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岑西舅(七)

2013-05-14 10:33芥末绿
飞言情A 2013年2期
关键词:小舅

芥末绿

上期提要: 岑欢应允了藿莛东“离我远远的,以后别再见面”的要求,三年来从没在他面前出现。三年后,她回A市参加闺密婚礼,竟在婚礼现场与藿莛东重逢。

夜风自半降的车窗钻入车内,只着一件格子衬衣的岑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双臂下意识环住自己的身子。

藿莛东侧头看她一眼,关上车窗,打开暖气开到最大。

身子渐渐回暖,岑欢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会赶回来参加婚礼,不然就算被念桐抱怨,我也不会出现在婚礼上违背对你的承诺。”

她兀自道着歉,却不看他,而是透过车窗望着不远处在等自己的秦戈,看他无聊的走来走去,心里有些内疚。

等了会不见回应,她仍旧忍着不回头,却又说:“你怪我不守信用也好,怎么都行,都随你,只是我朋友还在等我,你有话能不能赶紧说?”

这次,耳边终于听到一个冷哼声:“你就这么心疼他,连让他等一会儿都不舍得?”

岑欢愕然,终于将目光移向身侧男人英俊立体的侧颜,眼里满是困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听你母亲说你大学期间很少回家,她以为你是忙着学业,没想到你却是忙着到处谈男朋友,不但如此,还从学校搬出去和男人同居,私生活简直混乱得可以。”

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让岑欢傻眼,许久都反应不过来。

“岑欢,”藿莛东转过头来看她,目光清冷,眼底却有着莫名的怒意和失望,“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岑欢被他眼里的失望刺痛,一点点回过神来,想起他给自己冠上的那些罪名,嘴边泛开一抹讥讽的笑:“小舅,什么叫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我以前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还有你那些有关我到处谈男朋友甚至和别人同居的传闻是哪里听来的?而我的私生活又怎么乱了?”

“凭你当初对自己的亲舅舅死缠烂打,不难想象你这些年私生活有多混乱,难道还要我一一指出?”

岑欢望着他阴沉的俊容,脸色越发苍白。

她在他眼里竟然这么不堪!

见她沉默,藿莛东又冷哼了声:“外面那个在等你的男人,你敢说你没有和他在同居?”

他不问青红皂白的质问让岑欢脑子一热,脱口便反驳:“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在和他同居,不过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和男人同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藿莛东久久地凝视她,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半晌后才移开,却一言不发地发动引擎,在岑欢震惊的目光中,车子如离弦的箭般驶离。

深蓝的跑车行驶在夜色下的马路上,车窗外的路灯飞速倒退。

岑欢发觉车子驶入高速公路,终于从震惊中回神。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转头问藿莛东。

后者不语,专注开着车。

岑欢对他的沉默没辙,只好掏出手机打算给秦戈打个电话,要他别等她了,却发现手机早已没电关了机。

瞥了眼藿莛东放在置物格里的手机,愣了愣,她放弃给秦戈打电话的念头,侧过脸瞪着窗外生闷气。

当初明明是他要她离他远远的,这三年来她一直尽力克制自己不去找他,为什么他却突然主动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还莫名其妙地对她发火?

其实当他出现在她面前那刻,她内心是无比惊喜的。

三年未曾见面,天晓得她其实有多想他?这一千多个日夜,她越是想强迫自己忘掉当初对他的感情,偏偏越想念得紧。

那一刻如果不是有秦戈在,她想她会忍不住扑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可他的那番话却让她心冷。

什么私生活混乱到处谈男朋友,他知不知道她这三年过得有多累?

怕让母亲看出端倪,她每次回家都强颜欢笑,后来索性少回家,免得自己一个不小心露出马脚。而在同学朋友面前,她也是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可谁又知道她心里的苦?

