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妃昔比(一)

2013-05-14 10:34依秀那答儿
飞言情B 2013年2期
关键词:龙腾嬷嬷王妃

依秀那答儿

【简介】:她是一代医女,体质至寒少见,血能解奇毒,却给全家带来灭顶之灾。

龙霄霆是祥龙国最尊贵的王爷,只掌风云翻。他纳她为妾,却不碰她,原不过想要她的处子之血,给他心爱的王妃做药引。为了摆脱他的禁锢,她宁愿自己以金钗破身。

龙腾容貌绝美,是祥龙国皇帝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皇长孙,放荡不羁。她是他的皇婶,是绝不能碰触的禁忌,却偏偏爱了。

雪山巅峰,一场错爱,原来她只是为人做嫁衣。

沉沉浮浮,千帆过尽,她选择骨肉分离,毅然离去,隐于江南小城。

本以为能忍耐一生,树欲静风不止,她一心躲避,却终究家破人亡。

龙霄霆那一箭,不仅刺穿她的身,亦是刺死她的心。倒在龙腾怀中,她只想解脱,她说,“如果你爱我,求你别救我。”

怎可能放得下?他用尽所有换回她的命。

两年后,她变身郡主,惊艳归来。朝堂叔侄对立,复仇,夺子,争权,兵变。

尘埃落定。

他始终放不下,错失所爱。

他一心付出,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他后悔……

当他执着……

她回首一笑,她的选择,今生无悔。

第一册 上阳卷

第一章 处子之血

那一晚,西方的天空,晚霞红得格外诡异,像是一层层汹涌燃烧的火焰,层层叠叠翻滚,一浪接着一浪扑来。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被这红色浸染,绵延无边铺开去,直至黑暗终将所有的颜色吞噬殆尽。

而一场血腥的杀戮,正在祥龙国上阳城郊,从七品检校郎李知孝操办婚宴的宅子里上演。

“啊”的一声惨叫,惊动了已喝得半醉的宾客。众人齐齐转过头,望向出声处,只见一人浑身鲜血冲了进来。随着,刀光再闪,那人软软倒下,再无声息。

婚宴,一下子乱了。

蜂涌逃跑的人们,却被自门口冲进来的神秘黑衣人一个个砍倒在血泊之中。一时间,血腥的味道弥漫整个上空,而遥远的天际,似有猩红的繁星狰狞地、不停地闪烁着。

洞房之中,霜兰儿凤冠霞帔,正端坐在喜床之上。不知为何,外边本是喧闹一片,却突然安静下来,静得诡异,静得骇人,静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孤寂一人。

随着时间流逝,霜兰儿益发疑惑,终自行取下头盖,打开门想看个究竟。哪知什么都没等她看清楚,一块黑布兜头兜脸将她罩下。旋即,她只觉背上被人猛地一劈,眼前一黑,便再无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霜兰儿渐渐恢复意识。痛!好痛!浑身好似散架一般,她睁开迷蒙的眼,将周遭看清楚。这是哪里?这么华美奢侈的房间,她打出生起都没见过。

床有着繁复的雕花,周围笼着淡粉色轻纱绞绡,如烟如雾,如梦如幻。黄铜仙鹤烛台,天然玉石屏风,还有昂贵的西域地毯。每一件,都是民间罕见的珍贵物。

霜兰儿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有人替她换了件桃红色衣衫。不对,这桃红色的衣衫上,绣了百年好合、百子百福图。这分明是——纳妾室所用的喜服。她见过这种衣裳,她曾经一同在仁心医馆当学徒的好友,嫁给五品军机侍中正为妾时,就是穿着这样的喜服,虽没有这般华丽,可样式却是相同。

纳妾喜服,怎会穿在她的身上?还有,她的夫君呢?又在哪里?如今她身处何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想着,突然房门被人用力震开,灌入一室冷风。

本来,七月的热天,又穿着这么厚重的嫁衣,霜兰儿早就热得涔涔冒汗。不知缘何,被这突然涌入的凉风一吹,她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抬头时,只觉重重压迫感袭来。

那男子,浅金色的衣袍上绣着数条金龙。那龙,每一个鳞片都栩栩如生,金光闪灼刺得人睁不开双眼。

可惜,霜兰儿只来得及看清那男子一双如淬了寒冰般的双眼,室内烛台便被他打翻。随着蜡烛滚落,最后一丝光亮扑灭,黑暗铺天盖地笼罩下来。下一刻,她只觉身上一沉,他顷刻间压上她的身子。

接下来,是“刺啦”一声,胸前布帛开裂。当霜兰儿反应过来,为时已晚,所有的挣扎只是徒劳,身上男人如铁山般难以撼动,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微冷的手掌,正顺着她腰肢一路向下。

这样的状况,无疑是强暴。

这究竟为什么?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医女学徒,前段日子家里为她说了门不错的亲事,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她便顺从地嫁了。可,怎会在新婚之夜发生这种事?

