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森村诚一 著 周宇辉 译
藤村善男突然间就流落街头了,他的生活也随之急转直下。
受世界经济不景气的影响,藤村所在的公司不得不大幅裁员,而他作为一名派遣员工成了第一批牺牲品。接着他又被要求三日内从公司单人宿舍搬出去。虽然派遣员工是公司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他们也只不过是单纯的劳动力而已。由于他们不能加入工会,所以被公司解雇也不能有半句怨言,只得一声不响地离开。
不过对他这个只有一只手提箱家当的人而言,三日内搬走并非什么难事。
藤村拎着手提箱离开了公司宿舍,他再也没有别的去处。当初为了来东京发展,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乡下老家,现在就算遇到天大的困难,他也不愿再回去了。可是,这次的经济不景气非比寻常,连一些实力雄厚的大公司也接连破产,更遑论那些中小企业。不仅是派遣工甚至连正式工也成了公司裁员的对象。他所从事的管网建设工作正在急剧减少。在劳动力市场,往往一个临时工作会引来五六倍人来争抢。他住在袖珍旅馆里,不断奔波于各种临时雇工现场,先前稍许的积蓄也在日见减少。袖珍旅馆的费用尽管低廉,可他现在挣得一点可怜工资总是赶不上支出。
临时雇工一般都是无家可归者。他们没有任何证书,也没有一技之长,好不容易获得一个临时性工作,大多是挖马路之类的体力活。他们工作时,全身沾满了污泥,整天都在呼吸灰尘,甚至连毛孔中也粘满了尘埃。
终于他的积蓄用完了,他连住袖珍旅馆的钱都没有了。他只能在街道上晃荡了。东京是来者不拒,可是能在那里扎下根来的却是绝对少数。它对有钱人笑脸相迎,对没钱人则是冷眼相对。你好不容易自以为在那里落下了脚根,却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逼卷铺盖走人。穷人对季节是最敏感的,尤其是绵延酷寒的冬天更是如此。你虽然可以免费站在街道上,但冬天的严寒可不是容易熬过去的。
藤村已经意识到自己将会沦落到什么地步,可他还是不愿承认将在马路上过流浪汉生活的窘境。那些老资格的流浪汉都具有用诸如纸板箱、破毛毯以及煤油炉等武装起来过冬的智慧。然而,藤村在作为流浪汉天敌的冬天面前,却完全没有防备,显得束手无策。实际上,只要在地下通道、公园长椅上过上几十天的日子,那种流浪汉生活的严酷就让你够受,够刻骨铭心的了。
穷途末路中的藤村在新宿的马路上踽踽独步时,突然发现一名男子躺在路边的轿车旁痛苦地呻吟着。
“痛,啊!痛死我了,我的腿恐怕骨折了。小姐,你打算怎么办?你瞧,我可是一名演员,这一来我扮演的角色也得换人了,我要是演好这个大角色,兴许还能成为大明星呢,在这重要的演出前,你竟然开车撞上了我,喔,说声对不起就好啦,你快出钱请人来调解。”
这名男子30岁左右,身材瘦长,留有长长的鬓角,戴着墨镜,身穿藏青色条纹高档套装,脚登尖头白色漆皮鞋,正与一位白领模样的年轻女子纠缠,女子25岁上下,身边的轿车还没有熄火。
“对不起,你突然跳出来,我实在来不及避让了,我愿意赔偿所有的医疗费,真是对不起。”年轻女子一味地道歉。
“说什么!突然跳出来,不是你的车一下子撞上好好走路的我,让我受伤的?你说得倒轻巧。”男子态度越来越蛮横。藤村一看便知道那人是个碰瓷的无赖。此辈往往在没有目击者或者人迹稀少的小马路上,等着冤大头的到来。通常他们以打扮入时、生活富裕的年轻女性驾驶员为敲诈对象。干这一营生的一般都装着有什么伤痛,演技都出奇得好。如今,不要说在行人稀少的马路上,即便在新宿的马路上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便有许多看热闹的人聚拢来。对于碰瓷者来说,他们害怕有人围观,如果警察到来,形势会急转直下。碰瓷者希望速战速决,从冤大头那儿弄到钱后迅速离开。
藤村有意无意地插入到女子与碰瓷者中间。
“你干什么?混蛋!”男子吓了一跳,但接着就耸着肩膀,虚张声势起来。
“我是警察,你要干什么?”藤村急中生智,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个黑色记事本。对于心中有鬼的碰瓷者而言,这个黑色记事本具有压倒一切的威力。
“噢,是警察先生,真是对不起,这位小姐刚才撞倒了我……”男子语无伦次地讲述着。
“撞车的应该是你!我想听听事情的经过,跟我来一下。”
