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之狮

西风

1943年4月25日，制造了卡廷惨案的苏联倒打一耙，与“相信纳粹诽谤”的波兰流亡政府断交，隶属于后者的波兰国家军和苏联扶植的波兰人民军势若水火。1944年7月20日，人民军随苏军攻入波兰，10月即开始在辖区内大肆搜捕国家军成员。华沙起义失败，血污满面的国家军成员塔杜斯靠装死逃过一劫，从此只能东躲西藏、到处流浪。

二战的幕布尚未落下，新的悲剧已在上演：波兰东北部马祖里湖区的德裔居民因纳粹溃败坠入苦难的深渊。苏军当街射杀平民，当街轮奸妇女，公然抢劫，无恶不作；罗丝将女儿嘉德藏于阁楼，傍上一名苏联军官以图自保，依旧未能逃脱被轮奸的厄运。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塔杜斯从一名德军（罗丝的丈夫）的尸体上发现一些讯息，遂前往马祖里的农场告知罗丝，顺便看看那里能否栖身。罗丝正苦于无人排雷，土豆眼看就要烂在地里，塔杜斯的军事经验派上了用场。他用挖出的地雷在屋外构筑了一个小型防御圈，并训练罗丝母女使用枪支。

《黑暗之家》和《罗丝的遭遇》均以不速之客展开故事。波兰导演沃吉西奇·斯玛佐斯基的風格一如既往：沉稳的镜头，凝重、黑暗的氛围；波兰人宁折不弯、审美情趣高雅的特质在你死我活的肉搏和诗歌朗读中交错呈现。《罗丝的遭遇》情节虽不复杂，若不了解相关历史背景，还是会看得一头雾水。

“只有德国人拿我们当人。”罗丝宁可被赶出家园，也不愿用波兰文签署归顺波兰的声明。名誉、健康已然远去，你还想夺走我对祖国的那点眷念？塔杜斯用捡到的美元贿赂地方官员，总算过上了两天清静日子。在景色秀美的马祖里湖泛舟垂钓，是塔杜斯和罗丝母女难得的快乐时光。人民军并非个个凶神恶煞，为罗丝治病的老军医谢绝酬劳，站在雨中的塔杜斯，被同胞突然而至的温情感动得痛哭流涕。

打跑强奸犯、用地雷炸死偷袭者、枪击有执照的匪徒、砍杀强奸犯，塔杜斯骁勇善战和视死如归的气势，不由让人想起了“波兰之狮”：1683年9月，基督教与伊斯兰教上千年的拉锯战迎来了决战时刻，奥斯曼帝国包括凶猛的鞑靼骑兵在内的14万大军猛攻维也纳，西方文明危在旦夕；“波兰之狮”约翰三世统帅骠骑兵拍马赶到，如同“从大山上铺天盖地涌来的黑色沥青，要将沿途一切毁灭殆尽一般”，杀得苏丹大军尸横遍野。西方从此崛起，伊斯兰教的势力再也无力深入欧洲腹地。

真正的勇敢，是洞悉人生的残酷真相，仍能保持爱和梦想的能力。“当爱上升到再也无法承受，被无尽的欲望煎熬；当友情来得如此猛烈而害怕失去，回首你的童年挚爱：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知未来一片漆黑，你想要战胜过去，而我则要倾吐最初的喜悦。”罗丝将女儿托付给塔杜斯，在塔杜斯读诗的过程中安然离去。

塔杜斯、嘉德举行完婚礼，未入洞房先进牢房。他嘱咐新娘：“别等我，好好活着。”后者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忘情拥抱，又让他改变了主意：“留下。”

塔杜斯被打得面目全非，倒不完全是因为桀骜不驯、冷嘲热讽。美金哪来的？捡的。审讯者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又是一顿毒打。打到后来，审讯者和完全变形的塔杜斯相视大笑，黑色幽默和绝不屈服的骄傲尽在其中：你最多只能粉碎我。

波兰有句谚语：“德国入侵，波兰丧失的是领土；如果俄国入侵，波兰则会丧失灵魂。”1956年波兹南起义迫使莫斯科缩小它投射在波兰的阴影，改革派哥穆尔卡重出江湖，波兰政局出现松动，塔杜斯重获自由。嘉德果然还留在家里等他，没有加入德裔居民返回祖国的大潮。农场猪牛成群，一片欢歌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