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震 西南江河开发之殇

2013-04-29 00:44杨晓红
中国财富 2013年5期
关键词:紫坪岷江金沙江

杨晓红

告别奔腾的江河

2013年3月中下旬,北京环保组织“绿家园”组织“江河十年行”,来到我国西南地区,实地踏访那些位于高山峡谷间的壮美江河。在持续近20天、5100多公里的长途跋涉中,“江河十年行”团队发现:那些孕育于西南横断山区、曾经波澜壮阔的大江大河:岷江、大渡河、雅砻江、金沙江、澜沧江等,近十多年,都无一例外地被砌起了重重大坝,水淹民迁,梯级水库首尾相连……

民间有云“草楼、银路、金桥、钻石坝”。在西南水电梯级大开发持续高涨的热潮下,一条条原本自由奔腾的江河,就这样一一迅速向历史深处消逝。

5·12大地震后,地质学家曾做过溃坝推演,万一紫坪铺大坝溃决,那么都江堰的水头将高达30-40米,都江堰市将尽毁,下游成都市的水头都达2米左右”,成都地质学院专家范晓老师站在紫坪铺大坝一侧山崖上,说起当年这座差点让成都1100多万人“吓尿了裤子”的巍然大坝。

紫坪铺大坝位于岷江出山、进入成都平原的最后一个隘口,出了这道关,接下来便是一马平川、宽广肥沃的成都平原。

这是 2013年“江河十年行”所踏访的第一条西南大江——岷江;我们遇到的第一座水电大坝,便是紫坪铺大坝。

大坝距都江堰市区仅9公里,库容11.12亿立方米,装机容量760kW,是至今岷江上最大的一座水电站。

据了解,2010年,国家对水电项目核准重新解冻之后,江河资源最集中的西南山地再次掀起一轮水电大开发热潮。此后,2011年,国家对水电上网电价再次上调0.02元/度,更是直接刺激了各大水电企业,纷纷进入西南地区跑马圈水、拦江筑坝。

抬眼远眺,西南山地群山延绵,无数大大小小的水库大坝均深藏于重重山影峡谷之中。

坝业雄图

中巴车仿佛得了哮喘一样,沿着岷江河岸的破烂公路艰难爬行。细窄颠簸的公路一侧,巨大的滑坡从山顶整体垮塌下来,一直冲到岷江河床。

国道213线,映秀至汶川。

2008年大地震发生时,最早切断与外界联系的,正是这一段。尽管一再抢修,至今仍是一条让人胆战心惊的烂路,除了路面极其破碎,两侧震塌的山坡上,不时还会有落石滚下山。山路上,比一间屋还大的飞石,就竖在溪沟中。

破碎的大山间,曲折蜿蜒流动着一条河流,岷江上源——渔子溪,河道逼仄,水质尚蓝。车行不多久,就见一座水电站稳稳矗立在河中央。原来是渔子溪上的第二个梯级电站——耿达电站,装机容量160kW。这是一座高水头引水式电站,在大坝前,通常只能看到一湾一湾愈显澄碧的静水,真正利用势能发电的高山瀑布,则需要穿过一道长长的隧道,出现在几公里之外的山壁上。“江河十年行”随行专家田封老师,将这种隐蔽性极高的引水式发电模式,戏称为“管式发电”,因江水被一一“装”进了输水管,岷江中上游也因此被称作“装在管道中的大江”。经统计,截至目前,岷江干流已建有10多座电站,支流更多,整个岷江流域则共有大小100余座水电站,已呈梯级开发之势。

“水电站开发最多显然不是岷江,大渡河、金沙江、雅砻江如今更是满目疮痍”,田封老师已经多次参加“江河十年行”,他对西南山区的江河非常熟悉。

翻过海拔4000多米的鹧鸪山顶后,便进入了大渡河流域。考察队沿大渡河顺流而下,看到从上游脚木足河,一直到下游宜宾的1048公里河段内,昔日涛卷浪涌的大渡河,如今早已被水电梯级开发切割得奄奄一息:在全流域28级梯级开发、大小365座水库大坝的拦截下,150年前曾让一代枭雄石达开折戟的大渡河,今天却“全身粉碎性骨折”,脾气全无。

在猴子岩水电站施工工地,来来往往的载重大货车,蠕虫似的在狭窄山道上穿梭,路面破碎不堪。这里不仅河岸上没了花草树木,连大江对岸从山顶到山脚的整面山坡,都被哗啦啦削剥了个一干二净,寸草不生,通常是炸山取石所致。

山脚河床边,修建起巨大的导流工程。从河岸看,两岸各修两个导流洞、一条异常泄洪渠道;两侧大山腹部,则钻挖着纵横交错的各种施工隧道,整个水电站的发电机组,也都安置在山体之中。司机在10多公里长的穿山隧道中穿行,不时可以看到七弯八拐的地下隧道,另外连接着四通八达的各种隧道。没有标志牌,没有红绿灯,有的似乎只是无穷无尽迷宫式的地下宫殿。

