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阿七
简介:港城黑白两道谁不知道中兴会的叶品心狠手辣,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最爱的女人,是一个能气的他脸歪,又能让他心疼的小傻子……
楔子 他只能偷偷看她
港大后门,一辆黑色卡宴停在路边,来往学生惊叹不已,一步三回头地用目光表露出对它的喜爱,而后分散到各个小吃店中。
卡宴的正对面是一家拉面店,晚餐时间,狭小的店内一如既往地被前来觅食的年轻人挤爆。车窗缓缓降下,叶品嘴中叼着一支烟,白烟缭绕而上,使他的视线都迷离起来。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拉面店中忙碌的店员,其中一个女孩子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有白白的肌肤,大而明亮的眼睛,笑容纯真,带着些傻气。她略显笨拙地穿梭其中,偶尔会被撞到,汤汁溅到身上,就皱着小脸,缠着对方向自己道歉。来光顾生意的都是熟人,晓得她脑袋不好,便捺着性子说对不起。她被父亲教育得很礼貌,对人与人之间的道歉和感激执着得很,不会变通。
就这样忙过高峰期,她终于得空休息,走到店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忽然,她像有了感应,看向卡宴所在的方向,那莽撞而直白的眸光穿透层层烟气射入车内,叶品胸口一痛,忙垂下眼,指尖轻颤地升起车窗,吩咐司机:“开车。”
她茫然张望的脸很快就从后视镜中彻底消失,叶品这才回过神,低头一看,烟灰落了一身。
“阿宝……”他控制不住地低呼出声,在尼古丁的作用下嘴中漾起浓浓的苦涩。
港城黑白两道,谁都知道他叶品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爱的是一个干净纯粹的小傻子。
01 遇上一个小傻子
叶品第一次见到阿宝,那还是在高中三年级暑假,十八岁的少年飞扬跋扈,被有钱老爹宠得无法无天,在外打架斗殴,逞凶斗狠,被一群小混混当成老大供奉。但老大也有吃瘪的时候,正儿八经混在街上的古惑仔看不惯他气焰嚣张,找了人修理他,叶品被揍得落花流水,慌不择路地逃到小巷子里。
盛夏午后,狭窄的小巷一派清凉,却空无一人,静得能听见他杂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没有地方给他躲避。
叶品暗自咬牙,眼见就要被大汉逮到,突然看到前方有张木门被人嘎吱一声推开,一个女孩子从门内走出,手上端着盆食物,看来是想喂周围出没的野猫野狗。
他福大命大,老天垂帘。
叶品想也没想,就跑过去拉住女孩子细白的手腕蹿入屋内,小心翼翼地关上木门。一套动作做完,大汉们正好从外面跑过,丝毫没有察觉他躲在屋里头。
叶品松了一口气,想起掌心中还攥着人家女孩子的手腕,眉峰一挑,顺着她的手臂向上看去。她的长相和肌肤的触感一样细腻,唇红齿白,眼神懵懂,也不怕生,直勾勾地和他对视。叶品啧了两声,称赞自己就是逃命,也很幸运,居然碰上个漂亮姑娘。
叶品勾唇一笑,装模作样地说:“你好。”
对方困惑地回答:“你好。”
顿了一下,她又问:“你是谁?”
看来对方对他也有歪念,否则怎会和他搭话?
叶品心中得意,嘴角弧度加深:“我是叶品,我想和你……”
哪想到他话未说完,女孩子就皱了皱眉,一把甩开他的手:“我不认识你。”
“当然,过去不认识,现在不就认识了?”
女生丝毫不被他自认帅气的皮相打动,嫌弃地后退两步,咕哝着:“我、我爸爸说了,像你这么笑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
“你刚刚还拉我的手。”她看了他两秒,倏地拔高声音,冲着外头吼,“爸爸,有人欺负我!”
居然告家长,太幼稚了吧!
叶品不敢置信,正要拔腿逃跑,却被女孩子死死拽住手臂:“爸爸,快点,他要逃!”