“不,不,不必了,我用湿布敷一下就会好的。”男子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一边脸部显露出疼痛似的瘸着腿逃也似的离去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多亏你的帮忙。”女子好像绝处逢生般地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这一带夜晚经常有品行恶劣的碰瓷者出没,你可要当心喔。”藤村此时才感到了一丝后怕。由于一时冲动,自己跳了出来,如果被对方看破的话,恐怕当场就会遭到反击。冒充警察的罪行可要比碰瓷严重得多。那个流氓跛着腿走开似乎并不是装的,恐怕是为找碴而故意撞车的,说不定还会留下什么伤痛呢。
“这个地方不宜久留,请快些离开。” 藤村催促她赶紧离开。现在的流氓如果察觉对方是冒牌的,也许立马就会纠集同伙回来。
“那,请教一下尊姓大名,对不起,我报名迟了,我叫若宫绫香。”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请不要放在心上。”
“不,对我来说这可是大事,倘若你没有什么要事的话,我家就在附近,请务必到寒舍一坐。”若宫绫香诚意十足地说。
若宫的邀请使藤村的脚步有些踌躇,要是拒绝邀请自己也没有去处。若宫即刻就察觉到藤村在犹豫。
“请不要不好意思,请你务必去,我真是发自内心地感谢你。”说完,她挽住了藤村的衣袖。反正最好是立刻离开现场,藤村在若宫的强烈邀请下坐上了轿车。
轿车离开大马路后不久就拐入到一条小道上,不一会儿又进入一幢大楼的地下车库,那里停泊着许多高档轿车。
“我就住在这幢楼里,请下车。”他们进入地下车库的电梯,片刻后来到她的住处。这是一间功能配置齐全的单室户房间。室内充分地体现出舒适的居住环境,营造出年轻女性居室特有的柔和与轻快的氛围。
绫香打开了面向阳台的窗帘,窗外的夜景映照在窗玻璃上。由于从地下车库一口气上来,他还弄不清自己究竟在几楼,但是觉得楼层相当高。向外眺望,夜景绵延一片。周围耸立着数幢超高层大楼,大楼与大楼之间,下面的街灯成了一片光的碎片。这会儿太阳刚刚西沉,窗外的夜景在残阳的映照下显得蔚为壮观。在四通八达的马路上,汽车灯光仿佛游走的血管一样在络绎不绝地流动着。藤村来东京后,还从未从这么高的位置俯瞰过东京的夜景。
光点密集一直延伸到远方。璀璨的光彩染红了整个天空,在光彩的映照下夜空呈现出一片紫色,朦朦胧胧的星辰在眼前闪烁,遗憾的是月亮正处在视野的死角,不能目睹。
“我喜欢从这个房间眺望夜景,所以决定入住这里。”紧挨在一旁的若宫绫香对陶醉在美景里的藤村娓娓说道。
“真是美极了。”藤村例行似的回了句有些老套的话。
“夜景整个掩盖了东京的肮脏与丑陋。在那一个个粉状的灯光下隐藏了各种各样的人生,一想到这,我好像有一种被人从孤独寂寞中拯救出来的感觉。”绫香继续喃喃说道。
“一个一个由光点组成的人生海洋。”藤村将视线定格在由庞大的光点组成的夜景上徐徐说道。然而,藤村的人生连加入这光的海洋的资格都没有。在一个将瓦楞纸箱当作住房、塑料布搭成的帐篷里,根本没有灯可言。其实,那些备有瓦楞纸箱和塑料布的流浪者还算是幸运的,大多数无家可归者,只是有衣服穿,像麻雀似的在马路上度日而已。
若宫绫香说夜景掩盖了都市的污秽与丑陋,可是,马路流浪者在掩盖面前,在构成人生海洋的众多光点中就根本不存在。
“人生的光的海洋?真是一个绝妙的说法。我酷爱在工作之余,边远眺这光的海洋边品味着葡萄酒,觉得这样心情很愉快。今夜我就与藤村先生一起碰杯畅饮吧。”绫香稍许提高了嗓音,“真是有些失礼,让稀客这样干站着,快请坐下,难得大驾光临,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我马上去准备饭菜。”绫香让藤村坐在卧室里眺望夜景最好的沙发上。
“不,请不必放在心上,我马上就要走的。”藤村刚坐下去的身子又站了起来。这时他的那种不合时宜的情绪一下子又上来了。
“你在危难时刻救了我,你是我的大恩人,哪能这么就回去呢?如果没有什么急事的话,请坐会儿,我去弄点吃的。”
这时,绫香早已将一瓶葡萄酒和两只高脚杯放在桌子上。
藤村想,不要说有什么急事,就连今夜自己的住宿还未落实呢。
“真得好好感谢你。如果没有藤村先生恰巧路过,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绫香边说着边将两只高脚杯斟满葡萄酒。
“为我们的友谊干杯!”她将酒杯与藤村的轻轻碰了碰,继续道,“多亏了藤村先生的光临,今晚的夜景也显得格外绚丽多姿。”
在举杯畅饮之际,藤村怡然陶醉在美酒之中,空腹美美地品尝着葡萄酒,他还是生平第一次尝到如此醇香的美酒。正如绫香说的那样,夜景是多么的绚丽多姿,藤村现在也感到自己似乎已成了融入这一夜景的光点。如果从别的光点来看,藤村与绫香所在的位置确实让藤村感到自己也融入了这光点的海洋中。
