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涛
在时尚品牌发展史上,当时装遇见外交和政治,“第一夫人”着装品位会产生强大的示范效应,彰显时装背后工艺所代表的国家软实力,给国产品牌注入自信的力量,被誉为时尚第一推动力。
“第一夫人”彭丽媛身着国产服装品牌亮相国际舞台,不仅刮起了“本土品牌旋风”, 提升人们对民族品牌的认可度,更勾起了一代人对民族老品牌深情的回忆。
上海老品牌的甜苦岁月
不久前,一条床单在网络上爆红。
起缘是有位上海网友发了条配图微博,抱怨自己的耳机线被猫咬断了,几天之内转发超过3万次。但走红的原因不是因为耳机,而是图中的“配角”——床单。原来这条印有牡丹花图案的、橘红色的“民光”老式床单曾经家家铺有,被亲切地称为“国民床单”。
“百雀羚”作为国礼被追忆,“民光”床单引发怀旧,促使我们用灼热而急迫的思绪去寻找上海老品牌 ——“上海”手表、“永久”自行车、“蝴蝶”缝纫机、“英雄”钢笔、“上海”收录机、“佛手”味精、“红灯”收音机、“大白兔”奶糖、“老凤祥”珠宝等等——那曾经的荣光和败落、辉煌和陨落。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上海”手表、“永久”自行车、“蝴蝶”缝纫机被称为结婚必备的“三大件”,被寄托为家庭生活优渥富足的象征。
1955年,当中国第一批细马机械表试制成功时,标志着风靡全国的“上海”牌手表的诞生。透过半个多世纪的路程,清晰发现其由小到强、从强至弱的悲欢轮回。品牌初创阶段,“上海”手表便万众瞩目,精彩纷呈地创造了中国手表年产量、产值第一、累计手表总量第一。全国每4个戴表者中就有1个佩戴“上海”牌手表。“上海”牌手表还深得周恩来总理的青睐,一款“A581”手表曾陪伴周总理走完了一生的时光。后来,高端消费人群的手腕被洋品牌霸居,中低端消费的年轻人则更以手机等数码产品替代。44年后,上海手表厂宣布破产,随后股份改制。现在的人们以为“上海”牌手表从地球上销声匿迹了。
“永久”自行车是上海的骄傲。记得小时候,父亲为买一辆“永久”自行车,辗转了无数关系才求得一张票。“永久”自行车与共和国同岁,浦东开发开放前后的1991、1992年,销售额高达13亿元,在上海纳税榜上跻身季军。但就在次年,公司改制发行A、B股,从此自巅峰跌落,股票“上海永久”更名为“中路股份”,辉煌不再。
“蝴蝶”缝纫机为协昌缝纫机厂主打品牌,其质量过硬、信誉度高,在全国80多家缝纫机厂中脱颖而出。那个时代,上海市一名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不过三四十元,一台缝纫机要150元,但只要能摊到一张票,人们会马上一掷重金买下那台印着金色蝴蝶花纹的黑色机器。“蝴蝶”难以为继是在成衣市场席卷沪上时,家用缝纫机的实用功能被替代,最终被生产工业缝纫机的上工股份收购,“蝴蝶”生产全部外迁浙江,上海再无一家缝纫机厂了。
三四十年前的计划经济时代,“上海”牌收录机以其款式新颖超前、品质优良而被全国广大城乡居民奉为家庭中的“尚品”。谁家要是买了台“上海”牌收录机,肯定要摆在厅堂最显眼、最保险的地方。但在市场经济的“惊涛拍岸”中,“上海”牌收录机日渐暗淡,曾被媒体质问:“上海”两个字,到底值多少钱?