“你、你……”叶品咬碎银牙,痛骂自己鬼迷心窍,怎么就看上了这个木头似的女人。
不出两秒,女生的父亲赶到,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身形彪悍,一见叶品长相轻佻,就怒不可遏,拽着他去了前厅。
一番质问后,叶品焉头焉脑地出了拉面店,方记招牌在盛大的日光下闪闪发光,方老板站在门边,一双黑眸如鹰隼,叶品只看一眼,就吓得屁滚尿流,半秒不敢耽搁,飞快地跑了。
初次见面,叶品险些因轻薄阿宝被方老板打残废,而他也在接下来的相处中,得知阿宝不是死脑筋,而是在四岁时脑袋受了伤,从此无法变成正常人。
她有一张人见人爱的脸,笑起来却带着七分傻气,手脚动作也不甚协调,算术不过关,一着急口齿就不伶俐,旁人一见,就能猜出她哪里有问题,但她生活可以自理,除了反应慢,心地善良可爱,相处久了,大家都打心眼里喜欢她。
暑假过后,叶品升入港大念书,他父亲捐了一百万给校方,换来他一个入学名额。只是他仍旧不学无术,纨绔子弟做派十足,学校里只交了些肤浅的狐朋狗友。
这天他一觉睡到傍晚才醒,直接到拉面店吃东西。阿宝心思单纯,误会解除之后,她心存愧疚,对叶品很好,一见他进门,她就凑上去:“阿品阿品,我昨天看到你又被人追杀了。”
叶品拿筷子敲她的脑袋:“白痴,什么追杀,我们闹着玩而已。”
“可是我爸爸说,你那就是在被追杀呢。”
“你爸说你爸说,就知道听你爸的!你这傻丫头,小心哪天被你爸卖了!”他平常看到方老板腿肚子就哆嗦,只会在方老板不在场的时候才敢耀武扬威说大话。
阿宝乖乖地听他吼完,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口。
叶品很不耐烦:“干吗?!”
阿宝凑过去和他耳语:“我爸爸在你身后呢。”
叶品大惊,顾不上细想阿宝凑身过来时鼻端闻到的盈盈香气,使得他心湖波动,便紧张地扭头看去,那站在一米远外的,可不是面无表情的方老板?
看那样子,估计是把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全了。
“……不早说,被你害死了!”
自从遇到这父女俩,他就没好日子过!在学校里遇到胆大的,会嘲笑他和一个傻子做朋友,到了拉面店,又要时刻小心不说错话,否则被方老板逮到,又是一顿好揍。
想他在街区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就在这儿栽了呢?
02 喜欢一个傻子,可能吗?
相处不过一年,阿宝就当叶品是好朋友对待。她虽然受街坊们疼爱,却从小被同龄人排挤,父亲不忍她在家孤单,也想她学会和人相处,便送她去念书,可她年年倒数第一,所幸她长相可爱,老师和一些有爱心的同学们还愿意和她说说话,但没人喜欢和她交朋友。
同学们都说,白痴是会传染的。
阿宝没有被孤立的概念,也看不懂同龄人眼中闪烁的厌恶光芒代表着什么意思,只知道大家不爱和她玩,总是笑她。
她长得很好笑吗?如果这样能让大家开心,她也就觉得开心。
孩子们是最残忍的,他们不会遮掩,不懂世故,厌恶就表现在脸上,阿宝打酱油念完高中二年级,就不再愿意上学。
比起傻乎乎地坐在课堂上,她更喜欢和父亲做面。
在拉面店帮忙,来光顾的客人会夸她漂亮懂事,但却不会和她深交,因此,叶品是她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在阿宝心里,叶品又高又大,虽然总会敲她的头,喊她白痴蠢货或是小傻子,却会为她打抱不平,像是年初她不小心算错账,一个不依不饶的中年客人痛骂她:“脑袋不好就滚回家去,在外面做什么事!”
方老板在后厨忙活,不知道前面出了事,叶品正好到店里来,一听这话就冲上去将男人揍翻在地:“知道她脑子不好你还骂,和白痴计较什么?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叶品大打出手,那客人被揍得鼻青脸肿,气急败坏地报了警。
叶品被拉上警车,恨不得再打那男人两拳,便听到阿宝哭哭啼啼地跟在他们身后:“阿品,阿品你要坐牢了吗?我、我会天天给你送拉面吃的。”
叶品气得鼻子都歪了,她这么希望他坐牢?还天天送拉面,不知道换伙食吗?!