“饭菜马上就做好了,请再喝点葡萄酒吧!”绫香往藤村的杯里再次斟满酒后,转身去厨房了。藤村由于空腹饮酒,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似乎感到自己在似醉非醉中徜徉。在若宫绫香的邀请下,他来到了她的家中,这也许是一场梦。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吧,藤村揉着蒙眬的眼睛面对夜景不禁想道。这肯定是幻觉。他感到迷迷糊糊的视野中渗入了无数的光点,藤村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拿出手机,拍摄起夜景来。
很快,餐桌上摆满了做好的饭菜。
“都是现成的,请凑合着用吧。”
说是现成的,但那些菜肴看上去却是色香味俱全。一盆热气腾腾的汤,一碟冒着油味的油炸丸子,水煮青菜,外加一碗有些焦黄的烤鱼。一种刺激胃口的香味迅速弥漫开来。
这一切愈发加重了藤村似梦非梦的漂流感。自打来东京,他还是第一次享受这么温馨的待遇。由于东京人口过于集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冷漠,陌生人之间便难免滋生不信任甚至敌意。若宫绫香为他消弭了人世间互不信任的悲哀习性。可是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过后,他还得回到那相互不信任、充满敌意的流浪人群中去。绫香似乎还未觉察到藤村即将成为马路流浪者,不,已经是流浪者了。这种令人难以置信、充溢着快乐的时光一刹那间就会过去的。酒足饭饱之后,他得告辞了。
“如果不碍事,你可以睡在我这里,反正枕头、被褥等都是现成的。”绫香也许已经猜出了藤村的身份,挽留道。绫香的挽留让藤村有些动摇,可他依然回答:“不必再麻烦你了。”说罢,告辞欲去。
绫香没有进一步挽留。当他们站在玄关口的时候,绫香婉言道:“请不要生气,这,给你,也许能解燃眉之急。”她将一个小纸袋塞进了藤村的手中。
“承你如此款待,再也不敢有什么奢望,这就免了吧。”藤村意识到纸袋里的东西,忙推辞道。
“我知道这样有些失礼,可是在东京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这只是一点小意思,我想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麻烦,要不,你丢掉也罢。”绫香再次将小纸袋塞到他手里,看来她已经猜到藤村目前已身无分文,是一个马路流浪者。
再推辞反而失礼了,既然人家一片诚意,不接受反而不好,于是藤村道了声谢,收下小纸袋。
“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有空请过来坐坐。”绫香温和地说道。
从绫香家出来,藤村打开小纸袋一看,里边是5张1万日元面值的钞票。
警视厅搜查一课刑警栋居弘一良正在关注近日连续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交通逃逸事件。肇事逃逸是由专门的搜查机构——交通搜查系,即所谓的肇事逃逸搜查班负责的。肇事逃逸一旦成了伪装杀人后,搜查一课就火速出警。
栋居特别关注的是,这几个月内发生的三起肇事逃逸事件,被害人的共同特征是年龄在20至25岁之间,无职业或者是暴力团的准成员。他们均居无定所,既无工作也没有家。三个受害者都是依靠女人生活,吃软饭的人。
栋居将目光锁定在这些共同点上。他们都是女人的寄生虫,完全是被女人视为天敌般的男人。所以说他们凝聚了女人所有怨恨也不为怪。
通常肇事逃逸事件是被害者与肇事者偶然遭遇而发生的。因此,事先并没有什么人际关系,也没有什么动机。然而,如果大多数被害者之间存在共同点的话,那便不是什么偶发事件了,其肇事者的意图(也即杀意)就值得质疑了。
肇事逃逸的情况大多差不多,要么是肇事车辆的驾驶员背后有某种不可告人的事,如无驾照、醉驾;要么是同乘者不愿共同承担责任;要么是参与犯罪;要么是对于突发事件惊慌失措或者驾驶员是有社会地位的人等等。
然而,三个受害者具有相同特点,且肇事者(肇事逃逸者)的犯罪手段又一致,这样的概率太低了。如果肇事者有意识地用车撞击具有共同特点的受害者并致人死亡,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杀人了。
栋居从交通搜查处弄到了被害者的情况:
野上真也,31岁,无职业 。
