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典参见系统中的语义文化信息——以《朗文当代英语大辞典》为例

吴建平

一、引 言

英语单词及其语义信息通常有其独特的系统，属于各自的语义场。语言学研究表明，语义场是在语言的形成、发展和交际中产生的，它们有特定的自然结构和规则，在自然语言的使用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但是由于词条按字母顺序排列，词汇和语义信息系统就被破坏了，相互之间断了联系，无法完整地系统地反映语言及文化的全貌。(吴建平2005)从根本上讲，辞典编纂无论采用形序还是义序法，都会不同程度地割断原有知识体系的内在联系，而参见结构的设置则是弥补这种条块分割，使全书相关知识彼此连缀的一种努力。(文军2006)从微观来讲，参见所建立的是这一条目同其他条目在信息上的联系;从宏观看，则反映了全书条目与条目之间的关系网络，是辞书系统工程的表现。(陈炳迢1991)因此，参见系统是辞典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沟通辞典中错综复杂的信息的纽带。

目前国内辞书学界对参见系统的研究并不多，一些辞书学著作都只是把参见系统置于辞书的微观结构或宏观结构等章节之下略做介绍(陈楚祥，黄建华1994;文军2006;章宜华，雍和明2007;陈炳迢1991)，而没有对其功能、种类、表现形式、设立原则等进行系统的讨论。关于辞书参见系统的论文也屈指可数。笔者认为，参见系统作为沟通辞典中错综复杂的信息的纽带，是保证一部工具书知识结构系统性的重要因素。因而对参见系统进行系统的研究对辞典编纂工作具有重大的指导意义。本文试对参见系统做一概述，并以《朗文当代英语大辞典》(Longman Dictionary of English Language＆Culture，英英·英汉双解，2004;以下简称《辞典》)为例，试分析参见系统如何体现丰富的语义文化信息。

文化是一个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的重要特征之一。语言作为人类所特有的传递文化的工具，与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本身所具有的诸如语音系统、词汇系统和特殊的语法结构等特征，也被看成文化的一部分。语言与文化历来是不可分割的统一整体。语言文字中包含着极其丰富的文化内涵，这其中既有历史的文化积淀，又有现实的文化镜像。学习语言与了解语言中所体现或蕴含的文化元素是不可分的。学习语言不能仅仅局限于语音、语法、词汇和习语等语言系统自身，更要了解操这种语言的人如何看待事物，如何观察世界，如何运用语言反映他们的思想和行为。《辞典》作为一部兼收百科的英语学习型辞典，通过参见系统不仅展示了英语语言知识，还表现了丰富的英美文化。

语义场理论(semantic field theory，亦称field theory)最早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由德国与瑞士的一些学者提出的，其中最著名的是德国学者特雷尔(J.Trier)。该理论认为:语言系统中的词汇在语义上是相互联系的，它们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词汇系统。根据对共同义素的不同分析角度，可将语义场分为不同的类型，主要包括:同义义场、上下义义场、整体与部分义场、反义义场、关联义场等。(胡壮麟2007)

1.同义义场。同义义场是指由指称意义相同的义素形成的语义聚合体。在同义义场中，绝对同义词是比较少见的，许多同义词在中心意义上相似，但在语体风格、感情色彩、搭配关系等方面存在着差别，因此《辞典》中的许多同义参见都会设置用法说明来指出同义词之间的细微差别，如adorn参见decorate(usage)。

2.上下义义场。上下义义场是指一词在上位表示总的概念，两个或三个以上的词在下位，表示具体概念，在上位者称为上义词，在下位者称为下义词。如shoe这个义场包括court shoe、moccasin、clog、sandals、slipper、flip flop、boots等多个下义词。《辞典》为表明这种上下义关系设置了插图参见。

3.整体与部分义场

当某一个词所指的事物是另一个词所指的事物的一部分时，两者之间便构成了整体与部分义场。我们把表示部分的词称作组成词，把表示整体的词称作整体词。这种义场可包括两类:一类是有序类，即这些语义场中各词义之间有一种顺序关系。如week这个语义场中的Sunday、Monday、Tuesday、Wednesday、Thursday、Friday、Saturday;另如 year 这个语义场中的January、February、March、April、May、June、July、August、September、October、November、December。另一类是离散类，即这些语义场中各词义之间无须按一定的次序排列，如human body的语义场包括 head、neck、shoulder、chest、belly、arm、wrist、hand、leg 等。