“乌鸦嘴!不许哭!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方老板对叶品刮目相看,不再像看狼一样防备他。
到了夏天,阿宝换上父亲买回来的连衣裙,亭亭玉立如同水中青莲,叶品不过在外头看了一眼,就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
阿宝两眼放光,拉住他的手:“阿品,你来啦?我、我跟你说哦,爸爸给我买了好多东西!我带你上楼看!”
叶品心跳失常,任阿宝细嫩的小手拽住他的食指,将他往二楼带。
拉面店二楼就是阿宝和父亲的卧室,木质楼梯年代久远,空气中浮动着面粉和老旧陈木的复杂气味。灯光幽暗,叶品魔怔了似的,凝视着前方阿宝露出的雪白小腿,他恍然发现她不再是他潜意识里认定的小傻子,而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之后阿宝叽叽喳喳地和他炫耀了什么玩具,他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生了病,一看到阿宝就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和一个傻子做朋友就够丢人的了,他居然还喜欢她?
太可怕了。
他一定是最近没找女人,才觉得母猪都可口,如此安慰自己,叶品不再光顾拉面店,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换女朋友,可这样一来,身体是满足了,心底却还是空空荡荡。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家里便出了事。
父亲的公司在经济危机中受到重挫,宣告破产,父亲承受不住打击,从跨海大桥跳下,母亲心脏病发,抢救无效后死亡。
短短一个星期时间,他从天之骄子沦落成不名一文的孤儿。他以为父母会永远纵容他的不学无术,他们的吵闹还仿若昨天,可如今不管他再怎样用力哭,用力懊悔,都没办法找回他们。
树倒猢狲散,过去与父亲交好的朋友在关键时刻一个都没有出现,叶品强打起精神,应付警员和资产分析师,办完父母的葬礼之后,他身无分文,被赶出曾经不屑一顾的豪宅。
神思恍惚间,他来到拉面店,阿宝正在擦桌子,抬头见到来客是他,惊喜地瞪圆眼睛:“阿品!你终于来了!”
正是下午,烈日炎炎,店里没有客人。
方老板和另外一个伙计在一旁读报,看到他,面上怜惜一闪而逝。
阿宝拉着叶品坐到老位子,帮他端来一碗牛肉凉面:“吃吧,阿品。”
她的笑脸一如既往地纯真,叶品鼻头倏地发酸,隐忍了许多天的眼泪狼狈地从眼角滴落。
阿宝不知所措:“阿品,阿品你怎么哭了?面太难吃了吗?”
他哭个不停,阿宝便笨拙地拿纸巾帮他擦眼泪,无奈道:“好吧,我给你这碗面打七折,你别哭了好不好?”
“……”
“哎,你、你怎么还哭啊?”阿宝愁眉苦脸的,她受不得他哭,想了一会儿,便肉痛地表示,“那这碗……我、我请你吃吧,我有零花钱。你都免费吃到一碗面啦,别哭了,别哭了。”
她越安慰,他哭得就越凶。
叶品胡乱地抱住阿宝,额头搁在她的颈窝,湿热的眼泪沾满她的衣领。
“我爸妈死了。”
“阿品……”
“我爸妈死了。我该怎么办?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阿宝虽不通人情世故,但模模糊糊地明白他的悲楚,没几分钟,也跟着号啕大哭:“还有我啊。”
两人相对饮泣,叶品在难过之余,哭笑不得地问她:“白痴,你哭什么?”
“我帮你哭,阿品,你别哭了。”阿宝掉着泪,说出来的傻话叫人又悲又喜。
那年夏日热浪滚滚,他以为自己孤零零地站在沙漠之中,快要被炙烤融化,却冷不丁被一片阴凉笼罩,他抬头看去,是阿宝帮他撑起了一把伞。
03 他的感情,无法得到回应
没有钱就没办法生活,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叶品是个自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父母死后他见惯了世态炎凉,也练就了厚脸皮,旁人再怎样落井下石嘲笑他,他也全当没听见。要怪只怪当初他欺人太甚,否则怎么会一个可靠的朋友都没有?
他一定会东山再起,到那时,他不会再仗势欺人。
命运的挫折让他迅速地成长起来,叶品开始在拉面店打工,每天认真念书,但他落下的实在太多,一时半刻根本补不上去,重修科目要钱,来年学费要缴,他数着钱包里的钞票,捉襟见肘的滋味太难受。
阿宝看他每天都要蹲在后门数钱,就好奇地问:“阿品,你在干吗?”
