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陈锡珍
印度洋之旅
撰文 陈锡珍
在大洋上航行,需要利用多种方式来判断方向和位置
船舶在大洋上航行,虽然每天有事可做,但总起来说大洋航行是枯燥的。你想,一艘船在大洋里孤零零地航行,四处远眺,海天相连,什么都没有,而且几天、十几天都是这样周而复始的单调。
大洋航行生活工作也有陆地生活所不能体味的地方,那就是我们每天享受的大洋赋予我们的新鲜纯净、带有海洋味道的潮湿的陆地鲜有的舒适新鲜空气;还有一种景象也是令人感到新奇,有时能看到成百上千条海豚结伴在船舶附近向前跳跃着行进,还经常目睹不远处喷水的庞然大物—— 鲸鱼。近处,不少飞鱼竞相在洋面上飞来飞去,它们飞翔能力很强,大多能飞一两百米。由于我们是满载,干舷很低,飞鱼飞到船甲板上也屡见不鲜,这真是自投罗网啊!我们有一个船员佛心很重,他捡起来扔回海里,那条飞鱼幸运地回到大洋里。而大部分飞到甲板上的漂亮的飞鱼就没那么幸运了,它们的翅膀被打开,个头大的有十五六厘米长,做成精致的标本世所罕见。
大洋航行,是沿着既定的设计大洋航线上行进,航向是船舵带动的罗经读数保持的,大洋上,虽有操舵水手值班,但是用不着用手操纵,核对好航向罗经读数,打上自动舵,就可以在驾驶台上轻松地望了。然则船位就至关重要了,由于海流、潮流、风力的影响,几天的航行船位会偏离航线很多,要随时掌握自己的船舶实际位置,使船舶保持在既定的航线上,这在沿海航行是件很容易的事。那就是,用沿岸路标定位。雷达定位是最准确了。而大洋航行,远离大陆,雷达就用不上了。要是在现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现在的卫星导航,也就是GPS能够很准确地在海图上标出船位。而20世纪70年代我们还没有卫星导航仪,天体定位就变得至关重要了,也就是我们要靠星星、太阳或者月亮定位。六分仪是我们的定位工具。在航海天文学里,星星、太阳、月亮都是天体,船舶位置都对应着每个天体位置线,测出几个天体的位置线,它们的交汇处就是比较准确的船位。其实目前的卫星导航也是靠这样的原理,地球上发射到太空里多个卫星测定地球上的物标—— 船位,只不过导航仪用电脑组成的,能快速计算出来,随时能标定船位。
马达加斯加岛
如果连续数日阴天,我们是无法获得测天定位的。那时我们真正是靠天吃饭。我每天值班只能在海图上按照船速,核算出4个小时的航程,在海图上标出船位,这叫推算船位。这几天船长的脸就像布满阴云的老天一样,阴沉着。白天经常到驾驶台,盼着天空露出缝隙,出现太阳,抓测一个太阳位置线。这种情况在一般的大洋航线问题不大,因为,好多天也不会有暗礁浅滩。而在航行在印度洋马尔代夫“一度半海峡”的前几天,要是连续几天抓不到船位,船长会很紧张的,因为到了“一度半海峡”的转向点,离马尔代夫礁盘很近,万一开到礁盘上可不得了。我是有过几次有惊无险的“一度半海峡”经历。听说现在有了GPS,驾驶台里的六分仪都束之高阁了。大多数驾驶员都不会测天定位了。那可是需要一个熟练过程。要是GPS仪器出了故障呢?