她的爱情刚开始萌芽就惨遭摧毁,而这种有悖常理的感情,她偏偏又不能对谁诉说,心里再痛苦再难受,都只能把一切烂在心里,自己一个人忍着扛着。

不自觉眼眶一阵酸热,她闭上眼,心头无限酸楚。

藿莛东从后视镜里瞥到她额头贴着车窗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她是在想什么,又或者是在哭。

他蹙眉,脚下的油门踩到极限。

而岑欢似毫无所觉,仍旧保持原来的姿势。

直到她的身子往自己这边靠来,藿莛东才发觉她是睡着了,立即减缓车速,脱下外套给她盖在身上,又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给她调整一个比较舒适的睡姿,这才专心驾车往B市而去。

岑欢半睡半醒中感觉自己被人抱着放在床上,心里一个激灵,一下醒来,而一睁开眼,便对上一双黑如泼墨的眸子。

见她醒来,藿莛东立即抽身拉直身子,将盖在她身上的外套拿开。

岑欢一睁眼便看到他,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掐了把手心疼得厉害,之前的记忆才一点点回笼。

她环顾四周,周遭陌生的环境让她皱眉。

“这是哪里?”他们不是在车上吗?怎么一觉醒来她却在床上了?

“我家。”藿莛东言简意赅,也不看她,径直走向门口。

他家?藿家祖宅?他们现在是在B市?

她困惑地从床上爬起,也顾不得穿鞋便追出去。这才发觉他口中的家并不是藿家祖宅,而是一套两室一厅的高级公寓。

藿莛东在厨房烧开水,见她光着嫩白的脚丫出来,神色一冷,走向玄关处,从鞋柜里拿了双自己的拖鞋扔在她面前。

岑欢见他脸色不太好,决定先不惹他,乖乖穿上,然后盯着大得离谱的拖鞋思忖着该开口说些什么。

藿莛东烧了开水给自己泡了壶咖啡,岑欢闻着浓郁的咖啡香,饿扁的肚子不客气地抗议出声,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格外清晰。

她有些讪讪地瞥了眼朝她看来的藿莛东,见他没什么动作,仍旧悠闲地喝着咖啡,心里哼了声,也不说什么,回到卧室找到自己的鞋穿好,出来时却闻到空气中飘浮着一股除了咖啡香外的食物香味。

她在厨房门口站了会儿,望着他好看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小舅,我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了你不高兴。当初我自掘坟墓让你将了我一军,之后我一直很努力不让自己出现在你视野里。我不知道我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藿莛东像是没听到,背对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她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既然你不想和我说话,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谢谢你把我从A市载回来,我先走了。”

“回去哪儿?和那个男人同居的住处?”

冷冷的声音传来,岑欢脚步一顿,意识到藿莛东说了什么,她回头,眼里满是困惑。

“小舅,我真好奇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关注我的事?难道说你当初对我的拒绝只是做做样子,事实上你是喜欢我的,所以才暗中关注我?”

藿莛东回头看来,冷漠的俊容面无表情。

“如果不是你母亲一再让我多照顾你,你以为我会闲到去管你跟谁同居,或者管你私生活到底有多乱?”

岑欢脸色一白。

果然是她痴心妄想,以为他多少对自己有一点感情。

原来是因为母亲的嘱托,他才这么关注自己。

明知不可能,不该抱任何希望,却还是忍不住失望、难受。

“既然这么勉强,那你大可以把她的话当做耳边风,彻底地无视我的存在。以后我的事情和你无关,不劳你再为我费心。”

忍着眼眶一涌而上的酸热,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藿莛东瞪着她的背影,想起她的倔犟,头疼地揉了揉额,关了煮面条的火大步走出厨房。

岑欢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心头莫名一紧,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顿,手触上门把打开门,而下一秒却又立即被一股力道重重摔上。

“你看看现在是几点,发什么神经!”藿莛东阴郁着脸不容分说拽住她的胳膊拉向客厅。

一阵天旋地转,她人已被重重甩在沙发上。

“天一亮马上从那个男人住的地方搬出来!”