“数钱啊。”
“哦,可是……你都数了好多遍了。”阿宝傻乎乎地问,“多数几遍,钱就会变多吗?”
她的话如箭一般射穿了叶品千疮百孔的小心脏。
他咬牙切齿地拍了阿宝后脑一掌:“闭嘴!心都流血了!”
阿宝大惊:“流血了?那、那不好了,要去医院的阿品!”
叶品憔悴地想,和个白痴交流太难了。
过了两天,阿宝听人说翻来覆去地数钱,就是在发愁缺钱,于是在吃午餐时,突然拉住叶品的手,神秘地小声说:“阿品,你和我上楼。”
叶品一头雾水,跟着阿宝来到她的房间,有些不知所措地怔在门口,他过去也是阅女无数,如今却不好意思进阿宝的卧室。
阿宝对他而言是特别的,这点不可否认。
拗不过单纯的阿宝,叶品被拽到房里,盘腿坐在地板上,眼睁睁地看着阿宝从床底下翻出个铁盒子,献宝似的推到他眼前,笑容傻得可怜:“给、给你。”
“什么东西?”叶品皱眉,傻子的收藏,该不会是蜈蚣或者树叶标本吧。怀着疑问,他打开铁盒,撞入视线的却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大小钞票。他错愕地抬起头,和阿宝四目相交的一瞬间,阿宝偏头一笑,眼里闪着光:“给你的!”
“给、给我?”
“对啊。”阿宝爬到他身边,得意扬扬地说,“我的零花钱都给你!这里有好几百块呢,本来我还有更多的,不过……”她惋惜道,“不过存折在爸爸那里,我、我拿不到……”
他难过,她陪他哭。他缺钱,她就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
叶品眼眶蓦然发烫,他忙别开脸,缓了许久,才压下喉头苦涩。
“蠢货。”他忍不住抱住阿宝,“蠢货!”
阿宝很委屈:“你、你怎么这样啊,我都给你钱了,你、你还骂我……”
叶品扑哧笑出声来,那天冬日暖阳大好,透过窗口斜斜地射入屋内,阿宝被笼罩其中,眼角眉梢都熠熠生辉。
他出神地望着她,清晰地听见心脏沉入湖底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只为他着想的小傻子。
可这份感情,注定得不到回应。
在智能不足的阿宝心里,只有友情,没有爱情那么复杂的东西。
04 他的喜欢,和她的喜欢不一样
叶品再次陷入低潮,不敢和阿宝亲密接触,只怕自己会越陷越深,于是在有人给他介绍帮歌厅看场子的活儿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手脚利落,身手了得,去做这种事不仅报酬可观,还能躲开阿宝,他求之不得。
港大附近都是正经生意,另一片街区却在中兴会的管辖范围内,歌厅舞厅不过是幌子,背地里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交易,叶品就是负责驱赶前来砸场的对头,教训不识好歹的客人。
在那儿工作半年,他跟着老大,竟也听到许多内幕消息。中兴会囊括黑市的电子业、地产业,当家的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初为了洗黑钱,设计诱不少正当商家跳坑,待对方反应过来,不愿继续合作,想来个鱼死网破时,就采取强硬手段,逼得对方破产甚至家破人亡。
叶品越是了解内幕,心中有个想法就越是清晰。他记起当时父亲死后,警员曾无意对他透露过事有蹊跷,并且他也不认为父亲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会抛下自己和母亲选择死亡。
他着手调查案件,这样一来白天的课业就无法兼顾,为了让会中的人更加信任他,叶品决定退学。
这天他收拾了行李,准备搬到歌厅去住,一下楼,就看到阿宝等在树底下。
阿宝见了他,兴冲冲地跑上来:“阿品!我、我好想你啊!”
他们有三个多月没见,阿宝每天都眼巴巴地守在拉面店门口,却再没见过叶品。今天还是店里的小工提醒她,可以到大学里来守株待兔,她才忙不迭跑来,果然让她等到了。
大概又是受到无聊电视剧的影响,阿宝手上还捧着一束姜花,雪白的花瓣随风轻颤,像是展翅欲飞的美丽蝴蝶,裹挟着纯洁美好的香气。
阿宝只以为叶品这么多天对她避而不见,是因为她太笨,又不小心惹他不开心了,就憨笑着把花塞进他怀里:“阿、阿品,我错了,别生我的气啦。”
叶品怔忪着捧着姜花,心口的坚持被她的话撞得粉碎。
“我笨嘛,都、都是我不好,你收了我的花,就是原谅我了!所以……”她小心翼翼地扯住他的衣摆,又期待又不安地问,“今天,我、我请你吃面。”
“……”
“你再来店里,好不好?”
