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雷
【摘要】女性主义,作为一种男女平等的信念和意识形态,是理论与实践的结合,旨在反对包括性别歧视在内的一切男女不平等。易卜生创作的《玩偶之家》在世界文学史上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直至现今,仍然值得人们进行深入思考。剧中的女主人公娜拉,作为一位追求女性权力的战斗者, 其形象一直深入人心,该文从女性主义角度分析娜拉从依附到觉醒的心理转变过程,强调女性只有获得自我人格和精神的独立,从根本上意识到自己作为人的意义和价值,才能获得真正彻底地解放。
【关键词】女性主义;易卜生;娜拉;自我觉醒;女性解放
引言
易卜生于1879年出版的《玩偶之家》,是其创作中期较早的一部揭露资产阶级家庭生活的现实主义剧作,被视为其“社会问题剧”的代表作品之一。他曾说过:“现在的欧洲里,正准备着改造社会关系,这种改造主要是解决工人和妇女的将来状况的问题,我等着这个改造,我为这样的改造而兴奋,我愿意并且将要用我终生的力量为这个改造而行动。”[1]《玩偶之家》这部作品之所以经久不衰,主要在于它以独特的艺术手法提出了具有重大社会意义的妇女觉醒的问题,并且生动而细致刻画了一位争取独立人格,且具有时代精神的妇女形象。剧中的女主人公娜拉,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一位勇敢追求女性权力的战斗者。本文试图从女性主义角度解读剧中娜拉在一个父权制社会下耽于幻想——幻想破灭——精神反叛、行为抗争的转变过程,并提出一个基本观点:女性自我意识的树立以及内在精神的独立是争取并维护其权利的的关键。
一、女性主义理论及其发展
纵观古今中外的妇女议题研究,可谓多元而复杂。因此,女性主义包含了许多不同的见解与流派。探讨西方女性主义思想,一般大多追溯到十八世纪末期英国女作家玛丽?沃斯顿克(1759~1797)的著作《为女权辩护》。《为女权辩护》作为开创女性主义理论先河的一座里程碑,要求女性应与男性同享自由平等的权利,如人权、参政权等。强调女人也是天生爱好自由并且是有理性的人,若给予同等机会,女性也有其独立自主的能力。[2]而谈到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则是与西方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分不开的,特别是20世纪60年代西方第二次女权运动的高涨,直接孕育了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诞生。作为一种理论,女性主义文学批评首先发现了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中根深蒂固的男权中心主义的存在。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有着较鲜明的政治倾向,它要求以一种女性的视角对文学作品进行全新的解读,它努力发觉不同于男性的女性文学传统,重评文学史,它探讨文学中的女性意识,声讨男性中心主义传统文化对女性创作的压抑,提倡一种女性主义写作方式。其所体现出来的开放性增强了其对父权中心文化的颠覆性。
法国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家西蒙娜·德·波伏娃(1908~1986)认为:女人出生时,被存在于一个男性宰制的社会,女人无法选择出生的时间与环境。女人要改变这一切,就必须抛弃自在的存在状态,而达到自为的状态,获得超越的价值。[3]而在19世纪后期,伟大的戏剧家易卜生在一个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体系中,就创造出了一位具有超前思想意识的“娜拉”形象。剧中塑造的娜拉经历了从迷失自我到勇于维护自我尊严和人格、寻求自我价值的转变过程,这一新型女性形象的成功塑造对于以后妇女解放运动的兴起和发展可以说起到了某种导向的作用。
二、娜拉自我觉醒的过程
(一)男权支配的玩偶
在构思《玩偶之家》这部作品的时候,易卜生谈到了当时在男权社会中女性所面临着的道德困惑: “一个女性在当今社会不能自主,这是一个绝对男性的社会,律法由男性指定,法律制度也从男性的角度判断女性的行为。”[4]《玩偶之家》中的男女人物的价值观和行为规范在作品当中也有着明显的区别:男性在社会劳动中实现价值,因为工作的事情是男人的事情,女性不应该插手。女性在家庭劳动中实现价值,但是女性在家庭生活中并不占据主导地位,女性在家里要严格遵从男性的原则和秩序行事。