岑欢刚从沙发上爬起,就听头顶落下冷酷的声音。

她迎视那双蕴着冷意的黑眸,轻轻摇头:“我说过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是不想管,可你能不能自爱一点,别再让你母亲为你担心?”

又是因为母亲!

岑欢心烦意乱:“我自不自爱也不关你的事,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这么多?”

“你再说一句我不是你什么人?”藿莛东逼近她,神色阴冷,语气夹杂危险的气息。

岑欢呼吸一窒,顿了一下,不甘心地小声嘀咕:“是你自己当初恨不得把你我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我如你所愿不去招惹你了,你现在这样到底是要我怎么做?”

藿莛东仿若没听见她的嘀咕,只说:“明天就搬出来,要么回祖宅住,要么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

岑欢怔然望着他:“留在这里的意思是和你一起住?”她没听错吧?有这么好的事?

“你搬来这里,我会回祖宅住。”

原来如此。

岑欢自嘲一笑——就知道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

“谢谢好意,但恕难从命。”

似乎一点也不讶异她的一再拒绝,藿莛东望着眼前这张依旧倔犟的小脸,脸上神色不变:“那我只好把你的现状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告诉你母亲。”

岑欢瞪他:“你威胁我?”

“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威胁。”

岑欢简直要被他气疯。

她狠瞪着他,瞪着瞪着却忽地轻轻一笑:“如果你不担心我妈承受不住的话,那你就去告诉她好了,顺便也告诉她我爱上了她的亲弟弟,免得我以后还要在她面前强颜欢笑。”

似被人一拳重击在胸口,藿莛东的脸色有一刹那的铁青——这丫头简直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沉下声。

岑欢撇嘴:“我这不是学你的吗?难道只许你威胁我,就不许我威胁你?”

藿莛东望着她,神色更冷。

“随便你。”

话落转身,留给岑欢一道漠然的背影。

她咬唇,齿端深陷入唇肉里,却不及胸口一点点蔓延开来的疼。

原来,不论过多久,他的情绪依旧能够左右她的心情。

第八章

——既然你这么喜欢管我的事情,有本事就管一辈子都不放手。

两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男女,哪里来的一辈子?

亏她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仿佛和自己的亲舅舅乱伦是一件多么天经地义的事。

书房里,藿莛东目光停留在计算机荧幕上,脑海里却浮现那张倔犟的俏颜。

他没想到时隔三年,这丫头的固执非但没收敛半点,甚至还变本加厉,连威胁他的话都敢说了。

这三年来她的确没招惹过自己,就连大哥的葬礼她都为了避开他而不敢来参加,可显而知她对他的承诺履行得有多彻底。而他以为经过这么久,她对自己的感情多少已经淡忘一些,可他却发现,那双看着他的眼睛里噙着的狂热更甚从前。

——如果你不担心我妈承受不住的话,那你就去告诉她好了,顺便也告诉她我爱上了她的亲弟弟,免得我以后还要在她面前强颜欢笑。

他蹙眉,活了三十二年,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无力,而且还是一个小丫头。

他不悦地冷哼,察觉门外许久没动静,愣了愣,起身。

客厅里没有岑欢的影子,他又去自己的卧室看,结果发现门被反锁。很显然是岑欢所为,而这么做只是在传递一个信息——她在生气。

他揉揉发痛的太阳穴,看了眼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天亮,于是又踅回书房,在一组黑色的长条沙发上躺下。

岑欢一觉睡到中午一点多才醒来,她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一张出入公寓的门禁IC卡和一张银行卡,显然是藿莛东去公司前留给她的。

她望着两张卡,脑海里思绪千回百转,心头百般滋味杂陈。

其实她终究是舍不得离开他的,哪怕嘴上说得多硬,还是无法拒绝他那一句“留在这里”。

这里是完全属于他的地盘,只要她留下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霸占这里的一切。如同昨晚穿着他穿过的睡衣、拥着沾有他气息的被子入眠,连梦里都满满他的味道,如同又回到了他的怀抱里,一觉睡到自然醒。

昨晚她态度那么恶劣地反过来威胁他,一是被他给气的,二是怕自己留下来又会重演三年前的情景。

她始终难以忘记他。在两人分别的情况下对他的情亦日益浓烈,她怕自己一旦留下来,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让两人的关系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个人的忍耐性是有限的,她已经那么努力地百般避着他,而他又不是不懂她对他的感情,为什么还要来撩拨她这池本就不平静的春水?