宿舍楼下人来人往,有学生认出阿宝是方老板宝贝的傻丫头,交头接耳地取笑她,阿宝充耳不闻,眼睛里只有叶品。
她傻,不懂大家的恶意,他却懂,为此心疼她。
叶品攥紧姜花,猛地抱住阿宝,他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感情,嗓音沙哑地说:“我喜欢你。”
阿宝被他抱得有些疼:“我、我也喜欢你啊,阿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她肯定地点点头,而后小心提议,“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有块巨石压在胸口一般,他的呼吸都不顺畅。
他松开手臂,看到阿宝明亮的欢快的眼睛,眼圈不争气地红了,他很想亲她抱她,可她不懂,他做了那些,就是对她的亵渎。
“白痴。”
“阿、阿品,你怎么又骂我?”
“因为你太笨。”
“嗯——”
“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不一样啊,笨蛋。”
他的爱情,是还没盛开,就已枯萎的花。
05 为了阿宝好,他不能接近她
关于爱上阿宝这件事,叶品痛过苦过挣扎过,最终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没有回应就算了,他能在她身边就好,最起码,阿宝拿他当唯一的朋友,对他的好连方老板都羡慕,他该知足。
叶品在舞厅做事,时常被揍得鼻青脸肿,只为了能让上面的人赏识他。有时太疲倦,叶品就来拉面店寻求慰藉,虽然在这里也总会被阿宝气到。
傻丫头说话太直白,看他有了黑眼圈就说他最近变丑了,看他懒洋洋地躺在地板上,就支支吾吾地提醒他太懒的话会被方老板痛揍,他听了真是啼笑皆非,抬手作势要打她,而后趁阿宝傻乎乎地抱住脑袋时,飞快地倾身向前,亲上她的脸颊。
“记住,这里只有我能亲,敢被别人碰,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宝懵懵懂懂地点头:“哦。”
看她这样,叶品心中又是一苦。事到如今,只有阿宝还能左右他的情绪,包裹住心脏的坚冰,在看到阿宝的笑容后,会融化成一摊水。
她是他的宝。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搏命做事,在一次交易中险些丧命,终于被上头的人器重,在中兴会混出名堂,走街串巷也有了小弟追随,在外人看来便成了个不学无术的黑道小头目。
在叶品瞒着阿宝养好伤,又光顾拉面店时,方老板支走阿宝,坐到叶品对面:“你真的要做这种事?”
叶品动作一顿,想到不久之前接触的警官,眼神暗了暗:“嗯。”
方老板神色复杂,他们相识四年,他是拿他当儿子疼,甚至想过如果叶品真的不嫌弃阿宝,就让他们在一起。可现在,他却碰了脏东西,捞偏门这种事害人害己,他没办法赞同。
“这行太危险,你做下去,值得吗?”
叶品笑了笑,没说话。
方老板语气渐沉:“你知道阿宝的脑袋是怎么受伤的?”
叶品没想到方老板突然提到这个话题,有些发怔,方老板深深地看进他的眼中,低声道:“我之前做的是警员。”
只是这一句,叶品就猜到了结果。
做侦查警员的谁没几个死敌?仇家寻仇,最平常的就是拿他们的家人开涮,出事时阿宝才四岁,她的母亲为了保护她中弹身亡,而阿宝虽被护在身下,后脑还是吃了颗子弹。
方老板伤心欲绝,安葬爱妻之后,就带阿宝离开家乡,来到港城过寻常生活。
他不敢让叶品搅乱他好不容易营造的平静。
“如果你坚持要做,那么,离我们远一点。”余光瞥见阿宝端了小菜上来,方老板站起身,面无表情,“别拉阿宝下水。”
有野心的人想往上爬,注定要在枪林弹雨里走,得罪的人更是数都数不清,他无父无母,唯一的软肋就是阿宝,跟在他手下的小弟清楚他不近女色心里是有人,几个心腹也猜到了他对阿宝情有独钟,如果有人想整他,一定会拿阿宝做要挟。
其实现在,已经有些行为古怪的人出现在拉面店周围,听手下查得的消息,对方是一向和他不对盘的头目所派。
方老板的考虑是正确的。
叶品浑身冰凉,脑中乱成一团,他很久没有六神无主过,只有碰上阿宝的事,才会不知所措。
吃完东西,阿宝看叶品心情不好,就陪他散步。
他们走到港大校园里的情人湖,清风徐徐,带来腥湿的水汽,阿宝拉住叶品的手:“阿品,你、你为什么不开心?”
