一些有关中国话题的作品。我写作的速度不快,下一本书可能要到2014年才会出版。2013年1月回到德国后,我可能会有具体计划。另外,我们在西班牙马约卡有一栋房子。20世纪30年代,有一批德国文化和政治难民曾经流亡到那里,西班牙内战之后,这些人必须再次流浪。近几年才有人对这段历史进行研究。我正在和一位摄影师合作,写一本关于这段历史的书。可惜与我们合作的出版社倒闭了,现在我们必须重新找一家出版社。

二、关于中国女性

◇您的第一本书《昨天、今天和明天的中国女性》,至今已经过去30多年了,您对中国女性有了什么新印象?相对于我们的母亲和祖母,当代中国女性在您看来有哪些进步?我们还有哪些方面需要向前辈女性学习呢?

◆我的回答也许很主观:我发现现在的中国女性在穿着、化妆等方面很有个性,而上世纪70年代的中国女性的着装相当统一。现在的中国女性和欧洲女性在穿着等方面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我感觉,现在的中国女性在这些方面有点极端化了,衣服像糖果一样鲜艳。还有电视上的节目,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一些中国女性现在重新回到厨房了……

◆这次来访,我所接触的中国女性都特别自信,很多人去过外国,而且处在领导岗位,和我年纪差不多,但是让我惊讶的是,退休之后她们就自愿投入到奶奶的角色。我现在62岁了,还没有准备好来养育孙子。虽然,我很理解中国奶奶的心态,她们很想帮助子女把孙辈带好。但是在我们那边,人们退休以后,很期待享受退休之后的自由,我们的子女也没有指望我们来养育他们的孩子。我在北京的中文老师说,以前他们要照顾儿子、女儿,现在又要照顾孙子、孙女,一辈子都在忙碌。当然,现在在中国养一个孩子花费巨大,所以子女们不得不依靠父母来养育下一代。

◇大部分中国读者认为,莫言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已经过时了,不能代表当代中国女性的形象。您怎么看待莫言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您认为莫言作品中的女性能不能代表中国女性的形象?

◆我不想做过多的评价,我还要好好研究一下,才能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当然,莫言小说一般都是讲述过去的事情。他的最新小说《蛙》,我还没有好好研究。不过我发现他小说中的女性,在性方面都比较积极主动,比如《红高粱》中的女主人公。我对《蛙》很感兴趣,我听说,女医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角色。如果这本小说在德国出版,那我想好好阅读一下,然后写篇评论。我对计划生育这个写作主题很感兴趣。莫言小说中的女性都是比较强的女性,胸部很丰满,她们代表着大地母亲。在德国,君特·格拉斯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也很受争议,但是我不会为此感到不舒服。

◇德国有两次妇女运动。中国的妇女运动一般都是自上而下发生的,中国女性缺少自下而上的解放运动,中国女性在哪些方面可以向德国女性学习?

◆我觉得给意见总是很困难。德国的第二次妇女运动是从1968年的大学生运动发展而来的,妇女解放领袖,如爱丽舍·施瓦策(Alice Schwarzer),她们的书鼓励了我们。我们那个时候焚烧胸罩,(笑)要求自由的爱,要求修改《民法》中妇女工作需要丈夫同意的条例,要求修改《民法》第218条关于堕胎的规定。而现在的一些德国女性认为她们的解放任务已经完成了,不需要做什么了,这是一个退步。我的写作主题之一是herstory,就是说写“她”的历史。而且,我一直在给女性主义杂志《爱玛》写作,乐此不疲。

◇我们就问这么多问题了,谢谢您的回答。

◆问题很全面啊,呵呵。

(刘卫平、王薇:江苏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德语系,邮编:213001)
夏洛特·克纳
Charlotte Kerner
德国著名科幻作家,1950年11月出生于莱茵河畔小镇施佩耶尔,现居吕贝克。曼海姆大学毕业,专修国民经济和社会学。1977-1978年留学加拿大和中国,攻读国民经济学和社会学。1980年第一本书《昨天、今天和明天的中国女性》(Jadeperle und Gro·er Mut. Chinesinnen zwischen gestern und morgen)出版,内容是关于中国妇女的。80年代中期开始作为自由记者,为德国《时代周刊》、《德国地球画报》和《爱玛》等报刊撰文,同时坚持文学创作,后成为专业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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