木谷高一,32 岁,暴力团一诚系追贝组准成员。
田丸利文,29岁,派遣员工。
这三人都是居无定所,频频辗转于风尘女子住所的人。栋居对三个被害者曾经寄生过的女子进行了调查,一件饶有趣味的事浮出了水面。
与野上同居的近藤良枝,28岁,之前在某宾馆做女招待时与野上相识。木谷一直是米村洋子的食客,米村洋子,26岁,是六本木一家舞厅的女招待,听说以前曾是一家银行的职员。田丸所依靠的对象佐仓康子,23岁,是形象俱乐部的女招待。这三个女人月薪均在百万日元以上,是各家店的当红风尘女子。
三个被害者只与对应的三个女性之间有关联,而彼此没有任何关系。栋居认为三个女性之间也没有任何交点。但是,三个受害者却有共同点,即他们都是依赖女性生活的。
三件撞人致死逃逸事件的发生地点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从现场残留的玻璃碎片、油漆遗留物、轮胎痕迹等来看,可以认定肇事车辆为同一辆车。警方在寻找目击者的同时,对汽车修理厂、油漆屋等进行了逐个调查。然而,肇事车辆好像经过多次的涂装与修理,从遗留物中难以确定车辆的车种以及生产的年代与型号。更何况,肇事嫌犯作案时均在雨天,遗留物大多经雨水冲刷,所以对肇事车辆去向的搜查就变得困难重重。
栋居不能加入不是自己负责的案件的调查,可是他对连续发生的逃逸事件却饶有兴趣,幸亏在担任调查肇事逃逸的同仁中,有一位过去曾经共同办过案的熟人仓科。
“栋居君,听说你对这几起肇事逃逸案很感兴趣,我也增加了破案信心呀。”仓科兴奋地向他提供了信息。
“三个受害者都是依靠女子生活的寄生虫。我们一开始就怀疑这怕是女人们共谋策划的。可是她们之间没有连接点,即便勉强说有什么共同点,便是她们都是风尘女子,她们之间没有横向关系。她们都对寄生虫的死松了口气。可是,好像下一个寄生虫又出现了。”仓科介绍道。
“没有男人她们恐怕已不能生活下去。”
“这叫男子依存症。她们对这些男的已经烦腻了,在他们身上已经无可索取,他们对她们来说只是麻醉毒品那样的东西。”仓科用多半失望的语调说道。
“寄生虫中也未必全是坏人,也许还意外地有好的寄生虫呢。”栋居规劝似的说道。
“从坏的寄生虫那儿索取什么,恐怕也是女性的权利之一吧。”仓科一阵苦笑,“噢,现在我想起来了,依附在佐仓康子身上的就是一个坏的寄生虫……”
“你说田丸?”
“是,田丸利文,他在半个月前就遇害了,是三人中最后的受害者。据说他在出事前几天,曾经与轿车碰撞过。”
“在被害前曾与轿车碰撞过……”
“这是偶然从事发现场附近的流浪汉那里打听来的,似乎是田丸故意撞向轿车,找碴向女驾驶员敲诈赔偿金的。”
“是碰瓷?”
“嗯,故意撞汽车,结果撞在要害部位。田丸倒不是假装的,据说当时他痛得要命,是被汽车前灯的玻璃划伤的,也许脚上的骨头已经裂伤。当时他又害怕随之而来的警察,于是只能强忍疼痛一瘸一拐地离去了。”
“那名处理现场的警察你知道吗?”
“不知道,因为没有当时的警察出勤记录,似乎是过路人冒充警察,搭救出被敲诈的女子的。”
“我担心是田丸在那事件后不久,又遭到撞车袭击而死亡的。”
“是呀,这两者是偶然的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我担心遭遇碰瓷的女子就是袭击致人死亡的那个人。”
“驾车与田丸二次相撞的是同一个人?”栋居眼睛一亮。
“我认为有这种可能性。”仓科频频颔首。
“如果是同一辆车的话,那她就要赶紧将车修好,总不至于与田丸第一次碰撞后,一点儿也不修理,又开到大街上?”
根据目击者证言,汽车前灯的玻璃是破碎的。
“我们搜寻了三起逃逸事件的肇事车辆以及车辆修理业者,结果一无所获,从被害者遗体情况判断,车体应该有大的破损。”仓科揣摩道。
“也许……”栋居以似乎想起了什么的表情说道,“也许……怎么说呢,是否可考虑她是与汽车修理业者共同谋划犯罪的?”
“与修理业者是同伙。”仓科一下子像悟出了什么似的。
“与修理业者是同伙,嫌犯就可以多次使用同一辆车。”
“我还没考虑到这一层,但是有这个可能。”仓科赞同地点了点头。
有意识地去撞人,即使车体坏到不能修理了,也可让修理业者改装成别的车辆。而且,如果让与修理业者熟悉的拆卸人拆车的话,那就可以让肇事车辆彻底消失。届时再提出车辆报废申报,就更不会让人怀疑与肇事事件有关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是有组织的团伙犯罪。”
“至少一个人作案是不可能的。被害者又都是女人的天敌男性,仇恨他们的人一定大有人在,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是否有可能是与被害者有关系的女人们雇佣嫌犯干的呢?”