叶品反手握住她,和她并肩坐在木质长椅上,故意说:“因为你太笨。”
阿宝苦哈哈地皱着脸:“嗯,的确是我的错。”
叶品被逗得笑出声来,趁阿宝不注意,凑过身亲上她微张的唇。
“对不起,阿宝。”他将额头搁在她单薄的肩头,无助又难过地说,“我不想你受伤害,可是,我又想为我爸妈报仇,所以……我们别再见面了。”
阿宝只听懂了最后一句,呆了几秒,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为、为什么不见面?”
叶品苦涩地帮她擦眼泪,可那晶莹的泪珠怎么擦都擦不完:“阿宝,我……”
“你嫌弃我笨吗?”她笨拙地扒住他的手臂,很努力地表达自己,“那、那我会变聪明,别嫌弃我。阿品,我、我们是朋友,呜呜呜,别、别离开我啊。”
他心痛如刀割,可还是抽出了手臂:“走吧,我送你回家。”
06 他终于完成了心愿,却付出了代价
那天之后,叶品说到做到,一次都没再去过拉面店。
阿宝为此痛哭流涕,唯一一个好朋友和她再不相见,那份痛楚能要了她的命。在她的人生中,最重要的是父亲,其次就是和她做了五年朋友的叶品。可叶品不来找她,她就不知道怎么联系他,手机号码成了空号,那些过去跟在他身后的小弟们也再也见不到,她茫然环顾四周,找不到叶品的存在。
方老板叹息地安慰阿宝:“别哭了,爸爸看了心疼啊。”
阿宝趴在桌子上啜泣:“阿、阿品不要和我玩了,都、都是因为我太笨,我好伤心啊,爸爸。”
方老板五味杂陈,大掌揉上女儿可怜的小脑袋,叹道:“他不要你,会有别人要你。”
“呜——可是,可是……”
他以为女儿脑袋不好,忘性大,没几天就能把叶品抛之脑后,没想到几个月过去,她还是为了他不出现而闷闷不乐。
无奈之下,方老板只好骗阿宝:“叶品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孩子,你再哭,他就真的不回来了。”
阿宝立刻止住眼泪:“嗯?爸、爸爸你怎么不早说?”
方老板笑了笑:“还有,他是要到外地去办事,才没回来,你耐心等他吧。”
“真的吗?”得知叶品不是嫌弃她,不要和她做朋友,阿宝激动得眼睛都在发光,振奋道,“那、那太好了!阿品要多久才能回来?”
方老板沉默片刻:“大概……三五年吧。”
“……好、好久啊。”
可再久,也算是有盼头,于是阿宝每晚临睡前都要对着床头上的叶品大头照拜上一拜,还给他供香喷喷的拉面:“阿品,你早点回来哦。”
如果被叶品知道被如此对待,他大概会又气又笑,揪红阿宝圆润的脸蛋。
叶品因有警方协助,在中兴会得到赏识,平步青云。父亲的死因他早就调查清楚,的确和中兴会有关,不仅是父亲,同样的受害人不计其数。
他下定决心要铲除中兴会这颗毒瘤。
和一直以来保持联络的警官谈话之后,叶品一意孤行,在警方部署好之前动手翻找社团犯罪证据,他的神经时刻紧绷,偶尔露出马脚便灵活地遮掩过去,几个月后,终于在警方的配合下将中兴会一锅端掉。
社团的几个头目不死即伤,都被警方控制,中兴会犯罪事实确凿,等待他日上庭受审,就能将头目绳之以法,大快人心!