无法动弹,就在她陷入绝望时,身上的男人却突然停下了动作,没有继续。黑暗中,隐隐可以听到他扣上腰带。

如获大赦,霜兰儿立即缩向床里,不敢妄动分毫。虽然此时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可他背影冷硬的轮廓,以及浑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依旧教她心中惴惴不安。

男子走向门口,打开门,外边等候之人似有些吃惊,疑道:“王爷……怎么……”听语调,显然是一名年长老者。

男子的声音低沉,只道:“桂嬷嬷,你去取吧。本王乏了。”

“是,请王爷静候佳音。老奴必定不负重托。”

“嗯。”

男子应了一声,旋即大步离去,无边夜色下,唯见金色袍角闪过一线凛冽光芒,旋即被浓重的黑暗吞没。

一场惊吓,霜兰儿不知他是谁,也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容貌。唯一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低沉如鬼魅般的声音。那样的声音,低沉中不乏鬼魅,好似猎刀刮过积雪的山峰,带出一脉冰冷,能将整个人都冻住。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拥有这样威仪慑人的声音?她想,只需听过一遍这样鬼魅的声音,终身难忘。

随着室内烛火再次点燃。

霜兰儿终于看清楚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名老妇人。身穿福寿团服,颜色棕黄,虽不显眼却也是极昂贵的布料,老妇人手中拿着一只空空的白玉碗,也不知要做什么。她愣了愣,冷声质问:“你是青楼老鸨?逼良为娼,王法何在?”眼下状况,真的像极她被某家妓院抓去接客。

“啪”的一声清脆响起,桂嬷嬷甩了霜兰儿一耳光,怒道:“什么老鸨!”

这一巴掌下手极重,登时霜兰儿左颊火辣辣一片,高高隆起五道凹凸印子。她咽下口中一丝鲜血,“你我无冤无仇,何故下如此重手?”

桂嬷嬷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跟我这么说话?!竟然叫堂堂瑞王爷乳娘老鸨,我看你是活腻了。你最好配合点,我自然会让你少吃些苦,要不然……”她突然凑近霜兰儿,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晃了晃,“你知道有多少小宫女死在我手上吗?它已经很久没尝过鲜血的滋味了!”

霜兰儿一惊,情不自禁瑟缩了下。

“哼!”桂嬷嬷轻蔑地瞧了霜兰儿一眼,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

白布层层打开,露出里边一把银色森冷的铁器。

霜兰儿倒吸一口冷气,是鸭嘴。她自小在仁心医馆当学徒,自然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可这一般给已婚嫁女子检查所有,她尚是黄花闺女。这,究竟是要做什么?她顿时慌了,语无伦次道:“你,你不要乱来!我有夫君的。你要做什么?”

桂嬷嬷嗤笑,“你夫君?小小检校郎?只怕此时已在阴曹地府了!”

“什么!”霜兰儿面上血色褪尽,大惊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桂嬷嬷嘴角一撇,“算你走运,进了瑞王府,成了瑞王爷侍妾。要不是……就凭你这种低贱的身份,简直辱没瑞王府的门楣。”说着,她用力将霜兰儿推到。

霜兰儿一时不备,额头撞在床角上,疼得冷汗直流。

桂嬷嬷上前便要扒霜兰儿裤子。霜兰儿挣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桂嬷嬷,眼明手快,她自床上跃起,夺过挑起红盖头用的金秤杆,将秤钩抵住桂嬷嬷喉咙口。

桂嬷嬷愣住,想不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霜兰儿竟有这般勇气。她小心地吞了吞口水,喉间滚动时尚能感到尖勾抵住肌肤的刺痛感。顿时软了半截,她支支吾吾道:“你想怎样……这里可是瑞王府……”

霜兰儿黛眉轻拧,“刚才那个男人,还有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

霜兰儿手上用力几分。

桂嬷嬷立即痛哼,“别……王妃身患重病,王爷……需要你的处子之血作药引……”

处子之血?!霜兰儿秀眉紧蹙,难怪方才那个男人想强暴她,没有继续又让这个老妇人入来用鸭嘴取血。

“我丈夫呢?”