值得一提的是，上下义义场同整体与部分义场既有共同点，又有不同点。共同点是:它们都是包含关系，即上义词和整体词分别包含下义词和组成词。不同点是:如果A上义词和B下义词组成上下义义场，那么B是一种A。如red是一种colour，spinach是一种vegetable。而如果A整体词和B组成词组成整体与部分义场，那么B是A的一部分，而不是一种A。例如January是year的一部分，而不是一种year，head是human body的一部分，而不是一种human body。(周维杰2001)

4.反义义场。反义义场是意思相反、相对或矛盾的属于同一词性和同一范畴的一组词构成的语义场。它可以分为关系义场、互补义场和两极义场。

(1)关系义场，又称换位义场，是指语义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的一组词构成的语义场。一方的存在以另一方的存在为前提，双方形成对立的统一体，如在intramural条下有参见它的反义词extramural这一信息。

(2)互补义场，就是指在语义场上互相排斥的词组成的语义场，它们之间是绝对反义关系，是非此即彼的关系，没有中间地带。例如，male参见female(usage)。

(3)两极义场，亦称为可分级义场，是由语义相对、形成两极的词组成的语义场。例如:high和low，就是一对两极义场，因为在high和low之间，可以有neither high nor low的中间地带，它们之间是一种逐渐递增或递减的关系。在high条下读者可以找到其反义词low，反之亦然。

5.关联义场。指在语义上互相关联的词组成的语义场，例如，“孔子”与“儒学”;Zippergate(拉链门)与Scandal(丑闻)，Lewinsky(莱温斯基)和Clinton(克林顿)。

二、参见的定义

所谓参见，又称引见或互见，就是指引导读者由一部分内容过渡到有关联的另一部分内容的一种方法。参见也是一种检索系统，在不少工具书中都会运用参见系统为读者提供进一步阅读的线索，指引读者查找相关内容。

Hartmann(2000)认为参见是工具书里方便读者查阅相关信息的单词或标志;参见系统是使辞典编纂者和使用者能够找到散落在各个部分的材料的一个结构。它是辞书正文条目内的检索系统，是读者查检这个条目时通过参见手段的引导，从相关条目中获取信息或加深扩大知识的方法。(陈炳迢1991)而林玉山(2004)认为，参见系统是指把同一知识主题或同一级别的语词通过明、暗两种形式加以联系，使之相互参照，从而引导读者较为全面、系统地把握该项知识。由此可见，参见系统是保证一部工具书知识结构系统性的重要因素。综合起来，笔者认为参见是工具书中把被割裂的语义信息系统(如同义义场、上下义义场、反义义场等)或知识结构重新联系起来的一种隐性或显性的条目内检索系统，它能指引读者找到散落在工具书各个部分的相关信息，从而加深其对知识的理解，扩大知识面。

三、参见的种类

最常见的参见大致可分为词目参见、释文内参见及插图参见三种。

所谓词目参见(又称参见条目)指仅设词目而不做解释或只做简要解释，其信息内容主要在所指明的其他条目中得到说明与解释，因此这样的条目也叫“空头条”。在《辞典》中，词目参见常用于联系英式英语和美式英语之间的异体词，如color line【美】=colour bar。《辞典》未直接解释color line，而是用“color line=colour bar”，将读者引向其美式英语形式colour bar，并在colour bar中给出释义。类似的还有baggage car=luggage van，bussiness suit=lounge suit等。这种参见形式还常用于缩略词，如ABA缩写=American Bar Association，NPR缩写=National Public Radio等，不胜枚举。