唯一的遗憾,是在最后收网时,社团中有人察觉到叶品正是内奸,拿阿宝来要挟他放开社团最大头目段先生。
阿宝被人捆来,根本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灰头土脸地喊疼,在看到叶品的那一刻惊喜地叫他:“阿品,阿品!”
“阿宝!”叶品大惊失色,他明明请求警方保护拉面店,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放了阿宝,什么条件都好说。”
“哦?那你放掉段先生,承担所有罪行,如何?”
叶品毫不犹豫地点头,示意手下松开段先生:“没问题,我只要阿宝安全。”
他担心阿宝,完全忘记混在这道上的人有多奸诈,他在查看阿宝是否受伤时遭人暗算,那群人挟持他们,甩掉警方围捕,将他们带到位于郊区的一间小木屋,浇上汽油。
小木屋潮湿阴暗,被火点燃的木块散发出浓黑的烟雾,叶品护住阿宝,自责地说:“对不起,让你受伤。”
阿宝一直没进入状况,抱着他开心道:“没关系!阿品你能回来我就很开心啦!”
叶品心中有百种滋味,轻轻吻住她:“我爱你。”
阿宝回复道:“我也喜欢你,阿品!”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懂他的心。可她的单纯和笨拙,能化解他所有的苦。
火势越来越旺,一片火光照亮了墨兰的夜空,等警方顺藤摸瓜逮捕企图坐船逃亡的段先生团伙,赶到郊区时,木屋已被烧毁大半。
隔天港城日报用了大半篇幅报道中兴会被警方瓦解,伤亡人员名单曝光,叶品和方若愚的名字赫然在列。
方若愚是阿宝的大名。
尾声 老板和老板娘
澳洲小镇上,阳光温暖,生活惬意而悠闲。
某间咖啡厅直到中午还没开门,工读生迈克站在门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掏出钥匙。
如果不是他,老板和老板娘根本当这间店不存在。
他慢腾腾地开了门,收拾店面,打开咖啡机,不一会儿,室内便充盈着让人心情舒爽的香气。
时针指到下午一点时,楼上终于传来响动。
先是老板娘大呼小叫:“啊,不、不好了,比伯先生今天在广场有独奏会,我、我答应他要去听的!”
迈克的女朋友是中国人,两人交往三年,他能听懂中文,更何况老板娘语速那么慢。
过了几秒,老板娘就七扭八歪地从楼上下来,看到迈克,笑眯眯地打招呼:“下午好!”
老板娘长相可爱,据说已经有二十八岁,可在大家看来,她明明比这里的高中生还要年轻。
迈克回以一笑,目送老板娘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心中暗数三秒,男人气急败坏的脚步声准时响彻咖啡厅,迈克看向声源,对脸色铁青的老板笑道:“下午好,老板。”
“好什么好,那蠢货居然移情别恋!那什么比伯先生哪根葱啊?!”男人差点跺碎脚底的木板。
当年如果不是他忍耐着被灼伤的痛楚烧坏捆绑住双手的绳索,在木屋烧毁前抱着阿宝逃出去,他们哪里还能活着来到异国他乡?
一直和他保持联络的警官接受他的请求,对外宣布他们已死在大火之中,并帮他申请了证人保护,送他出国,免了他的后顾之忧。
他如愿地过上了平静的生活,获得了方老板的认可,还和阿宝结成夫妻。多年下来,阿宝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意,和他拥抱的时候会害羞脸红,总算是没有白费他的心血。
听到他的问题,迈克面不改色地回答:“比伯先生是英国人,擅长手风琴,昨天才搬到镇上,老板娘大概是在外面闲逛的时候,遇见他的。”
“那个不省心的笨女人!我对她一往情深,她居然还敢……”话没说完,老板就气冲冲地跑了出去,手里还捏了个鸡毛掸子。
迈克已经能够想象接下来的画面,老板在看到老板娘和比伯先生谈笑后,会咬牙切齿地冲上去狠狠吻住老板娘,而后对围观人群宣布这是他老婆,谁敢染指,就抽得他死去活来,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在他的淫威下,自然没有人敢打老板娘的主意,但老板娘会指责老板太凶,不是好人该有的行为。
而后老板会又吻住她,坏笑道:“我本来就不是好东西,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再过五分钟,老板娘应该就会面红耳赤地跑回来和他诉苦了。
迈克擦着咖啡杯,幽幽叹道:“我是不是该要求加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