“这仅仅是可能性之一。女人们雇佣专业碰瓷者,不,雇佣专业撞车逃逸者做杀手是不太现实的。”
“一般来说,雇佣专业的撞车逃逸者也说不通。”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苦笑。
藤村对若宫绫香邀请他去她家度过的短暂时光始终难以忘怀。绫香亲手烹制的饭菜香味,从阳台窗户眺望的美轮美奂的夜景,更有她的盛情款待,这些都深深地镌刻在他的心中。
在藤村不算太好的上半辈子里,他还从未有过如此美好的经历。他真的祈愿能再一次遇到她。然而,再次去拜访她,未必会再现那晚的美好回忆。他是因为将她从流氓的纠缠中救了出来,作为答谢她才邀请他到她家去的呀!那天晚上,她劝他住在她那里,他深怕过多承她美意自己会忘乎所以,于是断然拒绝了。他自我告诫不要接受美丽异性的同情,而磨蚀掉自己在街头流浪生活的能力。如果现在去拜访她,那好不容易树立的自戒决心就会丧失殆尽,也许宝石般的美好回忆也会荡然无存。
藤村强忍着再想见上她一面的冲动,正是自己的忍耐,才使宝石般的美好回忆秘藏在自己的心底。在与绫香肩挨着肩俯瞰东京夜景时,她所说的“夜景掩盖了东京的污秽与丑陋,在那一片光的海洋中,在一盏一盏灯下都隐藏着各不相同的人生。一想到这些,我感到自己像是被人从孤独的寂寞中救出来似的”絮絮话语,迄今在藤村的耳畔依然不能离去。夜景隐藏了被击碎的无数个梦,粉碎了多彩的光芒。自己也是被击碎了梦的人,然而绫香的话语却一直在激励着他。
自那天晚上以后,藤村的命运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他将从绫香那儿得到的5万日元作为资本,闭门躲在袖珍旅馆里,将自己到东京以来直至沦为马路流浪汉的经历以及心中的理想都一五一十地写了出来,拿到出版社后,出版社很是欣赏,很快就出版了。这到底是刮的什么风啊?他一跃而成了畅销书作家,顿时,众多出版社的约稿纷至沓来。他的第一部作品《路上的夜景》是受到从若宫绫香房间向外眺望夜景的启发而写就的。这部以大都市夜景下一群蠢蠢欲动的各种各样人为背景,融入他们的哀愁创作的作品似乎赢得了观众的同感。他在第一部作品的封面上,放上了用手机从绫香家拍摄到的夜景照片。用手机拍摄的照片尽管不那么专业,可是封面上的照片与内容相得益彰,极其融合。接着他又发表了马路系列作品,获得了极大成功,以至于藤村被冠上马路作家的称号。对于藤村来说,绫香是他改变命运的绝对女神。一无是处的藤村的人生是在遇到绫香后才焕然一新的。在绫香房间里看夜景,从她那儿拿了5万日元成了他改变命运的资本。藤村从马路作品开始,进一步拓展了他的写作范围。起先他在乡下难以为生,而后作为派遣工辗转各公司,最后不得不流落街头。正由于这样的经历,使他能窥见从一般的视角难以看到的世界。他的作品才受到了掩盖在夜景下的人们的欢迎。
藤村在前程趋于稳定后,想再次拜访若宫绫香。这次他再也没有必要接受她的怜悯,他不是在穷困潦倒时去乞求什么的,他这次去是向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女神致谢的,她肯定也会对自己的成功感到由衷的高兴。
凭借着记忆,他寻找着绫香的住处。然而,他只能记得在新宿附近,具体位置已经模糊,好像是在大楼林立的区域。他没有找到她当时住的公寓。他估摸着去向房管事务所打听,结果人家冷冷地回答,那里没有这样的人。藤村暗忖她或许已经搬走了,他仍旧没有灰心,利用写作间歇,只要看上相似的大楼就去询问,即使搬到别处去了,兴许人家知道她的新去处呢。
在那段时间里,藤村接受了意想不到的人的访问。
仓科与栋居终于有了令人欣喜的发现,三个女人都因寄生虫的烦恼去看心理咨询医生,这个心理咨询医生,就是女性精神分析医生若宫绫香。三个女人去同一个心理咨询医生看病,这样三人之间的交点就形成了。
仓科和栋居决定一起去拜访若宫绫香。然而,她已经在三个月前辞职了,接着他们又去了从医院打听来的她的住址,被告之她已移居他处,去向不明。可是她的户籍登记并没有变动,在原籍她还有一个哥哥,询问后得知他们已经好几年不通音讯了。
为了慎重起见,他们又去了若宫绫香以前住过,现在已变得空无一人的房间。这个一居室的房间,结构相当紧凑,奇妙的是看上去并不显得逼仄。晚上,从阳台的窗户向外眺望,美丽多姿的夜景尽收眼底。由于房间地处大楼的高处,在一览无余的天空,夜景像被击碎了的光粉似的蜿蜒伸向远方。