据“江河十年行”组织者汪永晨讲,2006年前后,原长江水利委员会局长翁立达先生两次随队考察大渡河,每次看到猴子岩水电站施工现场一片机器隆隆、烟尘滚滚时,几乎都要落下泪来。老人称:“如此密集的水电开发,完全让江河无法喘息”。而接下来的硬梁包水电工地,水电工人们 则在两岸峭壁间,搭起无数脚手架,挑灯夜战。

相较于西南其它河流,古称丽水的金沙江上,一座座遥相呼应着的水电大坝,则堪称重量级巨无霸。从金沙江下游上溯,一座座建成、在建或将建的巍峨大坝,动辄投资数百亿、装机容量也是世界数一数二。

向家坝水电站,混凝土重力大坝高162米,装机容量640万kW,总投资542亿,我国第三大水电站;

溪洛渡水电站,最大坝高278米,总装机容量1386万kW,我国仅次于三峡水电站的第二大水电站;

白鹤滩水电站,坝高315米,总库容188亿立方米,动态投资567.7亿;

乌东德水电站,混凝土双曲拱坝,最大坝高270米,装机容量870万kW。

“如果74米的大坝,相当于25层大楼高,那么金沙江下游的四个巨型梯级电站,动辄超过100层大楼高,在山高壁陡的金沙江下游河谷,想想看,该是怎样一种景观”,田封老师称,由于是梯级开发,金沙江上前一个水库的庫尾,往往已是下一个水库的大坝所在地,“一寸水头都不放过”。

金沙江下游的乌东德水电站与白鹤滩水电站之间的水库回水区,甚至出现了长达14.5公里的重叠。

工业污染

人们习惯认为水电是一种清洁、可再生能源,这是国家大力发展水电的最根本原因。就在各大水电公司西南山区纷纷跑马圈水之际,人们忽略的是:一些大江大河及其支流已被严重污染,而层层筑坝发电,将进一步削弱河流自净能力,加剧江河污染。

郭亮(化名),从小在大渡河游泳长大,读完大学又回到当地工作。今天,他还记得关于这条大河的一些传说:河中央还有一条更深的冷水河,河中有很大很大一条鱼,鱼鳍一翻,有一间楼房那么大。上世纪60-70年代农业学大寨时,当地人还见过这条大鱼。“只见鱼鳍(竖出水面),不见鱼身”,于是两岸人们想出一个办法,用高压电去电这条大鱼,结果满河漂起了小鱼小虾,那条大鱼始终没有出现。

近些年,大渡河修起重重大坝后,河里许多鱼都悄悄消失了。一种典型冷水鱼代表、喜欢在湍急河流中觅食的重口裂肤鱼,当地已经很少见到了。“还有娃娃鱼,夏天夜晚在河滩上大声地叫,声音比婴儿还响亮,已有4-5年听不到了”,郭亮很遗憾,他告诉记者,老百姓将水电企业称为“电老虎”,因为“在它们眼里,河流只是纯粹物质的水,哪里会管河中其它生物呢?”

已被重点开发的金沙江、雅砻江、沧澜江等大江大河上,相较于开发水电所带来的巨额利润,河流生态从来就被轻易一笔抹掉。而眼下,更为触目惊心的是金沙江、岷江流域直接的工业污染。

在小江汇入金沙江的小江口,“江河十年行”一行愕然发现前面注入金沙江 的河水,竟然是一条“牛奶河”。河水浓白、粘稠死寂,仿佛看不出一丝流动。但在金沙江口,奶白色却明显侵蚀了半江江水,使之在江中颜色泾渭分明。河口冲积扇上,农民耕种的麦田完全被“牛奶河”水包围。“这是从小江上游排出来的洗矿选矿尾水,明显重金属超标”,横断山研究会地质专家杨勇介绍,小江上游有着大大小小数百个正在开采中的矿山。

距此不足500米的拖布卡镇人也普遍反映,他们从来不喝江水,也不用这江里的水灌溉农田果树,自己用的水大都是从山上接下来的山泉。

进入这一段金沙江,事实上已进入工业污染河段。历史上,这一段因为矿产丰富,100多年以来一直均有采挖,比较著名的有英明露天铁矿、洛水矿(磷矿)、东川铜矿等,其它中小型私人矿山更是多如牛毛。而采矿工艺中,不仅选矿用水量非常大,而且在用化学品提炼过程中,尾矿水处理不好,常会产生大量重金属残留。