她想起昨晚他在车上质问她的那些话语,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当时的他有些诡异。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对别人都是一贯的千年冰山脸,仿佛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的冷漠表情。却唯独对她像是又气又恼,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弯身从茶几上拿起那两张卡,心想既然他执意要管她的事情,那就让他管到底好了。只是到时候再被她缠上,别后悔就是了。

她暗哼一声,摸摸大唱空城计的肚子,在沙发上坐下,从茶几上的水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连皮都不削就直接一口咬下。

大片金色的暖阳自阳台倾泻进来,点点笼上她白净秀丽的的小脸,眉眼处晕开的笑意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门一打开便闻到空气中扑鼻而来的食物香气,藿莛东有片刻的怔忪,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可这的确是他的家。

岑欢听见开门的声音,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锅铲冲他笑:“你回来了?再等两分钟,汤一好马上就开饭。”

藿莛东微愕地打量过系着围裙拿着锅铲的女孩儿,觉得她身上那件硬领的白色衬衫非常眼熟。

岑欢见他盯着自己皱眉,意识到什么,解释说:“我洗了澡没衣服换,所以借你的衣服穿,你不会生气吧?”

藿莛东顺着她身上的围裙往下看,那两条洁白嫩滑的腿让他确定她只穿了衬衫却没穿裤子。

这丫头又要搞什么花样?

“小舅,你的衣服袖子太长了,我怕弄脏,你帮我挽高一点,我手上有油。”

岑欢说着双手递到他面前来,油亮的锅铲险些碰到他铁灰色的西装。

藿莛东望她一眼,面不改色地绕过那把锅铲给她把两边的袖子都挽到臂膀弯处。

岑欢狡黠一笑,转个身走向厨房。

而藿莛东望着她只着一件宽大衬衫的纤巧背影,感觉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跳。

也不知道这丫头受了什么刺激。明明昨晚还闹着不要他管她的事,像只炸了毛的小刺猬一样和他针锋相对,怎么睡了一觉醒来就变了个大样,似乎又变成了以前他所熟悉的那个丫头?

“啊!”

思忖间听得厨房传来痛呼声,他心一紧,双腿比大脑更快一步的有了动作,几个大步便蹿到厨房。

岑欢捏着一根指端流着血的手指头苦着脸望着他:“我想切点火腿放到汤里,可是火腿不听话,滚来滚去害我切到了手。”

藿莛东睨了眼砧板上那根圆滚滚的火腿肠,有些无语地走过去抓住她的手放到冷水下冲洗。见她伤口并不深,他回房从医药箱里拿了块防水的OK绷给她贴上,然后接手厨房的工作。

岑欢倚着料理台羡慕地看着他动作娴熟干练地将火腿肠切成丁,然后放入汤里,等汤开了一会儿后又开始调味。

看他对自家厨房的厨具及调味品应用自如,岑欢怀疑他经常在家开伙。

“小舅,你好像挺会做菜?”她望着他英挺的俊颜,语气夹杂一丝讨好的意味。

藿莛东连看都不看她,却开口说了自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我十四岁就一个人住,吃不惯外面食物的口味,只能自己动手。”

“十四岁就一个人住?你不是一直住意大利的姑奶奶家吗?我听我妈说——”

“吃饭!”

