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军
金针张的院子里养了多只羊,患者进门后首先闻到的是骚膻味,脚下随时会踩碎一粒粒黑黑的花生米大小的羊粪蛋儿。但为了治好眼疾,这一切都得忍受。因为金针张医术高超,能让病人重见光明。王树茂来时,是捂着鼻子飞快地跑进来的。金针张冷冷地看着他,慢慢把眼光移开了。
王树茂来到诊案前,才把手从鼻子上拿下来。好似根本没有他这个人进来,金针张连眼也没抬。王树茂凑上前来,急切地说:“张医生,我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了,求你给治治。”
金针张没有答理他,而是将眼光转向院子里,亲切地看过那一只只羊。王树茂有些不安了,脸逐渐变红:“我、我、我……”金针张的眼光从羊群里扫视了回来:“你知道羊喜欢吃什么吗?”王树茂这时脸上开始出现了讨好的神色:“青草、豆饼、盐。”
金针张从抽屉里拿出一点钱,笑吟吟地递给他:“羊得增加点养料了,你去给羊买十斤豆饼、三斤盐来。”
“这、这……”王树茂转不过弯来。
金针张笑眯眯地说:“怎么,这很难吗?”
“哦,不难,不难。”王树茂接过钱急火火离去了。
待王树茂把东西买回来的时候,着急的神情已经被磨掉了不少。看他比较安静了,金针张招呼他坐下,先评了一下脉,然后掀开眼皮仔细观察了一下,说:“还能看见光亮,障翳光泽莹彻,能治,能治。”
一听能治,王树茂又急躁起来:“那就赶快吧!”
金针张回身向椅背一靠,冷冷地说:“赶快?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王树茂脸又涨红起来:“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好!”金针张把案子一拍,然后转移了话题,“你看,我这羊应该出去放几天了,你刚才说了羊是喜欢吃新鲜青草的,到外面放牧容易得到全面的营养,能增加运动量,能维护它们善于半跑的习性,同时接受到日光的照射和各种气候的锻炼,有利于羊的生长发育,增强对疾病的抵抗力……”
王树茂非常迷惑,不知道金针张为何又扯到羊身上去了。但他知道金针张能治好他的病,所以只能洗耳恭听。金针张笑了笑:“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来帮我放十天羊,十天后我免费给你治好眼,你搭上几天工夫,但省下一笔钱,我的羊也享几天福,这应该是划算的。”看他还在犹豫,金针张语调更加舒缓,“家中要是有其他事情,只能先让别人干着,你现在治疗眼病是最主要的事儿。”
王树茂小声嘟囔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不现在就治啊?”金针张大度地笑笑,“我是医生,这事只能我说了算。再说了放放羊,慢慢在野外转转,也是有好处的!”然后再敦促他,“怎么样啊?”
王树茂想了想,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
虽说是答应了,但在本心里是并不情愿的,王树茂憋着一股气儿,非常着急但又没有什么办法,也就只好每天赶着金针张的这群羊出去放牧了。想到自己离家一百多里路,若是跑回去十天后再回来,搭上路费不说,治疗费肯定也是不小的一笔钱。他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整天与羊在一起,他的急脾气也逐渐改变了一些。
金针张说话算数,十天后主动叫来了他:“怎么样了?”王树茂说:“好像更看不清了。”金针张说声:“好!”就开始用自己制作的金针为他做拨除障翳手术了。金针张让他先用冷水洗眼,以便让眼中障翳收缩凝定一下,然后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撑开他的上下眼皮,让他使劲向鼻子的方向转眼珠,并尽力向外瞪着。金针张先用开缝针在眼球上刺出一个小眼儿,再插入尖细毫针向上斜回针锋,贴着障翳内面往下拨动,一会儿的工夫,根本没有感到疼痛就去除了眼内障翳,经过包扎处理,金针张又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就让他回家了。
王树茂临行前,金针张告诉他,几天后去掉包扎,视力就会恢复。并解释说,自己是从刺拨羊的眼睛练就这一本领的,所以才每治好一位病人,就买来一只羊养着,让它自然生长,老死后郑重埋葬。这次免收治疗费,让他放十天羊顶替,也是自己对羊的一种报恩方式。
这时候,王树茂才明白自己所做的这件事情的意义。
当金针张的好友问起这件事时,金针张解释说:“病人刚来时,障翳还比较嫩,还不能向外拨。让他去放羊,他会又气又急,能促进病灶成熟。几天后脾气一磨平静下来,再做手术也便于恢复。这病的根源就是躁急善怒、肝气冲上郁结而成,不逼着他把脾气变温和,以后怕还会复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