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肉中刺》中巴赫曼的耶稣基督式蒙难

2013-04-29 15:02任效礼
中国校外教育(上旬) 2013年5期
关键词:仪式性耶稣劳伦斯

任效礼

D.H.劳伦斯在创作实践中醉心于将小说叙事仪式化。在其短篇小说《肉中刺》中,仪式性叙事在故事的情节发展与结构塑造的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劳伦斯将巴赫曼耶稣基督式的蒙难这一情节叙述。显示了作者对进程的掌握以及对叙事节奏的控制达到了一种仪式性的效果。

劳伦斯肉中刺仪式叙事约翰·B·维克利在论及劳伦斯中短篇小说里的神话与仪式时曾经指出,在劳伦斯的作品当中,存在着大量人类学中的象征性角色,蕴含着诸多神话仪典的情节。例如,《英格兰、我的英格兰》里的艾格伯特就是以替“替罪羊”的模式出现;《太阳》中的茱莉亚则与西西里岛的农民模仿了男女神祗的“神圣婚姻”,象征着太阳神与大地母亲的结合;《你抚摸了我》里的哈德里安则是以具有魔力的“陌生人”的形象出现;《少女与吉普赛人》则叙述了童贞女的神话,故事中素昧平生的吉普赛人拥有着神秘的力量。他的小说还像《金枝》中一样,出现了武士、猎人、农夫和原始野蛮人,他们对社会与个人的要求产生了劳伦斯和弗雷泽笔下的神话和仪式。而在《肉中刺》中,巴赫曼则是以“绞死的人”,即耶稣基督为原型的。耶稣的形象曾屡次在劳伦斯的作品中出现,如在早期诗作《相遇在山间》(Meeting Among The Mountains)里,他便如是描绘:“基督钉在十字架上/他年轻美男子的躯体/已经死在钉上/終于悬挂起来”。劳伦斯也有意识地将巴赫曼描写成耶稣基督的模样,在他的笔下,主人公正是一位身体柔软灵巧的高挑青年,有着“好看的模样,雅致的神态几乎有些女孩子气,蓝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羞涩,口唇苍白,唇髭闪闪发亮”。而在对自然环境描写上,劳伦斯更是通过对植物意象并列式的铺陈,力图呈现出一种伊甸园式的场景:远处是悠悠白云下的黑麦田和葡萄园,近处是微风轻拂的白杨树;树荫里弥漫着馥郁的花香,地上散落着浅绿色的椴树花朵;茂盛的旱金莲爬满房顶,娇艳的罂粟花在稗草中摇曳;乡村广袤的天穹之下,处处洋溢着勃勃生机。然而与此同时,铁丝网却将军营与大自然阻隔开来,也将巴赫曼与生意盎然的世界阻隔开来,“远方的天空和原野洋溢着自由的空气和阳光,可他却令人烦恼地被束缚住了”。就这样,巴赫曼被置入一种非世俗的仪式时空当中,成为了无根底的、悬浮于自然的存在,如同耶稣身处蒙难的客西马尼园中一样。

军事演习在护城河边进行,演习的主要内容是攀爬云梯,而这正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隐喻。在《圣经·创世记》中,雅各在伯特利梦见天梯:他见到一个梯子立在地上,梯子的另一端直抵天堂,神的使者在梯子上来来去去。耶和华站在梯子的顶端,对雅各及其子孙作出恩赐。由此,基督教常常把梯子喻为通向天堂的通路。我们知道,精神向天堂的超升之路是没有视觉可见形态的,梯子的意象便是以一个可见之物来呈现那无形的超升之路。于是,梯子就成为“通往一更高世界的形象,人们也往往把向上攀登当做能使自己肉体上和象征上上升天堂的最简便的隐喻”。但是,在《肉中刺》中,攀登梯子并不是指惯常意义上向上升入天堂,劳伦斯是要以巴赫曼攀爬云梯的过程来比拟耶稣基督被高举上十字架的过程,用仪式化地笔触来书写巴赫曼耶稣基督式的蒙难。

早在演习开始之前,跟随队列行军的时候,巴赫曼的精神就已经从肉体中游离而出,只剩下他的躯壳独自前行;在观看其他士兵向上攀登的时候,巴赫曼心情十分沉重,有一种血液都要凝结的感觉。之后,劳伦斯对巴赫曼内心的恐惧的描写更是逐步深入、细致入微,他苦痛的经历就如同耶稣行进于苦伤道(Via Dolorosa)之上:在刚抓起云梯之时,他“内心分外紧张,不过依然可以勉强控制”);在刚开始往上爬时,“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惧令他心里发毛,手足酸软无力”;而每当梯子滑动了一下,他的脚又踏空了的时候,“巨大的恐怖像铁锤一样砸在他的心上,他极为恐惧地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弱,失去控制,即将摔下去了”;当他充满绝望地摸索着越爬越高,心里却惦记着脚下不着边际的空间的时候,“整个的他,不论是肉体还是灵魂都热到了极点,即将熔化”。随着高度的上升,巴赫曼内心的恐惧愈发强烈,肉中之“刺”也愈刺愈深。最终,对向上攀登的恐惧给他带来了男性的危机——小便失禁。在接下来的叙述中,巴赫曼就“依靠着墙,毫无生气,仿佛死了似的”,之后,劳伦斯更是明白地加以暗示巴赫曼业已蒙难:“他被悬空拖了上去,拖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像一具尸体一般他被一双大手拉到了土木工事边上”。正如在四福音书中,耶稣喝完酸酒,大喊一声之后交出了灵魂一般,巴赫曼在无意识地失禁之后,也完成了“旧我”的象征性死亡。

稍后,在城防工事上,惊魂甫定的巴赫曼又不慎将勃然大怒的休伯中尉打入护城河中,从此踏上了自己的“以马忤斯”(Emmaus)之路。此时,他的内深处只有一种逃脱的感觉,他力图逃脱过往的一切。巴赫曼经过无数塔尖直指蓝天的大教堂,奔向有着无数棵紫丁香树的公共花园。在这里,他的心中不再充满惊怖与恐惧,而是心态平和轻松自如,他“梦幻般地走着,觉得轻盈自在”。

不难看出,巴赫曼在“以马忤斯”之路上的行进是从基督的遗迹走向了异教的自然,花园被劳伦斯设置成为一个神圣的地点,“每一边点缀着白色花朵的七叶树墙,闪亮得如同祭坛一样妙不可言”。仪式性叙事在《肉中刺》中正是以这种不同状态之间的过渡,不同身份之间的转变的形式体现出来。巴赫曼在通过死亡的阈限之后,想要获得劳伦斯式的重生,只有藉助性爱的中介,最终回归自然的怀抱。

诚然,通过仪式化的叙事,劳伦斯将巴赫曼耶稣式的蒙难和艾米丽安德洛墨达式的献祭有机地连缀起来,给读者带来了一种生命的洗礼和再生仪式的全新体验。无怪乎罗思在论及劳伦斯小说中的仪式性叙事时说:“在他的小说中,仪式成为了一种组织原则,这样便将个体生命的类型和社会——广而言之,将整个自然都联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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