冷硬的两个字打断岑欢未完的话,她撇撇嘴,先舀了一小碗汤,一小口一小口地边吹边喝,整个空间都是她呼呼吹着气和喝汤的声音。

藿莛东抚额,望着她极其孩子气的动作,本来想让她注意点用餐礼仪,顿了一下,终究没开口,而是决定无视她,自顾自地喝汤吃饭。

三菜一汤的晚餐实在算不上丰盛,尤其除了他最后调味的那道汤外,其他三个菜的味道于饮食相当挑剔的他来说,实在是不敢恭维,可奇怪的是他食欲竟然出奇的好,这让他有些诧异。

吃完饭岑欢自动自觉收拾碗筷放入水槽里,放满了水正打算把手伸进去,手腕忽地被捉住,然后被推开。

她微歪着头望着动手刷洗碗筷的藿莛东,心底某处一片柔软,连眼神都不自觉放柔。

“小舅,我如果搬过来这边住,你也别回祖宅好不好?”

她真的好喜欢两个人相处的时光,哪怕只是这样看着他,她都觉得满足。

藿莛东当她是透明人,压根不看她也不回她。

岑欢撇嘴,却也不气馁,清理出一块地方坐上去,两条白皙的腿一下一下晃荡着,滑润的光泽让厨柜上莹白的射灯都为之失色。

藿莛东神色微微一变,抬眸瞪过去:“这么冷的天穿成这个样子,你是想冻死吗?”

岑欢愕然:“室温二十一摄氏度还冷?”

“出去!”藿莛东没了耐性,声音转冷。

岑欢怔了怔,瞥到他黑亮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东西,眯了眯眸,一点点从琉璃台上挪下来。

“我又不是故意不穿裤子,是你的裤子我根本穿不了好不好?而且你的衬衫够长,又没暴露我哪里。”

沉默再次袭击两人。

岑欢站了会儿,见他神色紧绷,咬了咬唇,转过身。

眼角的余光瞥到她出了厨房走向卧室方向,藿莛东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压下心底某处悄然滋生的一缕躁动。

打开门,室内一片漆黑。

藿莛东微微有些诧异,在门口站了站,等适应了室内的黑暗,这才走进去。

依着走廊流泻进室内的光线,他瞥到床上蜷成一团的人影,猜想她大概是在气他刚才说话态度恶劣。

放轻脚步走到衣橱旁,随手从里头拿了几件衬衫出来,正要去拿行李袋,眼前忽然一亮。

他顿了一下,随后继续手头的动作。

岑欢看着他收拾行李,忽然明白他是真的打算搬回祖宅去住。

“小舅,与其你搬走,还不如我们就保持原样,你继续住你自己的家,而我继续和别人同居一室。”

藿莛东没回头看她,却说:“明天我就让人给你搬家。”

“除非你留下,否则我死不会搬来你这边住。”岑欢语气坚决。

藿莛东是有些恼了,愤然回头:“你似乎忘了自己当初承诺过我什么?”

“是你自己来找我的,怪不得我不守信用。”岑欢提醒他,心里毫无内疚。

藿莛东真是恨极了她的倔犟固执,却又不能强迫她搬家。

“你真的不搬?”藿莛东望着她,语气森冷。

岑欢点头,随即又补充:“除非你也留下来。”

藿莛东知道她有多倔犟多固执,也不再劝。

“我会通知你母亲,让她亲自来市里一趟给你搬家。”话落,他提起行李袋走向门口。

岑欢一愣,随即下了床跑过去拦在他面前,神色惊慌:“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妥协一次让着我一点?是不是看我难受你心里比较好过?你口口声声拿我妈威胁我,我就不信你不怕她知道我和你的事情。”

藿莛东冷笑:“我和你有什么事情?那些你所谓的喜欢根本就是你一个人的自做多情,我从来就没回应过!”

