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撒切尔时刻

黄郴

当地时间4月17日，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的葬礼在圣保罗大教堂举行。根据《卫报》报道，120万人关注撒切尔的Facebook页面，1800多家媒体参与葬礼的报道，唐宁街公布3.63万张与撒切尔有关照片，网络追悼会举行6650场，英国出动4000名警察维持秩序，2国元首、17国总理、170个国家代表参加葬礼。

不过，撒切尔夫人在英国仍然是一个具有争议的人物。一方面，她被指责扼杀了英国大部分的传统工业，摧毁了许多当地社区和生计，还给经济引入了危险的撤销管制规定；另一方面，她因在1970年代令人不安的经济衰退中拯救英国而被人怀念，那个时候，由于公用事业和电力的匮乏人们一周只能工作三天，通货膨胀严重，好战的工会组织接二连三地破坏民主选举产生的政府，英国甚至还尴尬地接受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紧急救助。

“铁娘子”的妥协

因为对自由市场经济的坚定信仰和对社会主义的厌恶，撒切尔夫人强力推进英国工业的激进重组，包括对一大块英国国有企业的私有化改造——英国人至今还在争论这一决策是否明智。

当英国街头还有不少人在庆贺撒切尔的去世时，中国则是另一番景象：中共主要的官方媒体都在他们的网站上刊登对撒切尔充满敬意的讣闻，大多数中国报纸都在头版刊登了“铁娘子”去世的消息，不仅如此，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总理李克强、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梁振英还纷纷对她的去世表示哀悼。

鉴于撒切尔夫人对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处处违逆的执政理念，中国上上下下给予她的赞美不免令人诧异。对此唯一的解释就是，撒切尔夫人同意并正式移交港岛及新界的主权给中国——中国传媒的报道的确一直专注于这一事件。

依照英国与满清政府的条约，新界的租赁期限到1997年结束，与此不同的是，香港岛是被永久割让给应英国的领土。然而，在与邓小平举行谈判之后，撒切尔夫人务实地将两者一起归还给中国。此事对于许多英国人来说并不光彩，甚至可以说是一段“屈辱历史”。据报道，香港回归中国十年后，撒切尔夫人还因为未能说服邓小平延长香港的租赁期而感到遗憾。

中国的民族主义报纸《环球时报》在一篇社论中写道：“应当说，在香港回归问题上，这位‘铁娘子做了她在首相位置上的最大一次正确妥协。”

然而香港当地人的态度却有些微妙。4月9日，香港各大报纸纷纷在头版用整版篇幅悼念撒切尔夫人，并用白色的玫瑰、菊花和百合的图案做装饰，它们在中国传统中表达哀悼之意。这凸显了撒切尔夫人给这个前英国殖民地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记，尤其是在这个城市与内地的关系时常掀起波澜之际，这一切更可以清晰地表现出来。

除了保持高度的政治、经济独立之外，眼下，香港人期望能够尽快不受中国政府干预实现直接选举。在1997年香港主权交接前夕，撒切尔夫人在接受采访时曾乐观地说，她希望香港有一天能够成为全中国的榜样。“内地人来到香港，他们会看到，为什么如此不同？同样的人民，同样的人才，但这里拥有法治，这里的法治建立在每个人都很重要的信念之上，”她说，“香港是一艘旗舰，让人看到中国人的成就。”

撒切尔政策遗产的参考价值

除了在香港问题上的妥协，日本的《外交官》杂志分析了中国对撒切尔夫人喝彩的另一个原因。“她在执政期间的某些表现得到中国人的认同，或者是她作为英国首相期间实施的改革政策，或者是当改革议程面临阻碍时她所展现出来的决心和能力。”

当然，和撒切尔面对的情况不太一样，中国政府并没有工会方面的任何担忧。尽管时常有工人因要求提高工资和改善工作条件而罢工，但因为没有真正的工会组织，中国的劳动力通常是温顺的。

另一方面，撒切尔夫人针对强大而低效的国企的改革措施，对当今的中国领导人来说颇有参考价值。如同撒切尔夫人登台时所面临的状况，中国的经济同样被国有企业严重扭曲，它们得不到国家的巨额补贴就难以实现盈利，而消费对GDP增长的贡献过低，财富和消费能力亟需向普通家庭转移。虽然还没有得到广泛讨论，但进一步的私有化将是有效的问题解决方式，尽管这个过程会伴随着痛苦。

撒切尔夫人推行的政策实现了电信、燃气、钢铁、铁路、采矿业（尤其是煤炭）、航空、电力等众多关键行业的私有化。因此造成的失业和混乱充分解释了今天的英国人对于她的遗产褒贬不一的看法。尽管引发众多反对，撒切尔夫人仍然能够清晰、有力地解释自己的政策，并持之以恒地推行下去，这确实是她的真正能力。

当今中国人同样对前国家主席江泽民、前总理李鹏和朱基当权时期百感交集。他们在1990年代推行的国有企业改革帮助企业提高了效率，并成就了过去十多年中国经济令人印象深刻的高速增长，与此同时，造成的失业也给这个国家留下了许多痛苦记忆。

现在，低效的国有企业（或者国有控股企业）仍然控制着中国经济的关键领域，排挤私营经济部门的效率和融资机会，特别是在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之后出现了一股“国进民退”的浪潮。

正如撒切尔夫人亲身经历的那样，改革通常会招致反对，特别是来自那些会因此损失利益的人的反对。如果习近平主席和李克强总理准备兑现他们的改革承诺，定然会遭遇党内外既得利益群体的阻挠。有人说，中国又一次到了需要服用撒切尔式的“苦口良药”的时刻，而且一旦这样做，新一届领导班子还需要拥有一些撒切尔式的政治决心，将改革坚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