当娜拉向自己的老同学林丹太太表达对其生活的感受时可以看出,娜拉满足于自己这种像孩子一样的生活,满足于被自己的丈夫像孩子般地宠爱。早在娜拉结婚前, 与父亲生活时, 她从来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父亲,娜拉在生活中面对男性权威所表现出来的的沉默、克制, 实际上正是其被剥夺发言权的表现。结婚后,娜拉将自我完全依附于家庭,完全遵从丈夫海尔茂的意愿和想法,去满足他,取悦他。从这种女性地位的丧失中,我们可以看到,娜拉女性意识的淡薄,而这更是娜拉及那个时代共同的悲哀。
觉醒前的娜拉处在职业妻子和家庭妇女的地位,并习惯于这种生儿育女、夫唱妇随的小家庭的幸福生活,生活中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和追求。当家庭遇到困难时,为了保全丈夫的名誉,娜拉甚至决定自杀,用牺牲自己生命的方式来保住丈夫的地位和名誉。由此可以看出,娜拉终究只不过是海尔茂手里的一个玩偶,凡事只能听从他的安排和指挥,一切以海尔茂的存在而存在。海尔茂用大男子主义捍卫着自己在家庭中的绝对支配地位,而娜拉的自我迷失却浑然不知,她在不知不觉中遵循着当时的社会规范,被当时的社会体制所束缚。她是一位依赖顺从的妻子,一位品德高尚的母亲,一位将自己的生活乐趣完全建立在丈夫和儿女身上的典型的资产阶级小市民妇女。
(二)自我救赎的战士
《玩偶之家》向读者展示了作为传统女性代表的娜拉其自由情感的释放以及其性格变化和超越的过程,从而呼应了易卜生渴求人权和性别平等的愿望和思想。勇于探索真理和追求独立自由的娜拉并没有被世俗的牢笼困住,逐渐地认清了现实,认清了丈夫的真面目,认清了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海尔茂前后判若两人的表演终于让娜拉认清了自己丈夫的真实面目,认清了一直以来自己在丈夫眼里,在这个家庭中的角色和地位使娜拉伤透了心,彻底地陷入了绝望。
《玩偶之家》易卜生处理剧中人性“存在”所运用的方式,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的目的是要进行人性的描述。”[5]在海尔茂看完柯洛克斯泰的信以后,眼前真实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清楚地看清了海尔茂虚伪、自私的丑恶嘴脸。娜拉已经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取悦于男人的玩偶,是他们观赏、把玩、践踏和强行占有的财产。觉醒了的娜拉,对资本主义社会持一种敌视的态度。她把自己对婚姻、对生活的深刻认识,即女人在婚姻生活中不平等和附庸的地位,女人是男人的私有财产,只有绝对的服从,没有丝毫的尊严和自由,勇敢地表达出来。同时,娜拉还挣脱了宗教这张束缚人性的魔网,对其提出了否定,终于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当情理和法理产生激烈冲突时,娜拉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没有人性、不讲理的法律,在她的心里情理高于法律,而且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社会正确,还是她做的正确。娜拉是一个具有民主思想倾向的妇女,她同海尔茂决裂的举动是她用民主思想进行反抗和斗争的必然结果。
尽管可能娜拉并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但是作者通过塑造娜拉这一鲜明的妇女形象,表达出了中小资产阶级妇女那要求自由独立,维护人格尊严的愿望和追求,并且对当时现存的资本主义制度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怀疑、否定和批判。所以从这个层面上看,娜拉自我觉醒的同时也喊出了女性要求社会平等、人格独立的心声,为女性开辟了一条独立自强、勇敢无畏的道路。意志坚强的娜拉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意识到了自我,意识到了自我人格和精神独立的重要性,娜拉终于不再是那个依附于男性的玩偶,成为了一位强烈要求个性解放、具有反叛精神的新型女性,这是对男权社会里一条条成文或不成文的法律的猛烈抨击。重新审视了自己作为女性的概念和条件,娜拉最终的行动对当时社会丈夫权威的挑战是可想而知的。
