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嗣兴
TPP将加深美国与亚太一些国家的联系,有助于巩固美国在本地区的政治与安全影响力,从而建立一个跨太平洋的伙伴关系和地区机制的网络,实现奥巴马政府亚太战略的重要目标。
TPP本来只是一个跨太平洋的多边自由贸易协定,今天,美国借用并使之成为其亚太战略的重心。
TPP最初于2005年,由文莱、智利、新西兰和新加坡4个APEC(亚太经合组织)成员签署。2008年,美国、澳大利亚、秘鲁和越南先后加入,2010年马来西亚加入,成员增至9个。最初美国对TPP并不十分重视。当美国的金融危机演化成全球的经济危机后,美国希望借助TPP分到亚太经济增长的蛋糕,同时将自己的政治影响施加到亚太地区,于是2011年11月中旬,在APEC檀香山领导人峰会上,小布什政府遗留下的TPP(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才忽然成为主角。之后,TPP逐步演化为奥巴马政府“重返亚太”及“亚洲核心”战略之中心。美国的亚太战略是由军事、外交和经济多方面内容组成的,但其重心是经济。美国利用其军事和外交方面的优势,为其攫取经济利益是其战略的根本。在美国的不断推进下,所有TPP国家已快速进行了15轮的磋商,在去年12月于新西兰举行的第15轮讨论中,11个TPP国家领导人已就全面进入伙伴国市场达成一致。最近,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访问美国时,也表达了对加入TPP的兴趣。2月28日,美国负责经济、商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费尔南德斯在新加坡访问,所到之处“均特别强调了希望加强美国和亚太的经贸关系。”他称,“希望今年能完成T PP谈判,这是我们的目标”。
美国之所以如此看重“重返亚太”和“T PP”,是有其自身原因、利益考量和长远的谋略的。2月13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华盛顿发表了2013年国情咨文演讲。在这个涉及政治、经济、社会、国际关系等一系列美国关键问题的演讲中,奥巴马最关心并格外强调的还是美国经济的发展问题。虽然说美联邦政府“强制减支”的风波正闹得沸沸扬扬,但目前美国的经济与前几年相比已大有起色,家庭消费有序恢复,房产投资触底反弹,失业状况趋向改善,经济基本面健康无虑。然而,奥巴马政府却丝毫不敢乐观,因为从风险的角度分析,美国的长期经济依然面临许多挑战。据1月IMF公布的最新预测数据,2013年美国经济有望增长2%,这一水平不仅较2 012年低0 . 3个百分点,还较2012年10月的数据下调了0.1个百分点;2013~2016年,美国经济增长预估值的平均水平为2. 9%,低于危机前1980~2007年3%的历史平均水平。这意味着,美国经济增长面临较大压力不仅是短期现象,可能还将是长期趋势。这是其一。2013年初,“财政悬崖”短期协议达成后,债务触顶,自动减支机制启动和临时预算案到期的压力已排上日程,不仅短期内同时化解三方面的压力难度较大,而且更重要的是,短期困难虽可以拖延式应付,但对国家信用缺失却存在长期化的不利影响。这是其二。尽管最新数据显示,2012年12月,美国失业率已从危机高峰期的10%降至7.8%,但就业市场在长期内依旧明显承压。根据IMF的预测,2013~2016年,美国失业率的均值为7. 33%,高于19 8 0~20 07年危机爆发前6.1%的历史均值。值得注意的是,失业率本身可能还低估了美国就业市场长期羸弱的程度。截至2 012年底,美国就业不足率(即失业、准待业和兼职的占比)的阶段水平已从危机前的10%以下上升并稳定至14%以上;美国的平均失业持续时间也从危机前的20周以下上升并稳定至40周左右。就业高压长期化,必将严重削弱劳动力市场乃至整个美国经济社会“机会均等”,动摇美国经济的增长精神。这是其三。根据彭博数据,20 08~2012年,美国次贷危机和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给全球金融机构造成了2 . 07 7万亿美元的损失,其中,美国金融机构损失达1.326万亿美元。在缓慢的恢复过程中,美国金融机构的创新行为更趋谨慎。2 013年1月末,受平庸财报的影响,美国苹果公司股价大幅下挫,丢掉了全球市值第一的宝座,以苹果为代表的美国企业创新能力也正悄然下降。金融危机对美国创新能力和精神的损伤恐将长期延续。这是其四。最后一种风险和挑战就是金融不稳定长期化。尽管起始于2008年的次贷危机已于2009年正式终结,但美国金融体系的不稳定性并未彻底缓解,且可能长期延续。从微观层面看,尽管美国金融机构已度过生存危机,但其发展势头却明显趋缓。更重要的是,从宏观层面看,美国金融体系出现了两种长期不稳定现象:一是货币流动滞涩现象。