“若宫小姐喜欢眺望夜景,所以才入住这个房间。可是,三个月前她似乎有什么事情,急急忙忙地搬走了。我们由于有邮件之类的东西需要转递,所以去打听她的新住所,然而到现在还未联系上。”接待的管理人员回答道。
两人注意到,若宫绫香辞职与搬家的时间正好在田丸利文被车碾的第二天。搬家后,若宫绫香又音讯全无。大约在这前后,栋居偶尔看到了《路上的夜景》这本书的广告。在整个五段的广告上,书的封面占据了很大的空间。封面上的照片是都市的夜景。栋居对这夜景似曾相识。这是一张拍摄得不怎么样的照片,可是与《路上的夜景》的标题相配却十分贴切。这是一张从高处拍摄的俯瞰照片,装饰在封面上,以密集的或者疏散的光点,巧妙地暗示了路上行人的人生截面以及在华丽的都市阴影底下人的众生相。这幅夜景与栋居拜访的从若宫绫香的窗户中无意看到的夜景惊人地一致。
为了谨慎起见,栋居又去书店买来了一本《路上的夜景》。书的内容非常有趣。然而,特别引起栋居关注的是,主人公是一位马路流浪汉,他因为救出了被流氓纠缠的女性,被她邀请到家里,受到了热情款待。作者是一位马路流浪汉,这是一本以自己的经历而写就的书,小说中的情节都是作者的亲身体验。封面上照片泄漏的信息,无意中透露了作者救助的女子就是若宫绫香。作者曾经会过若宫绫香,也许他知道绫香现在的住处。栋居将《路上的夜景》的封面让仓科看,仓科也回忆起了从若宫的房间眺望的夜景,也说非常相似。
为了保险起见,栋居与仓科决定再次拜访若宫绫香的前住处,以便确认封面上的照片是否是从她房间拍摄的。他们又去会见了《路上的夜景》的作者藤村善男。
访问者自称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栋居以及交通搜查系的仓科。由于是第一次拜访,没有任何线索。他们面对藤村疑惑的神色,迅速地切入主题。
“突然打扰你,非常抱歉,你认识这名女子吗?”经过自我介绍后,仑科递上了几张若宫绫香的照片。
“嗯,认识,若宫绫香她怎么啦?”藤村点着头反问道。
“如果没有什么不便的话,你是否可以给我们谈谈你与若宫小姐是什么关系?”仑科见藤村没有回话又补充了一句。
藤村告知了他与绫香相识的过程。
“噢,是这样。实际上我们是因为几起案件要向若宫打听一些事情,所以才来找你。若宫小姐最近搬了家,搬到何处,我们不清楚,想必藤村先生知道她的新住处吧。”仓科一说完,站在一旁的栋居用锐利的目光盯视着藤村。
“这,我也不清楚。我也才知道她最近搬了家,以前的住处,不是在新宿附近的住宅区吗?”
“噢,你也不知道。”两个刑警的脸上都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若宫小姐的住处,我也仅仅去过一次,是她领我从地下车库到她的房间的。当时正好夕阳西下,不知不觉中天色便暗了下来,我在沦为马路流浪汉后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温馨的款待,朦胧中我想我还得来。后来,为了向她表示谢意,我又一次想拜访她,可是就是找不到她的住处。若宫小姐已经从我曾经去过的地方搬走了?”
“你书的封面上的照片,是从若宫的旧住所拍摄的吧,如今若宫小姐已不在那里了。”
“是吗?我也不知道她新搬的住址,反正我与她只见过一次面。”
藤村听说绫香已经另搬它处,非常沮丧。刑警们也由于从藤村那里没有得到若宫绫香的新住处十分失望。
在与藤村见面回去的路上,栋居说道:“看来藤村并没说谎。”
“我也这样认为。藤村在那本《路上的夜景》中描绘的内容,恐怕正是他的实际体验吧!在东京只会过一次面的两个男女,正可谓是一次罗曼蒂克的邂逅。也许若宫绫香那天真是设伏故意冲撞田丸利文的,可能是失败后,被田丸纠缠上,而藤村误以为,她是被碰瓷者纠缠,而加以援手的。”
“是的,若宫从医院辞职、搬家,正好是田丸被冲撞后不久。大概她生怕日后藤村听到什么消息,会联想到自己才是肇事逃犯。若宫将藤村带到自己家中,她担心藤村会回忆起肇事逃逸的线索,所以她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栋居说道。然而,一切都只不过是一种推测。
“大概,若宫在对患者进行心理咨询辅导期间,对她们很同情,于是决心驱除那些寄生虫吧?”