“具体我真不清楚。只大概听说将他引至崇武门,寻个理由偷偷处决……”

话音刚落。

“碰”的一声,霜兰儿将一柄烛台狠狠砸向桂嬷嬷脑后。见桂嬷嬷昏死过去,她颤抖着手将自己衣裳整理好,解下头上沉重的凤冠丢弃一旁。四处打探一番,门前不远处有侍卫侯立,最后她打开北边小窗,仓皇逃离。

今夜格外黑,唯一一缕月光都被浓厚的云层挡住,只在遥远的天际露出一脉阴冷肃杀的青灰色。

上阳京中,街市之上,静得连风卷起一片树叶缓缓飘落的声音都分外清晰。那片树叶最终落在一顶华丽的轿子之上,安然躺着。

抬轿的共有八人,均是身形彪悍之人。

路上,偶尔有几家店铺的灯笼闪烁着昏黄的烛火,将他们影子拖曳在地上,格外地长。眼看就快到崇武门,突然“刷”一声轻响,似有人影飘过。

为首的轿夫立即给身边之人递了个眼色,小声道:“有动静。”

玄夜颔首,示意轿夫停轿,旋即靠近软轿,压低声音道:“殿下,您稍等,属下去看看情况。”

“嗯。”

简简单单、懒懒散散的一个音节,自轿中传来。那声音似带着无穷无尽的惰性与魅惑,仿佛对世间任何事都不在意。

玄夜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片刻,突然传来“哔”一声,直啸长空。骤然,有火树银花般美丽的颜色在天空绽放,一朵接着一朵,层递四散开去,无数亮丽的小点直直坠落。

突如其来的焰火,令八名轿夫刹那疑惑,齐齐抬头望去。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一抹娇小的身影腾地窜入软轿之中。

霜兰儿慌不择路,手中握紧一支金钗,冲入软轿后直接抵住轿中之人的咽喉,低喝道:“别动!”

此时,轿外焰火燃到极致,最后一记有力的喷发,令天地四周都亮了几分。就在这光线陡然明亮之时,霜兰儿终于看清眼前她所劫持的男子。

他生得极美,黛眉长目,眼梢勾起柳叶弧度,肌肤赛雪,映得那薄薄的红唇分外妖娆。

霜兰儿呼吸微微凝滞,竟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

龙腾本是百般无聊,闭目养神,不想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戏。他慢悠悠地睁开眼,打量着眼前女子,旋即凝了凝眉。脏兮兮的小脸,算不上人间绝色,倒也说得过去。杏眼弯眉,脸颊边两道泪痕尚未干涸,小巧的鼻,发白的唇轻颤着。一身大户人家的妾室喜服,瞧着真碍眼,她像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突然,龙腾锐眸陡眯,有危险的意味折射出来。他注意到她左脸被人煽了一巴掌,唇角尚有血迹。是谁对一名弱女子,下如此重的手?

此时玄夜悄悄靠近软轿,刚要对霜兰儿出手。

龙腾却伸出一指晃了晃,使眼色示意玄夜退下。生活太无聊,今晚终于让他遇到了有趣的事,眼前这名女子,佯作镇定的小脸隐隐透出惶恐之色。缓缓低头,他瞧了瞧霜兰儿握紧金钗的手不停地颤抖,忍不住打趣道:“喂,你打劫就打劫,可别手发抖啊,你这一抖,我可担心自己小命不保呢。”

他的笑语,令霜兰儿益发紧张,心狂猛跳着,“不许说话!不然我就……就刺下去。”

龙腾优雅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会乖乖听话,一双妖媚的眸子来回打量着霜兰儿,看着她渐渐呼吸平复,不再慌乱。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他从未遇到过这么有趣的劫匪,实在憋不住了,开口问道:“喂,你是要劫财还是劫色,倒是开口啊。让我这么干等着,你是要憋死我吗?”