岑欢涨红了脸,连眼眶都瞬间泛红。

藿莛东别开眼不看她,侧身试图从她身边挤过,岑欢却忽地扑上来一把将他抱住。

怀里的馨香涌入呼吸,藿莛东眉头一拧,扔下行李袋去拉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可岑欢却抱得极紧,好不容易拉开一边去拉另外一边,这边又给抱住了。

“你放手!”他冷声低斥,真是有些气这丫头的一根筋,又恨她总是执著一份错误的感情不愿放手。

“你先答应我不走。”岑欢把脸埋入他怀里,闭着眼贪婪地呼吸他身上那股混合淡淡烟草香的好闻气息。

“岑欢,别逼我说更难听的话。”

“你说也无所谓,反正这个世上最难听的话就是你不爱我,所以只要你不答应,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

藿莛东脸色一沉,又听怀里的人儿幽幽道:“本来我会一直信守承诺离你远远的,谁让你偏偏又要来招惹我?既然你这么喜欢管我的事情,有本事就一辈子都不放手。”

“你简直无理取闹!”藿莛东捉住她的双臂使力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可岑欢却仗着他会自己手下留情而死死抱着。

“我再说一次,放手!”

“不!”

藿莛东气极冷哼,几乎是有些切齿地瞪她。

“实话告诉你,就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会爱上你。”

岑欢身子僵了僵,不语。

反正早就知道他不爱她。

见说什么都没用,藿莛东不再劝。

他之前都是怕力道太大伤了她,所以才被她缠着束手无策,而现在她既然铁了心不放手,那就别怪他心狠。

他阴沉着脸加重捉住她双臂的力道,看她疼得脸色发白也不心软,强行将她扯开,然后一推,随即立刻往外走去,连行李都没拿。

岑欢被他推在地上,看他走得那么快,想立即站起来,左脚却忽然一阵抽筋,疼得她脸色瞬变。

而等她缓过抽筋症状,藿莛东早已离开。

藿莛东驾车行驶在霓虹璀璨的马路上,清隽的五官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透着一丝隐晦的神秘感。

心头烦乱,他打开车窗,凉冷的夜风灌入,拂过他的颜面,却吹不散他心头纷乱如麻的思绪。

从来没有谁让他这么烦心无奈过。打不得又骂不走,他简直要败给那个丫头。

——既然你这么喜欢管我的事情,有本事就管一辈子都不放手。

一辈子!她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两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男女,哪里来的一辈子?

亏她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仿佛和自己的亲舅舅乱伦是一件多么天经地义的事。

连他都险些以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都是被她不顾一切的态度给混淆了。

手机铃声扬起,他敛住思绪,探手拿过手机,扫了眼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又将手机放回去。

是家里打来的电话,他不用接也知道,一定是母亲又要给他介绍哪位警政高官的女儿。

自从两年前大哥去世起,母亲便不厌其烦地给他四下张罗他的另一半,只是他根本无心于经营婚姻,所以一直拒绝。

最后被母亲烦得狠了,他索性在外面买了房子,没有重要的事情一律不回去。

铃声断续持续了好几分钟才停止,他没去理会,加速往公司赶去。

失眠。

岑欢仰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他没拿行李走,她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忘了拿行李,还是已经答应了她不搬出去。

不过回想当时的情景,他应该是忘了拿。

她皱眉,翻身把脸埋入枕头里,呼吸他残留在上头的气息,耳边却响起一阵铃声。

她愣了一愣,随即爬起来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手机。

怕对方挂断,她连看都没看来电显示便接通了电话,而那头传来藿静文温柔的声音。

“欢欢,睡了吗?”

她握着电话无声点头,意识到母亲看不到,这才回道:“我刚好上床打算睡觉。”

“那我长话短说,既然你这几天有假期,明天就回来一趟吧。”

“什么事?”

“说来话长,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岑欢无语。

“对了,问问你小舅有没时间,如果有的话就一起回来,也免得你去挤车。就这事,你睡吧,明天回来早点。”

话落挂了电话。

岑欢瞪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心里开始担心明天藿莛东是否会和自己一起回家。

晨会中,藿莛东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不止。

看了眼上头那个熟悉的号码,他浓眉一拧,没有理会,脸色却是沉了沉。

这边岑欢打了好几通电话他都不接,心里委屈得紧,于是改发短信。

等了半个小时没等到他回她电话,而只是一条仅有三个字的短信——没时间。

岑欢不知道他是真的太忙没时间,还是不想见到她才这么说。

她向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并不会因为他冷漠的态度就产生退缩的想法。

既然他躲着她不见她,那她就想个法子让他自己出现在她面前。

手机一直振动,藿莛东忍无可忍,再看屏幕却是一愣。

电话不是岑欢打来的。

愣了愣,他接通:“姐?”

