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里之花与被掩埋的历史

郭凯

国际间那些代表着各国统治集团利益的所谓“主权”与“人权”之争的种种虚伪，时时令人感到乏味。不过国际社会并非没有过纯粹。1930年代的西班牙内战时，与民选的西班牙共和政府一起对抗极右翼法西斯佛朗哥军队的国际志愿军，就是典型。他们留下的史诗一样的精神遗产，与国际志愿军撤出、西班牙共和军失败后留下的创伤一样真实。

西班牙在二战前本已经建立了民主共和制。极右翼法西斯佛朗哥等发动内战前，虽然西班牙社会存在严重的贫富差距与阶级矛盾，各个阶层和政党还是基本都遵照民主的规则，通过民主选举认定的执政地位来建立政府和秩序。但以佛朗哥为代表的军队极右翼保守势力不愿意接受民主规则，当西班牙的左翼政党联盟赢得全国选举、组建共和政府后，佛朗哥等策划发动了旨在推翻民主制、建立法西斯独裁的军事政变，将西班牙推向内战。纳粹德国和法西斯意大利从武器到军队给予佛朗哥的国民军鼎力支持，共和政府仅以黄金储备向苏联购买了武器。在其它大国都不予干预、保持观望时，西班牙前殖民地墨西哥因同情西班牙人民保卫民主共和制的抗争，支持了西班牙共和政府军。

西班牙内战中的史诗一般的篇章，则是来自全世界50多个国家的志愿者组成的志愿军与西班牙共和军一起写下的。当时，讲着不同语言的几万名全球左翼青年，冒着生命危险奔赴西班牙参战，与西班牙人民一起保卫民主共和制、抵抗法西斯独裁势力，其中不乏来自德国和意大利、正遭受极权压迫的志愿者。西班牙内战中与共和政府军并肩保卫民主、对抗法西斯的国际志愿军史，代表了上个世纪早期的全球化中最纯粹、最珍贵的人类精神遗产，也是20世纪70年代末开启的新一轮全球化至今尚无法触及的人类精神文明层次。

当历史的真相最终得到自由呼吸的空间时，许多尚未有机会读懂左右的理想主义者们，将在那些曾与西班牙人民共同捍卫民主共和、带着马德里之花离开西班牙内战的国际志愿者那里，找到共同的精神家园。

一位参加了共和军国际纵队的西班牙内战美国志愿者多年后写文章回忆，在马德里之战后，应西班牙共和政府的要求，国际志愿军退出战争，于是在整个战争还没有结束时，他们撤出了马德里。离开的时候，马德里的市民都来送他们。他们带着马德里的鲜花，走出了马德里的街巷，离开了西班牙。但是最后，德意支持的佛朗哥法西斯势力控制了战局，西班牙的民主共和制沦陷，佛朗哥在西班牙开始了几十年的法西斯独裁统治—这是这位志愿者最大的创伤，他写道，如果国际纵队没有撤出西班牙，共和政府是不是就不会被打败？

在西班牙内战时，确实也发生了西班牙共产党复制苏共对托洛茨基的审判、在西班牙内部绞杀托派组织破坏左翼联盟的事情，这让奔赴西班牙与共和政府并肩作战的奥威尔深感惊诧。不过，即便包括1921年苏共取缔苏维埃的所有其它党派在内，都不能改变马克思主义从来就没有只有一个政党可以代表受雇佣工人阶级、只有一个政党才能建立社会主义的理论。在被马克思看作是社会主义政体典范的巴黎公社，不但政府是普选出的，而且选举还是在两个不同的政治团体（政党）的组织下完成的。不论伪马克思主义者怎样掩埋历史，也都改变不了马克思的理论是处在民主、自由与人权这一文明平台层级上的左翼思想的事实。

当历史的真相最终得到自由呼吸的空间时，许多尚未有机会读懂左右的理想主义者们，将在那些曾与西班牙人民共同捍卫民主共和、带着马德里之花离开西班牙内战的国际志愿者那里，找到共同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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