作为家化旗下的一个重要品牌,百雀羚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历史悠久的著名化妆品,其独有的芳香伴随着阮玲玉、周璇、胡蝶等国际巨星,引领过一个时代的芳华,成为国人共同的记忆。近几年,百雀羚品牌持续发力,赚足了人气和财气。
老凤祥无疑是目前为止最成功的历经百年洗礼的品牌之一。165年前创办的老凤祥以制作金银首饰、中西器皿、徽章珠翠、珐琅镀金等闻名遐迩。作为中国企业500强,老凤祥遍及全国的连锁银楼达700多家、近2000个销售网点,市场覆盖率为98%,品牌价值达75.65亿元。
“冠生园”是以民族资本家冼冠生的名字命名,即使是在94年后的今天,这三个字依然响亮。冠生园在全国建立了20多个销售中心,形成1万余个销售网点, 年销售收入60亿元,在50多个国家和地区注册了商标。其旗下“大白兔”奶糖畅销40多个国家和地区,成为几代人的甜蜜记忆。
创始于1920年的中国酿酒厂,是上海规模最大的专门从事酿制、发酵、蒸馏等多种工艺生产的综合性酿酒企业之一,“中国梅酒”是上海唯一获得中国名酒称号的品牌。
……
它们为何选择沉默?
在世纪的洗礼中,上海老品牌大浪淘沙跌扑前行。有的涅槃重生,有的沉沙折戟,有的青春再生,有的黄粱一梦,可谓悲喜交加,命数各异。据笔者研究剖析,上海老品牌的沉默陨落的原因,有诸多因素——
从内部看:第一,老品牌企业多为国有大中型企业,政企不分,责权难明。譬如“英雄”钢笔一直存在市场之忧:在高端钢笔市场上,有美国派克和瑞士万宝龙垄断雄霸;在低端价格段位,被电子产品和中性笔冲击,“英雄”曾谋求自救转型,但由于体制和经营管理原因,最终无功而返。
第二,以销定产的计划经济,缺乏现代营销理念;企业和产品创新的宝典被尘封箱底,企业实践和理论的盲从无主。
第三,品牌定位失控,品牌混淆泛化,品牌形象塑造无突破性的大手笔。譬如以“上海”商标为例,就有“上海”牙膏、“上海”手表、“上海”电视机、“上海”汽车等十几种。
从外部看:第一,商标被国外抢注,切断出口的渠道。20年前,抢注商标在国际上是残酷的商业游戏,据统计,在国内市场上流通的商品70%从未注册商标,中国的出口商品在国外被抢断商标的逾500家。“上海”收录机被马来西亚抢注,“蝴蝶”牌缝纫机被日本抢注,这一起起商标被抢注事件的背后,无不包含着一段段上海老品牌无法言说的悲情。
第二,外资品牌挤压。外资品牌以强大的资本和品牌优势,惯用“大鱼吃小鱼”技法,吞并和挤压上海品牌的生存空间。“美加净”与美国庄臣公司合资后,品牌被“冷宫”雪藏,这个著名品牌的市场声誉因此日渐销匿。
第三,外地品牌的加压竞争。上海历来是商战的必争之地,广货北上、鲁货南下、川货东进、洋货抢滩,国际国内精明而有远见的企业都把上海看作中国市场的制高点,上海又是一个鼓励竞争、不保护落后、对国内外企业敞开大门的开放城市。这样,就使上海老品牌面临前所未有的激烈挑战。
老品牌的中国梦
“第一夫人”品牌效应源自于“二战”后的美国,伴随着消费主义的肇始,民众渴望一个更加接地气的第一夫人。肯尼迪总统的妻子杰奎琳呼应了这个诉求,她的时尚穿着影响了整个1960年代的风尚。法国前总统萨科齐的妻子布吕尼,其时尚衣着和装扮,受到业界的追捧。美国奥巴马总统夫人米歇尔,也为她穿过的服装品牌带来过数十亿美元的经济效益,无形中成为美国时装产业的幕后推动者。
其实,在“第一夫人”之外,政治领导人传播本土名牌在中国品牌史上也不乏其例。
众人皆知的“红旗”牌轿车与国家领导人密切相关。上世纪50年代,毛泽东钦点一机部部长黄敬主抓一汽,并亲自为新车命名“解放”,亲自乘坐“红旗”轿车,最大限度地推动了民族品牌和汽车制造的蓬勃发展。