“莛东,欢欢的电话为什么一直没人接?”

没人接?可早上她还一直打来骚扰他。

“昨晚我打电话给她让她今天回来一趟,她答应得好好的,我还让她问你有没有时间,看能不能一起回来,免得她去挤车。但今天她一直没给我电话,我觉得奇怪才打给她,结果一直没人接电话。我早上起来眼皮一直跳,实在是不放心她,你抽个时间赶紧给我去看看她是怎么了。”

“姐你别着急,她也许是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所以没听到。”他安抚电话那端心焦的姐姐。

“我还是不放心,你赶紧给我去看看吧,莛东。”

“好。”

挂了电话,他翻到岑欢的号码拨过去,果然响了十几下都无人接听。

他不知道她这样做是不是逼着他回去见她,如果是,那么她成功了。

站在自家门口,藿莛东却是踌躇了会儿才开门进去。

没有如同昨晚的扑鼻食物香气,而是满室清冷。

他换了鞋走进卧室,结果里头同样没岑欢的身影。

可他刚才在玄关处换鞋时明明还看到她的鞋子在,这说明她并没离开。

“岑欢?”

他扬声喊了句,没有回应。

他掏出手机拨她的电话,一会儿铃声响起,却是来自床中央的被褥上,而手机旁边居然是一套惹火的女式底裤和胸衣。

他皱眉,眼角余光不经意掠过紧闭的浴室门,微微一愣,走过去。

门推开,眼前的一幕让他心跳骤停一拍。

岑欢躺在浴缸里,满浴缸的泡沫掩住她锁骨以下的位置,而她的头仰在浴缸的枕槽上,双目闭合。

这一幕太诡异,让他不确定她是洗澡洗到睡着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岑欢?”

他又喊一句,依然没回应。

他俯身去碰她的脸,指端的触觉冰得让他心惊,手往水里一探,竟然没有半点热度。

“岑欢?”他拍她的脸,岑欢毫无反应,他这才发觉事态严重,也顾不得忌讳什么,扯过一张浴巾闭上眼将岑欢从浴缸抱起。

“我猜她应该是气管里呛了水后剧咳导致的脑部暂时性缺氧性休克,幸好当时她没滑进水里,不然就完了。”

卫凌风边说边看向沉默的男人。

“阿东?”

藿莛东回神。

“她泡在水里太久全身都发冷,虽然采取了保暖措施,但还是不排除她会随时高烧的可能性,你让照顾她的人注意点。我先忙完手头的事情再过来。”

藿莛东点头,目光却依旧落在病床上那张连昏迷中都纠结着的小脸上。

这是他第二次送昏迷的她来医院。

第一次两人也是惊天动地地吵了一架,那回他给她在医院过生日,她许愿向他索要一个吻和一顿烛光晚餐。

他吻在她的额头上,又在烛光晚餐时利用她送他的那个愿望许愿让她离他远远的。

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仿如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一样,手里握着的银质餐具都似要被她捏碎,心里那么痛苦,可她却什么都没说,而是缓缓点了点头。

说他卑鄙都好,当初就算她不送他一个生日愿望,他也会变着法子向她讨回一个愿望让她主动离开,只是有些意外她竟然会把自己的生日愿望送给他一个。

她说她自掘坟墓,而他却是那个推她入坟墓的人。

下期预告:岑欢独自一人偷偷出院,藿莛东找到她时她正站在自家的阳台上,岑欢拿性命要挟藿莛东留下,不要回祖宅,与她住在一起,不料岑欢此时脚上突然一阵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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