“我从一位熟悉的精神科医生那里听说,精神科医生在对患者进行心理咨询辅导时,有时自己也会背负起患者的问题,也就是说,过分地投入,有时会深信患者的问题好像就是自己的问题似的。我想若宫绫香就是这种典型事例。她将三位患者的寄生虫当作自己的寄生虫,加以驱除。倘若真是这样,有可能由若宫作为代理实施驱除。”
“她预感到已经受到警方追踪,于是就赶忙躲了起来,也许她会暂时销声匿迹,待到风声稍稍好些,又会出动,我们去寻找当时的共谋犯修车业者。”仓科双眼仰视着天空说道。
刑警们走了以后,藤村一直陷于精神恍惚中。刑警说他们就负责的案子要向若宫绫香本人打听些事情,可是究竟什么事又不明说。他们从自己作品封面的照片上得出了他与绫香有关系,并且似乎已着手侦办。藤村对刑警们的到访有某种不祥的预感,她是否卷入了某个案件中,受到了警方的追捕?如果是,他也许是案件中的重要人物。在刑警们的周围笼罩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就在接受警方访问几天后,藤村收到了一封来信。信是由出版社转来的。信封背面写着若宫绫香的一行纤细的名字。只有姓名,没有地址,邮戳也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藤村抑制着心中的兴奋,打开了信封。信笺上写着如下的文字:
衷心地祝贺你获得了成功。从广告上得知藤村先生写的《路上的夜景》已经出版,赶紧到书店买了一本,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你以那天晚上我们的巧遇为原型创作的故事,我是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一口气读完的。今后,我还想读遍先生陆续发表的所有作品。先生在作品中将原型人物的我作为女神,奉祀在心的祭坛上,实际上,那天获救的是我啊!老实说,我的心早就冷漠了。在那危难时刻,你救了我,我邀请你到家中,在与你共同度过的短暂时间里,我感到了平时冰冷孤寂的房间里,涌入了一股甘美温馨的气息。从窗户向外眺望的夜景中,我觉得自己有一种获救感,这是因为有藤村先生与我在一起的缘故吧。平时,我一个人眺望夜景时,总有一种寂寞与孤独感。在一个个闪烁的温和灯光下,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个幸福家庭的团圆,因此我格外感到孤寂无助。那天晚上与藤村先生一起凭窗远眺时,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是一盏温和的灯,加入了众灯光的行列。如果,那天晚上藤村先生能应我之邀留下来的话,也许,我以后的人生会有大的转折。我想藤村先生已经察觉了我的真面目。我为了医治少年时代所受的性屈辱的伤害,成了一名医生。我学习心理治疗法,接受临床心理学的训练,对患有性方面精神创伤与问题的病人进行心理咨询医疗。但是,在对患者进行医疗过程中,不知不觉中自己心中原以为已经克服的性屈辱创伤又复苏了,所以对加害者,开始不能容忍起来,特别是不能宽恕女人天敌的那三个男人。于是我下决心要替代患者惩罚他们。那天傍晚,与我纠缠不休的那个流氓,实际上是我要惩罚与袭击的对象之一。可是,在紧要关头,却被他发觉了,一下子情况急转直下,危机中,藤村先生出手救了我。后来,那个男的终于受到了制裁,我也被警察发现,受到了追捕。我一旦被捕,那些支援过我的人也许就会卷入进去。于是,我决定销声匿迹。之前,尽管我们只有短暂的会面,但是,我还是要对温柔地抚平了我伤口的藤村先生说一声谢谢。因此,我写了这封信。由于我不知道先生的住址,所以寄到了出版社。藤村先生在阅读这封信时,我恐怕已经从点缀东京夜景的光点中消失。都市的夜景是璀璨的,可是,在光的背面却蕴藏着黑暗。我决心移居到没有光芒的黑暗世界去。倘若藤村先生看着东京的夜景,能想起我的话,则是我莫大的幸福。在东京夜景里,在闪烁着光芒的遥远星空中,有一颗发出最最微弱光芒的星星,这也许就是我。感谢与藤村先生的偶遇,由衷地祈愿先生事业有成!
致敬
若宫绫香
信的内容到此结束。
藤村读完信后,瞬间一片茫然。这不是自杀的征兆吗?然而,要阻止这一行为,自己又无能为力。且不说不知道她的住址,即使知道,在时间上也来不及。藤村犹豫了片刻,决定将若宫的信交给警方。他不能任意地干涉绫香的决心。然而,如果能救她的命,他还是想尽力的。像信上所说的那样,恐怕为时太晚了,但是将信交给警方,可能还有挽救她的时间。
就在绫香的信发出前后,沼津警署收到了一位钓鱼者的报告,称在静冈县沼津市域、伊豆西海岸大濑崎附近的断崖下海面上,漂着大量的油污。警署立即登临现场,为了确认油污的来源,他们又请来潜水员潜入海底。断崖上从户田沿着西海岸,通过沼津市街区的公路极其蜿蜒曲折。从公路到海面约有20米距离。在断崖的中部,明显有什么物体从断崖上坠落的痕迹。面海公路上的隔离栏已经破损,推测是汽车坠海时撞击的。这一带即使是技术非常好的驾驶员也视为畏途。