周恩来是茅台酒的免费代言人。他不遗余力地推介茅台、宣传茅台,把茅台称为“国酒”。在60年代初,有一次周恩来问外联部副部长汪道涵喜欢喝什么酒,汪回答说“五粮液”。周说,这个话只能对内讲,茅台酒是国酒。从此,汪道涵在迎接外宾时就改喝“茅台”送“茅台”。
邓小平也说过:“我们应该拥有自己的拳头产品,创造我们的中国名牌,否则就要受人欺负。”在特殊计划经济年代,国家领导人亲自出任民族品牌的“形象大使”或“宣传大使”,为民族品牌和民族工业的发展起到了无以伦比的推动作用。
但是,随着社会政治文明发展、产权经济推进和世界经济的一体化,政治人物代言品牌尽管会起到传播学意义上巨大效用,但实际上是一把双刃剑。从政治人物自身考量,要与企业家相敬如宾,注意避嫌;从品牌成长看,政治人物也有一定的不确定性。由政商暧昧关系带来种种非议的案例比比皆是。
品牌和企业要赢得消费者,要赢得市场,要走向国际,最终“打铁还得自身硬”。笔者认为,有几条路径值得借鉴。
其一,培植品牌的核心竞争优势。品牌如果没有自己核心技术、核心品质、核心服务,就很难形成自己独特价值。在日前上海轻工新品名品展示会上,“上海”牌手表、“蝴蝶”牌缝纫机推出新一代产品,充分显示了上海老品牌着力创新,重视品牌价值提升之道,满足消费者超预期需求。
其二,提升品牌形象力。“上海制造”曾是“中国制造”的优质代表。上海品牌借助上海城市的知名度和美誉度,像上海家化一样,尊重品牌规律,打造“时尚产业”,力促品牌向更高品质、更高档次方向迈进,由“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和“品牌创造”转型。
其三,着力保护知识产权。在商标、专利、商业秘密等知识产权方面加强保护,对假冒伪劣产品,形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监管格局。
其四,保护为社会创造价值的企业家。无论是政府还是社会,要把那些致力于发展民族品牌企业家当成国宝来珍惜,尊敬企业家,服务企业家,让他们心无旁骛地工作,让企业家始终心怀安全感。
最后,上海品牌应借势营销。“第一夫人”的“榜样”示范,重燃民众对国产品牌的激情,促使他们改变观念,传播国货,热爱国货,购买国货。这种示范效应,除了在服装和化妆品领域,汽车、装备、文化创意和现代服务业等可能是下一个热点,上海老品牌应借势营销,力促腾飞。
当下,中国有1.5万个老品牌,1/10仍在存活,1%活得滋润,但只有千分之一活得阔气。上海作为中国近代轻工业的主要发祥地,是全国品牌和老字号的荟萃之城:拥有37个中国驰名商标、156个上海市著名商标和262个上海名牌产品;拥有286家商业老字号及278家工业老字号,其中有51家入选国家首批“中华老字号”。 截至去年底,仅上海轻工行业主营业务收入就达4600余亿元。这些经济成就昭示着上海老品牌在新的历史时代的创新和发展。
最近,李克强总理在上海考察时强调:引进来要放宽领域特别是服务业领域,走出去要注重形成研发、品牌、营销相结合的综合优势,在扩大开放中拓展发展空间,用倒逼机制推动转型升级。
新一届政府领导人高屋建瓴,对品牌创新和产业转型提出新的要求和冀望,同时亦以自身做法为国产品牌的崛起起着标杆式意义。
由此,上海老品牌的中国梦,指日可待。(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品牌文化与公共关系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