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畅
第一次看见襁褓中那个小胖丫头,赵春英抱着就不愿撒手了。她和丈夫都是北京平谷人。1991年夏天,他们结婚已经6年,却一直没有孩子。眼看就30出头了,她和丈夫商量,决定抱养一个。她给孩子起名为“盼盼”,希望她以后过上有盼头的好日子。
赵春英给了孩子最好的照顾。盼盼喝的奶粉,6.8元一袋,是当时最贵的一种。孩子奶奶并不太支持领养的事儿,她还要照看家里其他的孙子孙女,最后赵春英辞了村里服装厂工人的工作,自己带盼盼。
领养盼盼没多久,赵春英就怀孕了。第二年,生下儿子小军。从此,日子过得更紧了,但孩子是她快乐的源泉。
稍大些后,姐姐成天带着弟弟出去淘气。他们钻过村里鱼塘铁丝网的窟窿,偷偷钓鱼拿回家,让妈妈炖了吃。有一年冬天去河边滑冰,她一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之后,赵春英再不允许她去河边了。每次闯祸后,赵春英从来都只打儿子。一次小军被打急了:“凭什么只打我,她也有份!”“因为姐姐比你听话!”
但这个性格如假小子一般的女孩儿,却有一个脆弱的身体。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如果有伤口,半天都难以止血。到了10岁那年,情况严重了——她开始流鼻血。一次,用来堵住鼻孔的卫生纸不断换掉,装了一纸篓。最后,鼻血开始回流到嘴里,从嘴角流出。
赵春英吓坏了,带着孩子去北京儿童医院检查——盼盼被确诊为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这是一种造血干细胞克隆性疾病,医生告诉她,有30%~60%的概率转为白血病,还有可能心脏衰竭。赵春英一下子蒙了。
此后,赵春英干农活全都让小军跟着,家务活也不让盼盼插手。每月1000多块钱的收入里,有700多块钱花在了给盼盼买药和治疗上。农闲之余赵春英几乎什么活都干过:苗圃工人、建筑队搬砖工、蒸包子卖早点、批发水果……
让她欣慰的是,女儿并没有因为病情而消沉。见到村里的街坊邻居,她都乐呵呵地打招呼。她从来没跟班上的同学说过自己的病情,体育课、早操都跟着大家一起上。
一年之后,盼盼的身体有了好转,各项血液指标都恢复了正常水平。他们一度以为,盼盼很快就能康复了。
然而,2012年5月份,盼盼的身体再度出现异常:生理期一来就是半个月,关节疼痛,走路乏力。在协和医院进行全面的检查后,大夫告诉赵春英,只有进行骨髓移植才可能保住性命。医生建议,为了保证配型概率和移植成功率,最好由孩子的父母或兄弟姐妹提供骨髓。
赵春英支支吾吾地回答:“兄弟倒是有一个,但血型不一样。”
得知化验结果的盼盼问:“为什么妈是O型血,爸是B型,我却是A型的?”
赵春英感觉瞒不住了。
看着收养公证书上几乎褪色的字迹,已经有些预感的盼盼,还是哭了。
“你不是妈生的,但却是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放心,妈不会不管你。”赵春英抱着女儿抹眼泪。
两年前,丈夫和赵春英离婚,两个孩子和母亲住在一起。而家里4亩玉米地的收成,加上帮别人做散工的收入,一年能赚下1万多块钱。为了女儿的治疗费和儿子的学费,她已经前后跟亲戚朋友借了将近10万块钱。
2013年1月,他们有了盼盼亲生父母的线索。腊月廿八,盼盼的亲姑姑打来电话,告知孩子的亲生父母邀请赵春英一家过来吃团圆饭:“这么多年没见了,大家聚聚,过个好年。”
赵春英清晰地记得:“孩子父亲、母亲已经50好几了,都是圆脸。父亲情绪很激动,盯着盼盼端详了半天。他们的大女儿跟盼盼长得挺像,刚生完小孩儿。盼盼姑姑家的孩子也在,在传媒大学念书,两人聊得挺投机。”
屋子里坐了满满两桌。席间对方一家子不断给盼盼夹菜,给小军敬酒。不一会儿小军就喝得晕乎乎的。他还依稀记得自己对着一帮长辈念叨着:“我妈这么多年不容易……”
盼盼的生父也红着眼圈哭了,他答应提供移植的骨髓,只要配型成功,一刻也不耽搁。
如今,赵春英正在和对方商量尽早去医院一块儿进行骨髓配型化验的事儿。之前,她跑了好几趟民政局,希望能申请到“大病医疗救助”,减免一部分治疗费用。可剩下的缺口,依然要自己想办法。
这位身高一米五出头,总是蓬乱着头发,裹着一身厚厚棉衣的农村妇女,精神状态还不错。当有人问她2013年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时,她不假思索地说:“希望我的盼盼以后能过上有盼头的好日子!”
(田龙华摘自《中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