语罢,他又魅惑一笑,补充一句,“劫财的话,很不巧我没带现银。若要劫色,我倒是不介意,麻烦你快点,腰带就在你手边,你自己解开吧。”

劫色?解开腰带?

霜兰儿何曾被人如此戏谑过,登时脸颊热辣辣的,恼道:“谁要劫财劫色了?你是不是要出崇武门?把出城门的令牌给我!”

龙腾一愣,自从这个小女人进来,他猜测了千百种她的目的,可就不曾想过她竟然是要自己出城的令牌。也对,这夜半时刻,空无一人的大街之上,只有他一顶轿子朝崇武门而去。看来,刚才异常的响动以及焰火,都是这小丫头故意为之。真看不出来,她还挺聪明的。

霜兰儿见龙腾不语,冷了脸,“快点交出来。还有,把衣服脱下来!”

龙腾“呵呵”笑起来,黑眸望着霜兰儿气呼呼的小脸,她的胸口一起一伏,胸前扣子似乎掉了两三粒,每一次吸气都隐约可见内里峰峦的轮廓。看不出来,她娇小的身段还挺有料的,唇边笑意更浓,他声音拖得长长的,“令牌就在腰间,你自己拿啊。还有你的金钗抵着我,我可不敢动,至于衣服嘛,你帮我脱吧。”

霜兰儿注意到龙腾轻薄的目光正盯着自己胸口,虽恼怒却不敢发作,伸手在他腰间摸索,冷声道:“你别耍花样,金钗可是不长眼睛的。”

龙腾又笑:“嗯,知道知道。”顿一顿,他又怪叫:“你别乱摸呀。看看你的手搁在哪?我要受不了了。”

霜兰儿正好摸到令牌,忽地感到手腕处搁着什么,听得他这么一语,又联想起临出嫁前娘亲相授的男女之事。她只觉脑中“轰”地一声,脸滚烫滚烫。咬紧下唇,她心一横,将他的腰带松开,“袖子你自己脱。快点!”

龙腾听话照办,“瞧你,让我脱衣服,还说不是劫色。”

霜兰儿也不理他,“快点,还有裤子,也脱了!”

龙腾好笑地望着她,“裤子?天这么热,我里边什么都没穿,你确定要我脱?”

“我……那算了……”霜兰儿脸更红,她清楚这名邪魅妖娆的男子是在戏耍她。也是,她不过是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能轻易挟持这名坐着奢华轿撵之人?想到这,她拽下他腰间令牌,拿走他的外袍,原本抵住他咽喉的金钗亦是放下,小声道:“谢谢你。”语罢,她飞快地从轿中窜出,朝崇武门飞奔而去。

夜色迷蒙诡异,玄夜立即上前请示,“殿下,要追吗?”

龙腾恢复此前慵懒的模样,摆摆手,“不用。今晚还有要事。”再度阖上双眸假寐,可脑海中依旧萦绕着她的倩影,还有她最后一句道谢。看来,她还不算笨嘛。知道他只是在逗她。

他挪动了下,调整了下睡姿。

突然,“铛”一声,似有东西坠地。

龙腾弯腰捡起,长长的眼睑撩开一道细缝,瞧清楚那是一枚香囊。凑近鼻间细闻,一股淡淡的药香传来,沁人心扉,这应该是刚才她遗落的东西。

须臾,他突然想起了件麻烦事,他的衣服被那小女人抢去了,他要怎么去办事?

天更黑,无星无月。

霜兰儿躲在城墙脚下,将方才男子的锦袍换上。她身材娇小,那男子衣裳实在太大。无奈之下,她只得从头上取下数枚发卡,将衣裳肩处以及腰身处别住,衣摆挽起。乍一看倒也能混过去。接下来,她反手将长发挽成男子发髻,手执令牌叫开城门。

看守城之人见霜兰儿衣着华丽,不敢怠慢,忙问:“这位小爷,深夜出城,可有令牌?”

霜兰儿取出递上。

守城之人一看,立即恭敬行礼,“下官马上开城门,请稍等。”

霜兰儿心中一喜,看来令牌主人权利很大,她拉住守城之人,问道“对了,跟你打听件事。检校郎李知孝,你可认识?”

守城之人想了想,“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今日成婚的检校郎李知孝?”

霜兰儿双眸一亮,点头道:“嗯,他在吗?”

