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婧怡
他是一个自称发行量有几百万份的报纸的总编辑,他和他的媒体所发表的言论常引起轩然大波,他常被贴上“民族主义者”“爱国贼”“五毛”等标签,他称自己为“复杂中国的报道者”,但他本身似乎也和他要报道的国家一样复杂。曾有记者问他主持的媒体的局限在哪里,他说:“每个媒体的局限性差不多,媒体从业者首先都是人,人的经历、所处的位置等都会带来某种局限。”而通过他的经历,或许我们能对这位“特立独行”的媒体人有更清晰的了解。
军校求学
1960年,胡锡进出生在北京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童年的胡锡进家境贫寒,一家人住在50多平方米的工厂区老房子里。生活虽然贫苦,但也算平静。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大批知识分子遭到批斗,而胡锡进一家作为无产阶级的工人家庭,并没有过深地卷入这场运动。因此,尽管每天生活在暴风雨中,胡锡进跟政治之间依然不存在密切联系。而这一切,在胡锡进考入解放军南京国际关系学院后悄然改变。
1978年,18岁的胡锡进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被称为“军事外交官的摇篮”的解放军南京国际关系学院。在这所学校中,“德才兼备,政治第一”是培养人才的教育理念。对党和国家的“忠诚”排在第一位,这是一个未来军事外交家必备的信仰。
胡锡进至今仍记得初入学时老政委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老政委说:“同学们,你们今天就算参加革命啦。”当时的胡锡进不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只是和大家哄笑成一团。但接下来在军校求学的时光,却让这句抽象的话变得越来越具体。
回忆起军校求学时光,胡锡进说那段经历为他对国家的认识奠定了一块基石。“我相信,国家是保卫我们每一个公民利益的最外部的一道屏障,我们平时感觉不到这道屏障的存在,但它却是非常重要的。”他曾这样对记者说,“当兵的人会有保卫这个国家的责任感,今天舆论比较混乱,有时候会自觉不自觉地产生一点舆论上保卫国家的念头。”
文艺青年
在军校求学期间,胡锡进选择的是俄语专业。胡锡进入学时,苏联还没有解体,对苏联文学、哲学的研究依然是热门专业。而胡锡进则把“大学的后三年全部用来读俄罗斯文学”。他说自己“一本一本地读托尔斯泰、契诃夫”,那些充满人性光辉的俄罗斯原著,“像一顿冰雹”,把不到20岁的胡锡进“砸蒙了”。
直到胡锡进读研究生,专业方向依然是俄语。这位文艺青年“一条道走到黑”,后来他成为《环球时报》的总编辑,依然在多个场合表示自己只是学外语出身,当过11年兵,“贸然闯进新闻这个行当,从未系统学习过新闻理论”。
如今备受诟病的不仅是《环球时报》并不突出的新闻专业主义,还有胡锡进个人的政治观。在读研究生的时候,胡锡进就曾闹过这样一个笑话。胡锡进跟女朋友在宣武门散步,遇到一位台湾老兵,那位老兵老家在河南,回大陆探亲,第一次在街上遇到手牵手的年轻人,走过来跟他打招呼。等到大家聊完天道别时,胡锡进握着台湾老兵的手对他说:“请回去向台湾青年转达我的问候。”信息不畅通、资讯不发达的时代,这位埋头书斋的文科生对政治的理解体现出强烈的官方印迹。
基层三年
胡锡进在接受采访时不止一次感叹道:“我们这一代人,穷啊,眼看着国家是一点一点改变的。”支撑起这句话的记忆,或许是他大学毕业之后的三年基层工作。
1982年胡锡进大学毕业,按照部队规定,他被安排到基层农村工作。在那里,胡锡进真正感受到中国底层生活的贫寒。在农村,冬天天寒地冻,村民们没有煤烧,跑到胡锡进所在的部队里来偷煤。没有收成,农民们常常食不果腹。胡锡进后来回忆说:“我那时以为会一辈子都那么穷。”
20多岁的胡锡进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贫穷的山村,他想回北京,他认为自己正是年富力强、能有一番作为的时候,这样“被圈在山里”是他不能忍受的。他发现了考研这一招。胡锡进最终如愿以偿,考了北京外国语大学的第一名。他后来回忆说:“原来命运真的可以改变的。”他真的没有再回部队,而是开始了另一段人生。但不论如何,三年的基层工作带给胡锡进对农村贫穷落后的认识,却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记忆中。直到今天,仍然构成了他对于中国国情的基本判断。
战地记者
1989年,29岁的胡锡进从北京外国语大学俄语系毕业,进入《人民日报》报社国际部工作。1989年的政治风波发生时,胡锡进曾和大多数青年一样,天天跑到天安门广场上为民主和自由呐喊。然而,“之后经历的一些事情对我产生了影响。”他说。这种转变,从1993年他被分派到南斯拉夫,成为一名战地记者开始。
他亲眼目睹了从苏联解体到南斯拉夫分裂给社会带来的巨大创伤。“我亲眼目睹了萨拉热窝被打碎,目睹了上百公里长的前南斯拉夫难民潮。”在俄罗斯,他遇到了做研究生时的导师。他的导师曾是莫斯科大学的讲师,曾经“是那么富有”,然而苏联解体后,“他的生活几乎陷入贫困。”“苏联是那么强大的国家,虽然有问题,生活水平和中国比起来还是相当高的,转眼之间就因为分裂而垮掉了”。
国家的分裂带给人民的巨大灾难,深深地留在胡锡进的印象中。他意识到社会的稳定对一个国家的发展意义重大,而这种稳定只有在国家主权完整的情况下才能维持。在波黑战场,西方记者的装备让胡锡进看到西方国家的富有,中国只是“小米加步枪”,而解体的苏联则是“陷入贫困”。这种对比,让胡锡进意识到中国若想要缩短与西方发达国家的距离,想要发展,就必须要保证国家的统一和主权的完整。因为在他看来,“任何政治家都没有权力让他的人民付出这样(成为难民)的代价”。
战地采访的经历改变了胡锡进的政治立场,他开始变得保守。那个曾经为了民主和自由“天天在广场上喊”的年轻人,也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摘自《赢未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