释文内参见指不同词条释文与释文之间的互见。根据其性质与参见的位置，又可分为两种。一是随文参见，若在词条释文中出现的名词术语已另有专条解释，而又是理解所必需的，就可以随文参见的方式指引读者去参见他条。如Zippergate“a political SCANDAL(=a shocking event involving a well-known person，which everyone talks about)in the US in 1998，involving a young woman called Monica LEWINSKY，who claimed that she had had a sexual relationship with the President CLINTON.”此例中全词大写的 SCANDAL，LEWINSKY和CLINTON就是随文参见，它们都在《辞典》中设有专条。二是条末参见，这是参见中较常用的方式。被参见的词条对本条具有参考价值，能补充很重要的信息或为理解所必需，即可在释文末注明所需参见词条的词目。如blonde另见dumb blonde，通过这个参见，读者可以发现金发美女虽然向来为绅士所喜欢，但人们对她们会有一些偏见，并称她们为“漂亮而无头脑的金发女郎，白痴美人”。如此，看美国电影《律政俏佳人》的时候你就会理解，为什么男主角仅因为女朋友是个金发美女而跟她提出分手。事实上，金发美女并不一定是傻里傻气的，这只是人们对她们的尖刻描述，《律政俏佳人》的女主角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第三种是插图参见，指词目与插图的相互参见。插图参见是辞典的常见参见手段。插图是指用图画、图片等来辅助某一词目的释义。(Hartmann 2000)从本质上说，插图主要是对客观世界的说明，在性质上与百科信息相近。如place setting的插图说明了英美两国餐具摆放的异同，aircraft的插图描绘了飞机的基本构造。《辞典》号称世界上第一部兼收百科的英语学习辞典，广泛收录了大量有关政治、历史、地理、科技、艺术、文化等方面的词语，其目的就是让读者在学习英语语言的同时熟悉英美国家的文化。因此，《辞典》在给一般的百科词语(如flower、horse等)配置插图外，还给一些文化词语配置了插图(如Biggles、Boudicca、Heaven等)，为读者描绘了一幅幅形象生动的画面，让他们对此类词语有更直观的认识，从而更好地理解这些词语所蕴含的文化意义。需要指出的是，笔者在查阅、研读《辞典》过程中发现，使用插图参见的很大一部分是上下义义场中的上义词。这是因为作为概括性名词，这些上义词的意义是高度概括的，通常只有参照它们的下义词才能得到充分解释。因此《辞典》为flask、fruit、zodiac、tool、spoon等概括性名词词条都设置了插图参见，通过插图内容读者可以更好地理解词目的意义，并接触到与之相关的词汇，从而扩大词汇量。

从是否有明显的参见标志看，参见又可分为显性参见和隐性参见。文中提到的词目参见和条末参见分别有“=”及“See Also”两个明显的参见标志，因此属于显性参见。此外，《辞典》还使用Opposite、Compare和See作为显性参见标志。而随文参见和插图参见中并无任何参见标志:随文参见以大写字母单词暗示读者该词在《辞典》中是独立条目，插图参见则把相关词语集中起来并以图片的形式展现出来。

四、参见的功能

参见系统是辞典中观结构的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在建立知识之间的联系上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参见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功能:

1.减少重复，节约篇幅。所有的辞典编纂者都希望在有限的空间里容纳尽可能多的信息，因此节约篇幅是所有词典编纂者努力追求的。但词典编纂工作量极大，重复是在所难免的。为了节约篇幅，途径之一就是充分利用参见，尽量减少重复。例如对于英美拼写方式不同的词语，《辞典》用“=”表示参见，如aging=ageing，all-around=all-round，back talk=backchat等。

2.连缀条目，把被分割开的各个知识点串联成一个有机的整体。这种连缀有三个方面:

(1)上下层次条目的关系，也就是整体概念和局部概念之间的关系。例如，《辞典》中以插图的形式将 gloves与其下义词 glove、mitten、boxing glove、baseball glove、mitt建立起了联系。类似的还有fruit、hand等。

(2)平行条目的联系。图1表现的是各情态动词用法说明之间的参见。

图1 各情态动词用法说明间的参见

(3)相关条目的联系。这里指的是除了上述上下层次条目和平行条目以外的相关条目之间的联系。这部分参见大多提供相关的文化背景知识。图2是与Aeneas相关的条目之间的参见，这个参见包含了丰富的文化信息。

图2 与Aeneas相关的条目间的参见

3.扩充信息，提供求知线索，扩大读者对相关知识的思考范围，从而使读者对该项知识有更全面、更透彻的了解，同时提高词典信息的查阅率。按照Aeneas引出的参见(如上图)线索查下去，读者可以对古希腊、古罗马的神话有进一步的了解。