潜水员发现在海下约20米的岩石上,有一辆轿车的残骸。车内没有驾驶员,估计是在轿车坠落的过程中,人从车内摔了出去,随着潮流卷入海中。
打捞工作分两步走。首先用卷扬机将残骸吊出海面,接着用绞车将残骸拖至岸上。
在进行打捞作业之前,警方开始搜寻驾驶员尸体。他们派出几艘小艇在海面上搜索,没有发现尸体。有可能是尸体被海潮冲到小艇无法搜索到的深海了,也可能是漂浮在海面上成了鱼和其他水中生物的食饵。好不容易海上救难公司将残骸打捞了上来,检测结果表明车子的主人正是若宫绫香。
就是这人,最近从东京新宿区的住处搬走后,至今下落不明。作为这段时期内发生的连续撞人致死事件的重要嫌犯,警视厅对她的住所进行了搜查。
搜查本部收到沼津警署的通报后,一时间也沸腾起来。他们本来对若宫绫香的失踪就抱有不祥的预感,不幸猜中了。
几乎在同时,警方收到了藤村善男转寄来的若宫的“遗书”。藤村附了一份说明,写道:这是我的一封私信,也可以说成是若宫小姐对一系列事件的“遗书”,我之所以交给警方,是因为尽管已经有些晚了,可是以警方之力,也许还能挽救若宫小姐的生命,还请警方能救救她。我不能任意地阻止她的遗志,可是人命关天,我还是将信交给你们。
由于有关的信息还未披露,他还不知道若宫绫香的死讯。反正一切都会知晓的,栋居默默地接过若宫的“遗书”。 尽管信封上模模糊糊,初看难以辨认,可是鉴定师还是确认是沼津的邮戳。
藤村将绫香的“遗书”交给警方后,整个人便像虚脱似的,奉祀在自己心中的女神,突然之间坍塌了。倘若那夜听从绫香的挽留,在她家中住下来,或许就能拯救她的生命。一想到此,他的心中便充满了悔恨。像她信上说的,或许她可能有大的转折,而这一切都毁在自己的手上,他甚至感到自己是造成绫香死亡的罪魁祸首。
藤村突然想起从栋居与仓科处得到的绫香以前的住址,于是,他去了那里。绫香以前住过的房间如今已是空无一人。藤村将事情的原委向管理人说完后,对方爽快地领着他进入了房间。
隔了些时日,再次来到绫香旧居的窗前,那天晚上远眺过的夜景又一次在他眼前展现。这时,夕阳已经沉入西边丹泽山脉的深处,在昏暗青紫色的空中,东京夜景在尽情地炫耀着它的魅力。
然而,映衬着无数个密集光点的夜景的星空却显得有些暗淡。藤村站在阳台上,眺望着遥远的星空,他在努力寻找那颗光芒最最微弱的代表着绫香的星星。兴许她便是从广阔无垠的远方而来的星星的精灵。
伴随着夜景,星星在不断地眨着眼睛。以后,每当他眺望夜景时,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寻找代表绫香的那颗星星。
几乎在同一时刻,栋居从仓科那儿收到了一份报告,说是从打捞上来的若宫绫香的轿车残骸里没有她的遗体。推测驾驶着轿车的若宫绫香,从车中摔出跌落到海中,随着海潮漂流,成了海中的碎藻。
那天晚上,在警视厅值班的栋居,从警视厅窗户向外眺望东京的夜景。东京的夜景要比其他任何城市更为绚丽多姿,规模也大,所以维持这一切背后的黑暗也要深邃得多吧!
栋居觉得若宫绫香并未消失在海中,而是跌入夜景背后的黑暗深渊里。可能她在轿车坠海之前,就从轿车中下来,只有轿车坠入了大海。
要在东京生存,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不得不与许多人保持关系。一旦这种关系发生谬误,你就会坠入这绚丽多姿光点的背面、黑暗的深渊中去。
乍见,也许以探索这绚丽多姿夜景背后的黑暗为己任的栋居,不是这光中的一员,而是黑暗的狩猎人。然而,这点缀夜景的光彩越是绚丽多姿,狩猎人就越是忙碌。栋居遽然感到,从藤村那儿收到的若宫绫香的“遗书”,实际上是她的一封挑战书。
森村诚一
日本最具影响力的推理小说家,1933年出生在琦玉县熊谷市,1958年毕业于青山学院英美文学专业。1965年出版处女作《高层的死角》,获得第15届江户川乱步奖。1973年又以《腐蚀的构造》荣膺第26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2011年,年届78岁高龄的森村诚一,宝刀未老,凭借小说《恶道》摘取了吉川英治文学奖的桂冠,成为该奖项的最年长获奖者。
在漫长的文学创作生涯中,森村诚一推出大量推理作品,诸如《东京空港杀人案》和《杀手的悲歌》等,达百部之多。其作品以严谨的构思,丰富的想象,细腻的描写,优美的文笔,赢得了广大读者的好评。他的“证明三部曲”( 即《人性的证明》、《青春的证明》和《野性的证明》)更是给他带来了崇高的声誉,一经出版便洛阳纸贵,半年内畅销300多万册。其中1977年被搬上银幕、取名《人证》的电影,上世纪80年代在我国上映后,在观众中引起过极大反响。
另外,森村诚一还致力于历史小说与纪实小说的创作。
短篇小说《夜景》刊登在2010年《大众读物》上。作者以饱含感情的笔调,新颖的视角,塑造了在日本经济不景气的背景下,主人公跌宕起伏的人生,刻画了在大都市璀璨灯光下的众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