根据彭博数据,截至2012年3季度,美国M1货币转手速度已从危机爆发前的10左右降至7以下;M2货币转手速度则从危机爆发前的2以上降至1. 5左右。二是经济金融地位不对称变化迹象。根据IMF预估,2012年美国GDP的全球占比将从危机前的20%以上降至18.91%,2013~2016年恐将继续降至18 . 0 9%。而根据彭博数据,美国股市市值的全球占比从2011年开始触底回升,2013年初已从危机前的不足2 9%升至32 .65%。经济总量占比和股市市值占比的反向变化意味着,在楼市泡沫、衍生品泡沫被挤出后,美国新形成的金融泡沫可能正在积聚,这可能将对未来金融体系的长期稳定带来不利影响。故此,尽管美国经济当前呈现出阶段性领跑的态势,且出现了一系列有利于长期复苏的积极变化,但值得注意的是,长期复苏的挑战依然存在。奥巴马在第二任期的就职演说中说:“我们面临的挑战也许是新的,我们应对挑战的措施也许是新的”。其实,长期的风险正是他所说的新挑战,亚太战略、TPP等正是他所说的应对挑战的新措施之一。
过去1 0 年间,亚洲区域经济合作的基本框架是“10 +1”机制,即以东盟为核心与区域内其它大国(中国、日本、韩国、印度等)签署双边自贸区协定。与此同时,“10+3”、“10+6”、中日韩自贸区方案也都在推动过程中。所有这些方案都有两个共同的特征:一是中日的立场决定了前进的方向;二是美国被排除在外。正是因为如此,美国重返亚太、压制日本鸠山内阁“东亚共同体”构想,利用钓鱼岛问题,制造中日关系的波折,致使目前这两个特征都在发生重大变化,使亚洲区域经济合作处在十字路口,并面临方向性的选择。在现行的谈判框架内,中国短期内不会选择加入TPP,但这并不会阻碍TPP谈判的进展。2012年11月泰国已表明要参加TPP谈判,这样东盟将有一半的成员选择加入TPP。过去日本受国内政局的影响,参加TPP谈判的决定一波三折,现在日本政治右翼化趋势加强,中日关系停滞的可能性加大,日本选择加入TPP已成定局。对奥巴马政府来说,重返亚太战略重心是TPP,最重要的地区经济政策工具仍是TPP。TPP将至少能为美国带来以下几个方面的重要利益:一是促进美国对本地区的出口,创造更多就业,从而推动美国的长期经济复苏。二是重新制定游戏规则。在TPP协定的谈判过程中,美国将知识产权保护、劳工标准、环境标准纳入其中,并以这种方式提高美国企业的竞争优势,更好地保护美国的知识产权。三是以亚太合作来牵制东亚合作,辅之以军事、外交手段,扼制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四是T P P还将加深美国与亚太一些国家的联系,有助于巩固美国在本地区的政治与安全影响力,从而建立一个跨太平洋的伙伴关系和地区机制的网络,实现奥巴马政府亚太战略的重要目标。
中国和平崛起的进程正在加速,中国与外部世界的关系也在发生重大变化。2012年中国周边发生事件之多,环境变化之大是多年来罕见的,尤其是钓鱼岛争端超出了许多人的意料。钓鱼岛的争端不仅危及中日外交,而且也严重波及中日经济关系。然而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中日韩自贸区谈判却出人意料地启动了,这充分说明各方寻求合作的意愿并未消失。目前亚洲区域经济合作形成了“三驾马车”,即TPP、中日韩自贸区和RCEP并行的格局。RCEP的目标是建成涵盖东盟10国,中国、韩国、日本、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等16国的地区自由贸易区,且未来将不局限于这些国家。然而,未来区域合作的方向则存在高度的不确定性:一是中日关系不仅会成为中日韩自贸区面临的最大障碍,而且会进一步影响RCEP的谈判进程。二是一个不包括美国的RCEP与一个不包括中国的TPP并存,有可能成为现实,其间会不会出现竞争并影响亚洲区域合作的未来,现在难有定论。目前的这些变化,标志着中国的周边环境正在进入一个特殊的时期,这也是中国和平崛起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这个阶段内,周边各国关系重组与格局不确定性将是基本特征。
美国的“重返亚太”战略取得了初步的成效。面对复杂形势,中国淡定从容,沉着应对,专注本国经济结构转型,推动全面改革,不断提升国家综合实力。与此同时,加强与周边国家的沟通与联系,增进互信,坦承和平崛起,消除猜忌与担心,展现一个既有实力又负责任的大国风范,亦取得了不小的成效。对于奥巴马的第二任期而言,分裂的国内政治结构,经济长期复苏缓慢乏力,社会不公等问题,仍将是主要挑战。未来4年,奥巴马政府奉行“巧实力”外交不会有太大调整,“重返亚太”仍将是其战略倚重。然而,受国内和国际两方面因素的影响和牵制,该战略的实施力度与攻击性都将会不得不有所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