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伯

2013-04-29 00:44黄邦在
黄河黄土黄种人 2013年6期
关键词:野孩子元宝酸菜

黄邦在

童年时,家在乡下,隔壁住着一位双目失明的伯伯。听老人说,他的眼睛原本就不好。老婆死的时候,他伤心过度,天天流泪,结果眼就看不见东西了。盲伯没有子女,孤苦伶仃。

盲伯不是完全看不见东西,他能看见微弱的光。农村的小路虽坎坷不平,但盲伯走了几十年,也摸熟了。所以,盲伯走路从不拿棍子探路,而是慢腾腾地挪动双脚,遇到泛白光的地方,他知道那是水沟,会停一会儿,然后再小心地迈过去。

小时候,在乡下,我是一帮野孩子中的一员。闲着没事的时候,盲伯就成了我们戏弄的对象。

看见盲伯要出门,我们会悄无声息地在他已经摸熟的必经之路放两块砖头,然后看他一个趔趄仰天一跤。这时候,盲伯会大怒:“遭天杀的哟。”盲伯一边愤怒地大骂,一边在原地跺着脚做追赶的样子,喊叫声和脚步声震得山吼,我们哄笑着作鸟兽散。

盲伯种了两亩地,还有一小块菜园子。他一年四季从不闲着,用艰辛的劳动收获着微薄的希望。

那时候的农村,各家各户的大门都不上锁。对于我们这帮喜欢捣蛋、以戏弄盲伯为乐的孩子们来说,盲伯家就成了我们嬉戏的天堂。

一天下午,我们几个野孩子又策划了一场戏弄盲伯的闹剧。我们趁他去种地的时候潜入他家中,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有的站在土灶上,扬灶灰打仗;有的拉开碗柜,偷吃酸菜,一大碗酸菜眨眼间就被“洗劫”得见了底。临走的时候,我们哄笑着把盲伯的油、盐全撒在地上,并把水缸里冰着的糍粑全部瓜分了。

吃晚饭的时候,盲伯屋里传来了哭天抢地的哀号声:“这些遭天杀的小混蛋哟!怎么这么不存良心啊!呜呜……”那哭声好生凄凉,声声揪着我的心;那哭声又似从千年古刹里传出,幽深而又孤独……

大人们听完盲伯的哭诉都恼了,这还了得,欺负一个盲人!于是,我们个个都被父母摔在地上一顿暴打。

短暂的安静以后,好了伤疤忘了痛,我们又开始肆无忌惮地寻找各种机会戏弄盲伯。盲伯在我们这帮孩子眼里,永远以一种卑微的身份存在着。我们经常捉弄得他咆哮不已。

渐渐地,我们长大了,厌倦了戏弄盲伯的游戏。盲伯似乎被我们遗忘了。然而,那年7月,盲伯的一个举动却久久地震撼了我们的心灵。

那天,天气奇热,我和丁当、元宝悄悄地来到村庄附近的水库上玩耍。水库里的水很深,大人们经常嘱咐我们不要到水库里游泳。我们哪里听得进大人的嘱咐,只贪图水库里的水比小河里的水凉爽。

我们在水里游着游着,丁当一个人游到水深处,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半天没有上来。我和元宝吓傻了。过了一会儿,丁当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露出了半截手,在水面上拼命地拍打着。我和元宝连忙游到了岸边,吼破了喉咙喊救命。可不见半个人影。

这时,我看见远处高高的堤坝上有个人影在向我们这边张望。我和元宝跑上堤坝,高声尖号着:“来人啊,丁当掉进水里了……”

那人高一脚低一脚、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向我们跑来。近了,我们才看清是盲伯。盲伯一把扯下头上的草帽,扔掉手里打满猪草的篮子,劈头就问我和元宝:“丁当呢?在哪个方向?”盲伯边问边用耳朵侧对着河面迅速听了一下。接着,他“扑通”一声跳入了水中。“北边……偏右……”我和元宝的声音都吓得变了调。按照我们指的方向,盲伯拼命地游去。丁当好像没劲儿了,扑打声越来越微弱,情况万分危急,我和元宝都傻了……

突然,我们看见盲伯推着丁当吃力地向岸边游来,慢慢地、慢慢地,速度越来越慢,盲伯的头时隐时现,我和元宝的心悬了起来。

丁当被盲伯推到了浅水处,盲伯却因为水深流急、体力不支被水冲得不见了踪影。

闻讯赶来的大人和孩子震惊了,大家手忙脚乱地打捞盲伯。傍晚时分,大家终于把盲伯的遗体打捞上岸。这时,好好的天气陡然乌云密布,风呜呜地从河面上掠过,似乎在凭吊盲伯的亡魂。我和元宝、丁当仿佛被雷击了一样,痴痴地站着。

突然,我们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扑向盲伯的遗体,放声大哭,鼻涕、泪水流了一脸。我们喊叫着:“对不起,伯伯,我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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