三、对娜拉形象的再认识
《玩偶之家》的剧情本身就明显地表现出了作者的创作意图——打破不平等的资产阶级家庭关系,解放妇女,提高女性的社会地位,鼓励她们为争取自己的人格和尊严而斗争,这就是本剧的基本主题。因此,有人把《玩偶之家》又称为“女性独立的宣言书”。在作品中,易卜生表现出了对妇女命运极大的关注,提出了妇女解放的社会问题,是具有重大而又深远的社会进步意义的。
现实生活教育了娜拉,使她认清了海尔茂的丑恶灵魂。更重要的是,娜拉认识了现实社会的不合理。娜拉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教育、道德、宗教、法律等问题的看法,跟一般资产阶级平庸之人,如海尔茂之流的看法和见解是完全不同的。易卜生是一个善于提出问题的作家,在《玩偶之家》的结局里我们无从得知娜拉走后的情况。事实上,易卜生在他整个戏剧创作中旨在宣扬一种“人的精神的反叛”,并非寻求解决问题的答案。《玩偶之家》中娜拉前后精神面貌的巨大转变淋漓尽致地体现了易卜生宣扬的“精神的反叛”,当娜拉自我意识觉醒以后,娜拉的精神开始反叛,反叛丈夫,反叛现实,反叛社会。终于成为自我意志上的“娜拉精神”。
仔细思考,《玩偶之家》所反映的娜拉精神反叛的妇女问题不仅仅是家庭地位问题,更是一个复杂深刻的社会问题。易卜生的非凡之处就在于他将这样一个巨大的问号留给读者,让人们去思考。在一个女性没有人权和自由,思想和行动受到限制、支配的男权社会里,娜拉的自我觉醒显得弥足珍贵。其实,娜拉形象的难得和珍贵也恰恰从另一侧面表达出男尊女卑、男主女从等性别理论不应该成为束缚女性枷锁的主张和看法。
结语
作为一部社会问题剧,易卜生在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对于女性命运的深切关注是值得赞扬的。剧中的娜拉,是男权社会中一个典型的勇敢争取自身解放的战斗者形象,她是自我的救赎者,作品的结局揭示出问题,娜拉出走以后的命运可以说是悬而未决的。但是仔细想想,这样一种没有结局的结局,其实也在另一侧面暗示着娜拉自身性格当中的某种动摇性,或者说不确定性。尽管娜拉的出走已经非常有力地证明了她的勇敢和坚决,但是她的这种精神反叛还并不足以同当时资产阶级所奉行的男权主义相抗衡。
作为社会中的一个个体,娜拉始终不能脱离这个社会,不管在家里,还是出走一个人独自生活,她都不可能逃脱资产阶级宗教、法律、道德等固有观念所编织的世俗罗网。剧中娜拉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是由她的经济地位和其自身价值所决定的。娜拉的故事告诉我们:作为一个人不能没有理想和追求,但这种追求如果仅限于个人小天地的话,他将必然在现实生活中碰壁。在当今社会,妇女要想得到真正的解放,必须在发展自己、实现社会价值的同时,实现自己的个人价值,并得到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解放。所以,对于当今时代的女性而言,妇女权利的问题依然是一项未完成的事业和理想,女性合法权益的维护以及社会地位真正而且彻底的改变依旧需要付出巨大努力。
注释:
[1]严金华.传统观念的反叛者——评易卜生的《玩偶之家》[J].外国文学评论,1979:191.
[2]宋素凤.女性主义文学理论研究[M].山东大学出版社,2002:18~19.
[3][挪威]易卜生.易卜生戏剧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180.
[4][5]高中甫.易卜生评论集[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所出版社,1982.
【参考文献】
[1]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陶铁柱译.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2]茅于美.易卜生和他的戏剧[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
[3]宋素凤.女性主义文学理论研究[M].山东大学出版社,2002.
[4]高中甫.易卜生评论集[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所出版社,1982.
[5]穆瑞清,姚汝勤.《外国文学参考资料(下)[M].北京:地质出版社,1984.
[6]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