在1935年红军巧过金沙江的皎平渡附近,一座中小型铁矿依山而建。它利用从山腰至江面122米的落差,一共修建了六层简易平台,从倾倒矿石到破碎、选矿、搅拌、分离等一系列工序,都赫然晾晒在江岸峭壁上。整个工地轰隆声一片。最底下一层,则是各色车辆进进出出忙着拖运黑色矿产品。路面大坑小洼,扬起的灰尘让人睁不开眼。而最靠近金沙江的一截江堤外,三个排污口挂着一道道污迹,直排的污水在河对岸看得一清二楚。

“按环保要求,矿厂都要求建尾矿坝,要堆起来覆盖处理,还要种上植被,可金沙江两岸山高壁陡,要建尾矿坝,不仅投资巨大,而且容量有限,于是企业偷排非常常见”,杨勇曾多次徒步金沙江调查,据他了解,在从笔架山至小蒙姑金沙段10多公里江段上,大大小小竟有20多座采矿厂,矿区直排入江的污水,“黄、白、绿、蓝,什么颜色的都有”,“山体则早被挖得蜂窝似的”。

这些江段正位于白鹤滩水电站与乌东德水电站库区,一旦筑起大坝,这些矿区及污染都将淹入水底。当地人证实,近几年这一带矿山都在进行抢救性开采。“可采矿产生的重金属污染,一旦入江,不会马上消解,建大库之后,不仅不能解决已有水污染,反而因江河自净能力变差,会加剧污染,到时怎么办?”杨勇很担心。

然而,无论是河流生物多样性消失还是江水污染,都未能打消大多属国家贫困县基层政府对建设水电大坝的积极性。“改善城市面貌”、“带来直接税收”,是西南水电大开发所涉及江河沿岸基层政府说得最多的两条硬道理。

“江河十年行”同行专家很担忧:如此密集的梯级水电开发,究竟是否确因能源短缺所致?如果不是,而是源于地方政府强烈的税收冲动呢?

在云南绥江,因建向家坝水电站,今天旧县城已经永远地沉入了水库之下,在与水电公司长期的搬迁谈判中,绥江县委工作人员透露,以前谈的是一度电抽一分钱,交给地方税收。“这样绥江县一年税收会净增加2个亿,相当于现在一年的政府财政收入之和”。而向家坝水电站每年向宜宾市则贡献10亿税收。金沙江中游的攀枝花市,因距离城区取水口仅4.6公里而被相关专家质疑反对的40万吨煤焦油项目,当地政府力争上马,其西区纪委书记秦富贵对记者直言:这个项目引进来,一年产值10多个亿,可以每年增加西区1个亿的税收。“主要带来两大好处,一是税收,二是好的生产工艺”。

目前,国家筑大坝,地方筑中小型坝,坝坝相连,在一些被密集开发的江河流域,已经局部出现了水电产能过剩现象。“过剩的产能往哪里去?水电是利用地理落差、势能转化来发电的,储存起来不太现实,技术成本太高,因此一些基層政府就只能去引进高污染、高能耗化工项目,导致江河污染进一步染加剧”,相关专家称,这是一种更隐蔽的污染威胁,目前还没有得到充分重视。比如在四川阿坝州,因岷江上游三级电站发电,水电能源充沛,于是近些年发展了高污染高能耗的阿坝铝厂。

“5·12大地震”后,阿坝铝厂厂区扩张了三倍,而周边映秀震源新村农民种在山上的果树,却因污染大片死去,粉尘和化工臭 气也让村民们越来越无法忍受。今年初,金沙江上游的云南丽江市,也同样传出了要上高污染电解铝项目之风波。

地质隐患

金沙江上游,一位72岁的老人总结:在他有生之年,包括金沙江在内的西南山区,共有三次大开发,一是上世纪50-60年代的大炼钢铁;二是70-80年代的矿山大开挖;三则是21世纪开始的水电大开发。

当水电巨头们纷纷进军西南圈水发电时,地质学家产生了深深的忧虑。“西南横断山脉,是一片地球上独一无二的独特区域。它本来是印度板块在撞向欧亚板块过程中,形成喜马拉雅造山运动,遇到坚硬的古陆四川盆地,在挤压中地壳断裂,形成一条南北向大断裂带,这就是横断山脉地区,西南这些大江大河多发源于此,这里的地理、气候、物种都是世界独一无二的”,杨勇认为人类从未在这样特殊地质状况的地区大规模开发过,但水电大坝们就这样匆忙上马了。“好比一条条大动脉,突然扎上一个个血管瘤,会怎样?”杨勇和其他国内地质专家一样,担心在生态原本如此脆弱的地区,大上水电工程会引发一系列地质灾害。

地质学家们的担忧不无道理。从现今统计来看,仅金沙江下游四个巨型梯级电站,乌东德、白鹤滩、溪洛渡和向家坝水电站,总装机容量已相当于“两个三峡”,而整个西南地区上马的水电工程,总装机容量更是相当于“8个三峡”。