守城之人疑惑道:“他今日成婚,怎会来执勤。”

霜兰儿一愣,“婚宴礼成之后,崇武门派人来传,说今晚有要务,人手不够,特调检校郎李知孝前往临时值守,戌时前可换班回家。”

“没这回事啊。”守城之人摸不着头脑,不解道。

“那让我先出城。”

“嗯。”守城之人应声,打开铜闸,推开厚重的城门。

霜兰儿闪身出城。她已然明白,整件事一开始就设计好了,礼成之后将她的夫君骗离家中,又劫持了她。目的是强行纳她为妾,取她的处子之血。

她飞快地奔跑着,不知何时起,她的发髻全乱了,满头青丝随风飞扬。她不甘心,瑞王妃重病,生死自有天命。王侯将相,岂能为一己私利,草菅人命?她知晓崇武门外有一处地方常用来处死犯人,她曾与师父李宗远受人之托前去收尸过。

虽未曾谋面,可拜了天地就是她的夫君,她不能明知他有危险却置之不理。

风,呼啸而过,卷起纷纷扬扬的落叶,漫天呜咽着。

霜兰儿跑得累极,渐渐体力不支。骤然,身后传来马儿雄浑的嘶鸣,旋即,马蹄声铺天盖地如奔雷席卷。她尚未来得及反应,已被黑压压的卫队团团包围。瞧这阵势,她心中陷入绝望。她,逃不掉。

卫队分开一条道,桂嬷嬷几步冲进来,怒骂道:“贱人!竟敢打晕我,不教训你我白活了!”

话音落下,巴掌声如珠炮连响。不一会儿,霜兰儿两颊已高高肿起。痛吗?她早就麻木了,只觉自己被打得不停地摇晃,也许是痛过头,也许是绝望令她的心一同麻木。无休止的耳光中,她的手颤颤摸索到了身旁地上掉落的树枝。约两指来宽,也许是前几天被大风从枝头刮落的,此刻正孤寂地躺在地上,像是诉说着与自己同样无奈的命运。

耳畔,咒骂声依旧。

“贱蹄子!你修了八辈子福,入王府为妾,竟然还敢跑。昏了你的头,瞎了你的狗眼!”

上百个耳光落下,桂嬷嬷打得自己都手疼,心中仍不解恨,又是一掌狠狠击落,她的手腕戴着金镯子,一用劲,霜兰儿额头被刮出一个血窟窿,顿时血流满面。

入王府为妾?侯门一入深似海,是福是祸,与谁人评说?

那一刻,霜兰儿痛极之下反而清醒过来。她作了一个决定!他们要她的处子之血。如果她不是处女了,是不是就没了利用价值,他们是不是能放过她?心中一沉,她陡然捏紧树枝。突然用力朝自己下身刺去……

向命运屈服?还不如毁去处子之身,玉石俱焚。

那一刺,没有疼痛的感觉。比起自己肿胀的脸,这点破身之疼,又算得了什么?

夜色漆黑如山,天边阴郁的云狰狞如山。

霜兰儿慢慢倒下,气若游丝。身下一股温热的鲜血流出,沿着她的腿间,浸透她的底裤。她紧紧握拳,心底有一丝快意划过。眼前仿佛浮起爹娘的笑脸,却又渐渐模糊起来。她不知道,他们可安好?其实,她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若爹娘遭遇不测……她必不会让他们的诡计得逞……

此时,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逼近。

卫队们闻声恭敬让开,分立两旁,后方一骑飞驰入来。马上男子用力拽住马头,立足一蹬,飞身落地。

男子背身而立,霜兰儿无力地伏在草地上,只能瞧见他绣满金龙的华服下摆。那颜色,清冷不近人情。

桂嬷嬷见了来人,忙道:“王爷,有老奴在,何必劳烦王爷亲自大驾。”

男子也不理桂嬷嬷,眼角余光瞥见霜兰儿双颊红肿,一脸血污,难辨容貌。他皱眉:“怎么回事?”本就凛冽的声音带着隐怒,听得更让人发颤。

桂嬷嬷小心翼翼道,“这……这贱蹄子不听话,老奴……老奴给她一点教训……”

男子嘴角一沉,不再作声,冷冷凝视着地上的人儿。

霜兰儿虚弱至极,轻飘飘像个纸人,她很想瞧清楚这个狠绝的男人。无奈她的脸太肿,充血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他衣摆金龙闪耀的冰冷光泽。

下一刻,男子声音如雷声隆隆滚过。

“瑞王妃需要你替她治病,本王不得已为之。本王不会临幸你,王府许你一生荣华富贵,只要你守好本分。”

荣华富贵?霜兰儿冷冷一笑。用她一生独守空房来换取?还是用无辜人的生命来换取?他以为,人人都贪慕虚荣?他以为,侯门真是每个待嫁少女真心的企盼?

