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针度人

我们的老祖宗，有一种朴素的狡猾，叫做“鸳鸯绣取凭君看，不把金针度与人。”东西你尽管看，但这门“活儿”在我手里，藏得很深。好比说吕洞宾的一个本领，就是“点石成金”，金子你尽管拿走，可我点金的手指，你别惦记，否则，我要“愤恶而去！”

这个方儿延续了千百年，家族相传，师徒相传，师傅仙去之前，徒弟手里的只有基本功，十年二十年，扎实无比，一天师傅撒手，真正的“绝活儿”才流到徒弟手里，传承有序，原汁原味。这样的传承，既保护了传统技艺的精髓，也保护了技师的饭碗。

今天，我们研究这个方法，不仅要问：三百六十行，行里的“绝活儿”，行里的“金针”哪儿去了？我们这么小心地保护，谨慎传承，可今天传到我们手里的，这样少得可怜。是绝活儿不“绝”，金针不“金”，还是徒弟无能，辱没了手艺？

活儿或有不绝，徒弟或有无能，手艺就是传不下去，这不新鲜，但肯定不是主要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师傅的衣钵，不能让一群去抢，十里挑一或百里挑一，其他的统统不传，徒弟们苦练二十年基本功，门槛都跨烂了，就是上不去台阶，怎么办？

张徒弟的皮好，李徒弟的馅儿好，这“关门和面，开门卖饼”的活儿，各挥所长，对付着过！对付着，对付着，对付到今天，一笼包子可以推出十个大师。

这就是我们今天的尴尬和无奈，技艺散落，一边“厌其不精”，一边“卯胜于无”。在成都第四届非遗节前，我对照名单，采访好些工艺品大师、非遗传承人，老先生们有的已经“难操旧业”，有的“志在千里”，但毕竟老骥伏枥。大多的“大师”，不是全能，是“独秀”。好比说，蜀锦大师可能只在提花方面是大师，说到“投梭”，他就要看天花板。

1979年开始，国家开始评选“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中途間断9年），为了“抢救珍惜技艺，传承民族瑰宝”，要把昔日的经典重新打磨锃亮，再现璀璨。我们必须承认，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行为，尽管有些姗姗晚到。抢救是好事，有功劳有徒劳，有一二三四点成绩，但总分加起来，还是少得可怜。

考试不及格，主因不是时间不够，而是确实题不会做。技艺是门综合学问，大题总是环环相扣，组合拳打过来，你只会挡脸是不够的。

非遗传承与工艺美术的辉煌再现，绝不是你大师我大师造成的，而是你左手我右手完成的！我们不要做溥仪，当一个山河破败、大势已去的皇帝，要看得见天地玄黄，放得下荣誉勋章，亮得起铮铮金针，绣得出锦绣鸳鸯！

中国梦，要在开放中找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