当中巴车出了云南永善县城,驶往江边盘山公路时,千山壁立,山势渐陡,“之”字形公路弯弯曲曲盘旋于山体之上。在一圈圈盘绕中,脚底的金沙江,慢慢细成了一根小小的绿带子,软软依偎在群山脚下。原本在天空翱翔的老鷹,此时出现在中巴车脚下的空谷中。原来已经从云贵高原,进入到大山另一侧的干热河谷了。

在云南巧家金堂镇一带,站在公路上,便很容易看到脚下江畔,左右两岸,形成一块块冲积扇,上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乡镇。人们千百年来开垦着这些肥沃的坝子。而未来白鹤滩水电站一旦蓄水发电,这些集镇都将让位于巨型水库。在山路两侧,不时可以看到朱红色的水库淹没线标志牌:825米,比公路还高出不少。

“这一带地质非常脆弱,历史上也曾经多次发生崩塌、泥石流、地震等地质灾害, 如果再在深山峡谷中砌上一个个300多米的大坝,会否引发新的地质灾害?”杨勇在做金沙江流域地质灾害遗址调查时,发现这一带1966年发生过一次4.6级地震,引发崩塌型滑坡,当时崩塌土方体4亿立方米,一次掩埋了两个村庄近2000人;1991年,这里又发生地震。去年底,杨勇再次到这里调查,发现原先旧的滑坡体上已出现了裂缝。

杨勇认为在金沙江流域或大西南地区诱发地震或其它地质灾害的可能性非常大。“比如向家坝、溪洛渡水电站处于马边-昭通地震带,历史上发生过7.1级地震;白鹤滩、乌东德处于东川-崇明地震带,历史上也发生过8级大地震,而现在大量的工程建设,包括建水库、修路、开挖隧道等,都极可能诱发新的地质灾害”。杨勇及其研究团队前后历经三年,对历史上金沙江流域发生的300多个堵江体进行了调研,提出现在三峡大坝的泄洪速度是1万立方米/秒,堵江体溃决形成的洪峰瞬间可达到几十万立方米/秒,万一溃坝,将如何应对?

范晓老师和其他几位国内地质学家在“5·12”大地震后,则对紫坪铺水库进行了专门研究,更提出一个观点,认为紫坪铺大坝是当年的“5·12”大地震的一个诱因。“当时震中映秀一带,地震发生时地表扰动超过70%,整个山仿佛开膛破肚,原先的植被全没了,山体裸露,北川也是强烈集震区,地震中发生特大滑坡,两座山几乎完全滑动合拢,而建成蓄水后不久的紫坪铺水库是一个直接诱因。”

2008年大地震之后,国内众多地质学家对紫坪铺大坝的局域地震监测台网进行了数据分析。“很多数据都能直接说明大地震与大坝间的关系”,范晓认为,2008年的地震,与当时水库正处于汛期到来前的泄水期而引起地质层平衡被破坏直接相关。

同时,通过分析紫坪铺大坝地震监测台网所记录的地震信息,他发现在大坝和水库建起之前,这一带地震很少,但2005年建坝蓄水后,水库周边地震明显增多。“从监测数据看,2005年大坝蓄水后,周边小震非常多,最高达到3级,且在水库周边形成三个明显地震密集区,如水库西南、东北和东南方向”,“其中2008年2月,水库东南方向共监测到200多次小震,这是在修水库之前所没有的。”

此外,范晓注意到,汶川大地震的地下震源深度,正好位于紫坪铺水库大坝西南方向地下6-9公里范围内,尤其是6-10公里这一区间。修水库后,地震台网所监测到的小震密集区,也主要分布在0-15公里,区间基本吻合。

“地层一个大的破裂,往往先由一个小断裂引发”,范晓认为,紫坪铺水库建成 后,蓄水期正常水量多达9-10亿多立方米,加上坝体,重量可想而知,但真正引发大地震的,范晓认为比水容与坝体重量更重要的,是水库蓄水后产生的水向地下渗透的孔隙力。“从岩层孔隙渗进的压力,滴水穿石,正是这个力量最初引发了地层断裂,随后地震带一直纵深撕裂至200多公里。”

2008年后,范晓对西南地区地震高度关注。据他统计,从2012年6月24日,云南丽江宁蒗彝族自治县、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盐源县交界处发生5.7级地震,直至2013年3月3日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洱源县发生5.5级地震,前后9个月时间内,大坝密集的西南地区共发生了11次4级以上中强震。地震密度之高,令人诧异。距离最近的一次是,2013年4月20日早上8:02,大渡河支流青衣江上源的水电大坝林立区芦山县再次发生7级大地震……

这些地区,都无一例外是高山峡谷大坝林立区,也无一例外是地震、泥石流、崩塌等地质灾害高发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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