五、参见的形式

《辞典》主要采用四种互见形式:(1)反义词(Opposite)，如acquittal反义词conviction。(2)比较(Compare)——用于告诉读者还有另一个单词跟所查单词相似，如通过Oxbridge条中“比较Ivy League”这一参见，读者可以看到英美两国名校的异同。(3)另见(See Also)——用于指引读者查找其他单词，这些词条里更详细地说明关于所查单词的一些资料及其典型的使用场合。有时候这些词条里更详细地讲述一个故事或历史事件。(4)参见(See)——用于指引读者参看用法说明、特写和插图。(Summers 2004)此外，还有一种参见形式是由“=”标识的，如前文中提到的词目参见。

《辞典》的参见系统做得非常出色，真正做到了前后呼应，相互参照，使辞典内的相关语言文化信息都联系起来了。如abortion文化注释下另见Roe Vs.Wade，引出使美国妇女人工流产合法化的罗诉韦德案。而在Roe Vs.Wade的文化注释下除可参见abortion外，还可另见pro-choice。在pro-choice词条中又有比较pro-life及另见abortion。abortion的参见系统可由图3表示:

图3 abortion条的参见系统

又如法国作家雨果Hugo的名著Hunchback of Notre Dame(《巴黎圣母院》)也可在其主人公卡西莫多(Quasimodo)、作者雨果及故事发生地Notre Dame(巴黎圣母院)等词条中找到。如图4所示:

图4 Hunchback of Notre Dame条的相关参见

六、不足之处

1.体例不一

(1)blue条的文化注释中注明参见pink条的文化注释，但pink条的文化注释却没有说参见blue条的文化注释。附录B3-5是颜色及其联想意义，pink、black、white、green等指出参见B3页文化特写，同是颜色词的blue条下却没有。Guy Fawkes's Night条也有同样的问题，B15的文化特写有该节日的介绍却没有参见，而在该词条下大加解释，造成重复释义，浪费空间。

(2)NOP词条指出它是National Opinion Polls的缩写的同时，还对它进行了解释;而NPR，NRA，NRC，NSB等词条却只给出了它们的全称，读者须在其全称词条中才能查到释义。在缩写条目下释义还是在全称条目下释义，原则应统一。

(3)经观察，笔者发现《辞典》中的随文参见通常用大写表示，但Ahab词条中的随文参见Moby Dick是大写，而Herman Melville却是小写。Al Fayed、Dodi词条中的随文参见存在同样的问题。

(4)advisable的反义词参见inadvisable，addictive的反义词参见nonaddictive都没有独立出条，而advantage和advantageous的反义词参见disadvantage与disadvantageous却独立出条。反义词参见条目是否独立出条似乎没有一定的标准。

2.参见落空

参见的大忌是参而不见，如果词目A见词目B，但词典中却无B条，这就造成参见落空。《辞典》中指出A2缩写=AMP，但却找不到AMP条。

七、结 语

英语单词及其语义信息通常有其独特的系统，属于各自的语义场。但是由于很多辞典中的词条按字母顺序排列，语义文化信息系统被破坏了，相互之间断了联系，无法完整、系统地反映语言和文化的全貌。参见系统通过各种方式连缀条目，把被分割开的各个知识点串联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同时为读者提供求知线索，使读者接触更多相关的文化或语义信息。因此，参见系统是沟通词典中错综复杂的信息的纽带，是保证一部工具书知识结构系统性的重要因素。因而对参见系统进行研究对我们的辞典编纂工作具有重大的指导意义。《辞典》作为一部集英语语言和英美文化于一体的学习型辞典，通过参见系统把散落在辞典中的相关信息连缀成网，使读者在查阅辞典过程中不仅能见树木还能见森林，从而打开他们的眼界，拓宽他们的知识面。《辞典》的参见系统还存在一些不尽人意之处。我们也应该对参见系统做更深入的研究，从而更好地指导词典编纂工作。

1.陈炳迢.辞书编纂学概论.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1.

2.陈楚祥，黄建华.双语词典的微观结构.∥张后尘主编.双语词典学研究.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

3.胡壮麟.语言学教程.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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