桂嬷嬷瞥见霜兰儿近乎讥讽的冷笑,怒不可遏,上前踢了霜兰儿一脚,“贱人,王爷大量,原谅你私自出逃。还不快谢恩?”

霜兰儿依旧不语。

男子不再回首,只冷声道:“带回去,王妃还在等,不能耽误。”

桂嬷嬷连忙点头:“是,王爷。待老奴回去取她的处子之血。相信过了今晚,王妃便可痊愈。谢天谢地,王妃这么好的人,总算有救了,真是苍天有眼。”

“嗯。”

男子只是简简单单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撩袍正欲离开。

“呵——”

一个不屑的音节,自霜兰儿纤细的喉间发出。取她的处子之血?王妃有救了,这是苍天有眼吗?那一刻,她突然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在血肿的面容上,在无边黑夜中,仿佛绽开奇异的花朵,美得诡异眩目。下一刻,她字字如同雷霆万钧:“你们休想。”

男子一愣,止住脚步,终于回首,似被那凄艳的笑容所摄,怔怔道:“什么意思?”

霜兰儿脸上笑意加深,眼睛太肿太痛,无法看清他。可他本是低沉鬼魅的声音中,有一丝难察的颤抖,她分辨得清清楚楚。心中无比痛快,她拼尽全力朝他大吼:“你永远也别妄想了!我已经……不是处女了……”说完时,她再支撑不住,软软伏在地上。

“什么!”男子大惊失色,转身擒住霜兰儿娇小的身子。黑夜中,她了无声息,长发根根散在风中,没有生气地飘荡着。此时,他想起适才她的眼睛,绝望中满是漠然,那是对生的一种漠然。

“呀!糟了!”桂嬷嬷大叫起来,“她下身都是血……血已经干了……真的来不及……”她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霜兰儿竟刚烈至此,女子自毁处子之身,毁去一世清白,这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啊。

男子一脸茫然,突然浑身一颤,手一松,任凭霜兰儿从他手中滑落,滑过他华贵的衣袍,滑过他的鹿皮靴,最终跌倒在地。

霜兰儿早已昏迷,坠地后一动不动,弓着身子,安静地伏在草丛中,像是只受伤的小兽,依偎在大地的怀抱中,见者生怜。

天边,月光终于将厚重的云层撕开一道口子,漏下几缕寥落的光芒,映照上她苍白的容颜,隐约可见道道泪痕划过。

男子久久立着,一句话也不说。其余之人,皆晓得他的脾气,不敢插话。良久,他的声音再没有波澜起伏,只道:“带她回去。今日之事,不许外传,违者杀无赦。”

第二章 灭门惨案

昏迷十多日,霜兰儿终于醒来。正值清晨,雨淅淅沥沥下着。 她起身坐在铜镜前,镜中倒映出一张苍白的容颜,脸已然消肿,恢复从前的容貌,只余额头一道浅粉色的疤痕。她不禁惊叹王府中伤药的奇效,若是民间,至少一个月才能消肿。

宫女小夕上前替霜兰儿梳发。

霜兰儿低低拒绝:“不用打扮,这样就好。”

小夕面有难色,“可是,兰夫人您现在要去觐见王妃。”

兰夫人?霜兰儿微微一叹,起身朝门口走去,“无妨,去打把伞来。”

伴着一路淅沥的雨声,霜兰儿跟随小夕在硕大的王府中转过一弯又一弯,穿过一处又一处精致的园子。这里,层层叠叠的景色都被朦胧烟雨笼罩,一眼望不到尽头,像是个华丽又虚幻的牢笼。

走了很久,她们来到一处青竹绿水环绕的雅致别院——可园。亭台楼阁建在小湖中央,走过九曲桥,便是王妃秋可吟平日宿塌之处。

桂嬷嬷候在门前,见霜兰儿走来,轻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王妃等你,果然是下贱人家出生,不识好歹!”