马达加斯加的住民
大洋上平淡周而复始的航行生活,很是单调枯燥。对抵达目的港的期盼,就是一种航行的动力。虽然作为中国海员在港口也不会有什么娱乐,但见识一下远离故土的异国的风土人情,拍几张照片作为那个时代尚未开放的中国普通老百姓,也是件得天独厚的事。别的不说,对于多少天都在这个100多米长、20几米宽的狭小钢质空间呆着,沾沾土气或者说接接地气也是我们的一种愿望。
我所工作的这艘中坦公司合营船叫“遵化”轮,挂中国旗。我们这次从中国上海港装的贸易货,卸货港就有马达加斯加的塔马塔夫港。马达加斯加在非洲大陆东南海面上,隔着莫桑比克海峡与非洲大陆隔海相望。面积59万平方千米,海岸线长4000多千米。其面积仅次于格陵兰、新几内亚和加里曼丹三大岛屿。抵达之前,我翻看了一些有关这个大岛国的资料,这里可生长着不少世界有名的珍稀动植物。马达加斯加的人种与非洲大陆有所不同,肤色不是特黑的那种,褐色居多。马达加斯加人占98%,由18个部族组成,塔马塔夫港就是该国也是印度洋地区的重要港口。
我轮顺利地靠泊在塔马塔夫港的杂货码头上,该港能停靠远洋船泊位的码头有3个,有装卸矿石的,还有杂货的。办好了联检手续,值班水手刚准备放下舷梯,站在甲板上的船员们,就发现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当地黑人妇女站在船边的码头上,看样子只要梯子一放好,马上蜂拥而上,一个个笑嘻嘻的。水手长一看大事不好,在政委的指示下马上绞起舷梯。因为大家知道,只要让他们上了船,麻烦事会不少。站在船边的那群年轻的女人,马上收起笑容,面有愠色,而且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而且有的有肢体动作,有的拍打臀部,有的拍打胸部。船员们站在船舷边看着这一场景,相视而笑。真凑巧,无独有偶,一艘悬挂意大利国旗的船此时也步我轮后尘,刚刚靠在我轮船尾的泊位上,那群花枝招展的妇女一窝蜂往意大利船边跑去。我轮如释重负,解脱了窘境。不一会,就看见那艘船上的金发碧眼的船员一个个挎着皮肤黑褐色的女人谈笑风生地走出码头,往港外走去。此后,意大利船还派代表,拿着两盘电影来我船交换影盘。看来他们也想看点新鲜的中国电影。我们船就带了十几部电影盘,一般周末放一次电影,什么《青松岭》、交响音乐《沙家浜》、《平原作战》等等,因为反复播放,船员们台词都会背了。我还记得那个意大利船员拿走了两部电影,一部是京剧片《平原作战》;一部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送回来时,还不住地夸我们的片子好看,看样子还真不像奉承。还想借,因船期紧没有借成。当然他们的片子,在那个年代我们是无缘观看的。
办完了联检手续不一会儿,就上来了两个华人,说着带有广东口音的普通话,面带笑容,热情极了。他们在舷梯口对我们讲,这里多少年也来不了挂五星红旗的中国船,这次听说要来中国大陆的船,乡亲们高兴级了,先让他们两个探路拜访。我作为值班二副,把他们领到船长房间,船长和政委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相谈甚欢。他们代表乡亲们邀请我们全体船员到塔马塔夫市他们的住地观光聚会。
真所谓,凡有人居住的地方,就留有华人的足迹。这个岛国华人也不少,华侨和华裔约1.5万人。他们不少人在这个岛国拥有大片庄园,大多是多少年前由华南各地循水路经南洋、塞舌尔群岛到达马达加斯加岛。经过几代人的艰苦奋斗,在异国他乡创建了自己的家园。离乡多年,他们对故国的挚爱从没有泯灭,从支持孙中山民主反清革命,到支援祖国的抗日战争,他们都表现出了海外炎黄子孙的爱国热忱。
这些华侨乡亲的盛情相邀,让我们这些航行多日的船员大受鼓舞。他们还给派来了大轿子旅行车,我们分两批观光游览聚会。从港口到市中心还挺远,沿途,往两边眺望,树木葱荣,奇花异草尽收眼底,就在路边的树干上,跳跃着正在嬉戏的当地特有的猴子,我们大饱眼福。这令我们整日航行在大洋上的船员心旷神怡。在不太大的繁华的闹市游览了一圈后,导游把我们带到了市郊的一片庄园。这里幽静而华丽,原来从牌匾上看是当地的华人“同乐会”。进入一个宽阔的馆所,一大群男女老少华侨乡亲鼓掌欢迎我们的到来,其亲切热诚之情溢于言表,俨然是迎接久别重逢的亲人。我们分桌而坐,每个桌子都几个华人乡亲陪同,桌子上摆放着粤式糕点、糖果和当地应时水果。乡亲们大多不会讲普通话,都说着广东话。我们船是广州远洋公司派的船员,还真有七八个广东籍的船员,他们是最受欢迎了,当然也没冷落外地人,每个桌上他们当翻译,沟通不成问题,因此气氛热烈。双方那种发自内心的真诚让我多少年都不会忘记,现在回忆起来都记忆犹新。那一代华人移民的爱国爱乡的真诚令人印象深刻。
至今,我还记得我们卸完货离开码头时,岸上站着十几位华人乡亲向我们招手告别,那位德高望重的皓首白发的老华侨在擦拭着眼泪。我深思,他只是在深深思念着故国,那时的中国还没有开放,他可能想到此生不会回到故国故乡了,也不会很容易再见到这些故乡的年轻的海员们了。我想他人所想,一股怅惘之情油然而生。望着岸上的人们,我的眼睛也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