“桂嬷嬷,不得无礼。兰儿妹妹初来乍到,又不识路,迟了情有可原。”清雅的声音从屋中飘来,淡然高远,仿佛是宁静的山涧正流淌着的一汪清泉。

霜兰儿跨入房中,落地时只觉脚下细腻无比,好似踩在棉花之上。她疑惑望去,当即怔在原地。地上铺满浅蓝色的西域地毯,蓝色缠枝纹,白莲花一朵接一朵盛开在她脚边,栩栩如生,仿佛置身莲塘花海。西域地毯,何其珍贵?整个房间都铺上,奢华到了极致。

前方之人似注意到霜兰儿的惊叹,徐徐开口:“兰儿妹妹不必惊讶。我身子素来弱,王爷怕我走路会摔着,所以这些毯子,是他不辞辛苦从西域运回来的。来吧,兰儿妹妹请上座。”

霜兰儿顺着声音抬头。目光的尽头,一名蓝衣女子横卧在素白的软榻上。虽只是远远瞧一眼,足以令她震撼。眼前女子若说是仙子下凡也不为过。细细的弯眉,像是浩瀚江水中两叶扁舟,意境飘摇。秀挺的鼻,若烟雨中的青山远黛直立。一点红唇轻动,仿佛花中之王牡丹缓缓盛开。美则美矣,只可惜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异于常人。

霜兰儿叹了口气,这样柔美的女子,难怪瑞王捧在掌心里呵护。

此时,可园中的宫女丹青上前,领着霜兰儿入座。另一名宫女着墨捧着白玉托盘走来,盘中放着一盏清茶。

霜兰儿立即明白,新人要给正妃敬茶请安。正待伸手去接,秋可吟却阻止道:“着墨,繁文缛节,我素来厌恶。自家姐妹,何必见外。”

霜兰儿愣了愣。

秋可吟微笑道:“兰儿妹妹,我叫秋可吟,人前你唤我声王妃,无人之时,叫我可吟便好,我只大你两岁。”

霜兰儿表情僵硬,客气一笑。视线落在秋可吟华裳微立的领口,脖颈处系着一块五彩斑斓的琉璃,衬得秋可吟肌肤泛出蜜色光泽。奢侈华贵!她心底不屑。同人不同命,秋可吟的宠爱要用她的牺牲,用无辜之人的命来换取。造孽之深,即便换来性命,秋可吟受得起吗?

秋可吟见霜兰儿一直瞧着自己衣裳出神,转头吩咐道:“丹青,将上次风老板送来的衣裳首饰都拿来,兰儿妹妹是王爷的人,怎能打扮得如此素净。”

丹青皱眉“那是王爷特意为王妃订制的。”

秋可吟素手拂过袖口绣花,垂眸叹息道:“兰儿妹妹与我身量差不多,都是身外之物,我这副破败的身子,能活多久,要那么衣裳首饰作何用……”

丹青红了眼眶,道:“王妃,您可别说这种话,奴婢听得揪心。奴婢这就去取。”不多时,她从里间捧来衣物,撂在霜兰儿面前,冷道:“拿去,王妃赏你的。”

霜兰儿不做声,心底却在冷笑。她若贪图富贵,何故逃跑?秋可吟明知她自毁处子之身,没了药引,为何厚待她?莫非自己还有别的利用价值?此刻她很想知道秋可吟葫芦里究竟装着什么药。

秋可吟缓缓抬头,眼波将流,盈盈浅笑道:“丹青,挑上一套给兰儿妹妹换上,看看是否合身。”

“是,王妃。”丹青应着,请霜兰儿入里间换衣裳。

霜兰儿也不拒绝,大约过了一炷香。她换了身桃粉色宫装,自内堂走出。娇小的身躯裹在内外两层浅粉和深粉的宫纱中,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众人皆愣住,只觉一树一树桃花在眼前盛放。

秋可吟亦是震惊,竟情不自禁走下软榻。久不着地的双脚落地时软了软,险些跌下去。丹青眼快,连忙上前扶稳她。她挥开丹青,踉跄两步终于站稳。

谁说,人不靠衣装?此时的霜兰儿,已与刚才判若两人,莹白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红,如朝霞映雪。飞扬的眉,晶亮的双眸,眸中光芒如月射寒江,慑人心魄。

秋可吟不自觉地收拢双拳。这样的容颜,这样的气质,这样的蓬勃朝气,现下尚是素颜,若加以胭脂水粉精心描绘……她简直不敢想象,霜兰儿会有多么慑人夺目。她一直以为霜兰儿只是小家碧玉,不会对她构成威胁。可她没想到……霜兰儿与众不同,美的别致,好似冰天雪地里、石岩缝壁中,横生出一朵馨香兰花。孤傲迷离,不用攀比,转瞬间已靠自己独特的气质,艳冠群芳。

天!她究竟将怎样危险的人弄进王府中。王爷此前差点就临幸了霜兰儿。万一日久生情,她该怎么办……

此刻,天际陡然响起“轰隆”声,碾过可园屋顶,将瓦片都震得一同颤抖。

雨下得更大,“嗒嗒”声不绝于耳。

秋可吟极力克制着眸中“突突”窜起的火苗,面上保持着一贯的微笑。突然,她朝前奔了两步,握住霜兰儿双臂。因着全力,她一下子就将霜兰儿胸前衣襟扯开,露出里边丰满的轮廓。她眸中划过不甘之色。霜兰儿不止样貌独特,身材更是出奇得好。掩在罗裙中的双腿修长匀称,水蛇般的腰肢,不足一掌而握,胸前更是丰满妖娆。她是女人尚且惊叹,若是男人,瞧见怎能不热血上涌?最重要的是,霜兰儿身体健康。

那一刻,秋可吟仿佛魔疯般,握住霜兰儿的手不停地颤抖。她要的就是朝气蓬勃的健康啊,没有身子,她空有美丽有何用?可是,霜兰儿竟自毁处子之身,不愿救她,教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霜兰儿低头望着瑟瑟发抖的秋可吟,见秋可吟将自己手臂都掐出浅紫色的痕迹,疑道:“王妃,怎么了?你能不能放开我?”

秋可吟美眸涌起白雾,慢慢抬头,微笑道:“没什么,你真的很美丽,真的……”

话音刚落,几乎在同一瞬,霜兰儿只觉秋可吟身子一软,直直倒向她怀中。突如其来的冲撞,令她与秋可吟一道向后倒去,摔在柔软的地毯上。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不慎,秋可吟倒下时额头撞到了案几一角。

霜兰儿倒地之后,迅速翻身坐起,目光瞥见秋可吟紧闭的双眸,流血的额头,惨白的唇色时,心底“咯噔”一下,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妃!”

“王妃!”

两声惊呼交错响起,是桂嬷嬷和丹青,没多久着墨也闻声跑来。

桂嬷嬷几步上前,抱起秋可吟的同时,一脚便踹在霜兰儿脸上,用力之猛,霜兰儿好不容易才消肿的脸瞬间又肿胀起来。

丹青亦是骂道:“贱人!你对王妃做了什么?王妃好心送你衣裳首饰,你恩将仇报!狼心狗肺!”说罢,她上前揪住霜兰儿长发,拳打脚踢。

桂嬷嬷将秋可吟抱至软榻安顿后,一边吩咐着墨去唤太医,一边加入打骂霜兰儿。

“你刚才对王妃做了什么?你快说啊,王妃为什么突然昏过去?”

霜兰儿伏在地上,咬牙忍受她们恶劣的拳打脚踢。眼角余光瞥见秋可吟无力垂落在软榻边的手。她心念一动,右手悄悄缩回袖中,抽出一枚金针,捏在两指间。她是医女,总是习惯别一两枚金针在内衫袖口,以备应急时对病人施针。目光锁定在秋可吟手腕阳谷穴上,她一言不发忍受着疼痛,静静等待机会。如果秋可吟假装昏迷,那她只需扎下一针,就能令秋可吟立即醒来。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霜兰儿以为是太医到来,看准机会,猛地扑向秋可吟,眼看着手中金针就要刺入秋可吟手腕上的阳谷穴。哪知……

【下期预告】:霜兰儿在王府受尽屈辱,她决定要再次逃出这个牢笼。谁知,她刚脱离虎口,又进“狼窝”,这位长得比女子还要美的府尹,却如此放荡不羁,想尽办法占她便宜……更多精彩内容,敬请关注下期《飞言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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