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创伤生存体验与张爱玲的小说创作

2013-04-29 00:44尹昆
西江月·中旬 2013年6期
关键词:体验张爱玲家族

尹昆

【摘要】在张爱玲的精神世界里,人与人之间多是冷漠的,人是孤独的,生活的底色是灰暗的,所以她的小说基调是苍凉的。这正是张爱玲将生命体验的内心波动转化为艺术展示。

【关键词】张爱玲;家族;体验;小说

家族的由盛而衰给童年的张爱玲造成一种无法避免的失落心绪,强大的生存联盟被拆落得只能苟延残喘,这种变化对张爱玲树立人生观价值观都产生了直接影响。在张爱玲的精神世界里,人与人之间多是冷漠的,人是孤独的,生活的底色是灰暗的,所以她的小说基调是苍凉的。这正是张爱玲将生命体验的内心波动转化为艺术展示。

一、生存的底色,人生的开始

“文艺家的体验主要是心理体验、生命体验。它与文艺家的美学生命密切相关,我们完全可以把它当作文艺家美学生命存在的标志。”[1]弗洛伊德认为,“一种经验如果在一个很短暂的时期内,使心灵受一种最高度的刺激,以致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谋求适应,从而使心灵的有效能力的分配受到永久的扰乱,我们便称这种经验为创伤的”。[2]佛洛依德所讲的是一个具体的个人经历某一特殊事件后产生的无法承受的刺激,这种创伤具有独特性,没有普遍性。而张爱玲不仅在年少的时候受到过特殊事件——父母离婚、港战的刺激,更是在家族创伤的大背景下出生、成长的,张李两家的联姻让张家走向辉煌的巅峰,但巅峰过后便是一路向下的低谷,每一个生活在这个家庭的人都会感到这种辉煌不再、逐渐暗淡的生活变化,这种共识成为家族集体无意识沉淀在张家李家人的心中。张爱玲在这个逐渐腐朽的封建家庭里呼吸,大家庭骨骼消损、断裂的气味和声音已经被其吸入骨髓,成为她身体和生命的有机组成部分。

张爱玲的童年在物质生活上是丰足富庶的。祖父张佩纶幼年丧父,走上仕途后清廉为官,资财不甚丰厚,及至娶了祖母李菊藕,因着外曾祖父李鸿章为女儿置办了丰厚嫁妆,张家也变得殷实丰厚起来。但张爱玲八岁的时候,父亲丢了官职,举家迁回上海,小家庭的破落由此开始。感伤是从小的地方开始的,比如父亲的挥霍无度以致拮据,母亲的窘困。其实从整个社会发展看,张爱玲一家已然从世袭官宦的荣耀辉煌的顶点跌落下来,虽这些遗老遗少还有一些热衷于洋务的热情,但江山易主,时代显然已经不属于他们了,他们只能靠回忆得到心理的满足,但是回忆是惆怅的,这自怜的大家长们,让衣食无忧的张爱玲猛然间发现永恒的不存在和断裂的可能性。“回忆不管是愉快还是不愉快,都有一种悲哀,虽然淡,她怕那滋味。她从来不自找伤感,实生活里有的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光就这么想了想,就像站在个古建筑物门口往里张了张,在月光与黑影中断瓦颓垣千门万户,一瞥间已经知道都在那里。”[3]

二、家族人物粉墨登场

张爱玲玲写日趋毁灭的封建大家庭,总是流露出苍凉的格调。凝滞的时空、虚无的人生都营造了苍凉灰蒙蒙的小说艺术世界。

再没有比还没来得及看到,繁华便已逝去更让人觉得物是人非的了,张爱玲生长在贵族光环的最外层,是边缘化的尴尬的贵族,虽然没得到太多的享受,却更多地看到家族荣光背后的龌龊和黑暗,尽管如此,她还是认同自己的归属的,“我没赶上看见他们,所以跟他们的关系仅只是属于彼此,一种沉默的无条件的支持,看似无用,无效,确实我最需要的,他们只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我爱他们。”张爱玲对于家族的爱,表现在其对家族的恨,她无情地让整个家族上演着滑稽的戏码。与时代隔离的遗老遗少们固守在自己的地盘上,形成一个个的孤岛,他们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把最后的张狂和高傲捏在手里,甚至捏碎了仍不愿意扔掉,贵族的气质被扭曲变形,贵族的生活便也畸形变异。张爱玲总是使用相对静止的时间和相对封闭的空间,让镜头定格在这些特殊的庭院,然后展开细碎的人事描写,将生于前朝活在今朝的人们锁在那年的庭院里,动弹不得。就叙述时间而言,张爱玲总是将时间定格,时间不再具有延绵不断的流动性,如《倾城之恋》中白公馆的老钟比别人家慢一个钟头,《金锁记》中曹七巧的家午后总是昏昏欲睡的。可以说,张爱玲将时间拦腰截断,使其不再具有历史性,转而成了心理时间,是空间化的时间、具有心理导向的时间。就空间而言,张爱玲总是将人物挤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使其形成激烈的碰撞,既有利于产生紧张的人际关系,又能最大限度的暴露贵族在大势已去后的痛苦和磨难,如梁太太之于梁公馆、曹七巧之于姜公馆,白流苏之于白公馆。相对静止的时间和封闭的空间,一方面将遗老遗少们圈进孤岛,表现人在没有外延生存空间的情况下,便开始将精力释放到内部,互相折磨、畸形变态;另一方面,这种写作将还体现了作者阐释世界的一个核心理念——人无法摆脱思想背景里“惘惘的威胁”,这种威胁关乎生存、命运,是世界的普遍规律,没有谁能超越时代,即便是王公贵族。

三、虚无的世界,苍凉的人生

张爱玲在采用身边资源进行人物塑造的同时,也将小说的主题进行了定位。傅雷先生曾讲到:“遗老遗少和小资产阶级,全都是男女问题,为恶梦所苦。恶梦中老是霪雨连绵的秋天,潮腻腻、灰暗、肮脏、窒息的腐烂的气味,像是病人林中的房间。烦恼、焦急、挣扎、全无结果。”[4]遗老遗少们异常的生活形态也将生活的意义、生命的价值、人生的追求等命题牵扯出来。“历劫孤独疗伤是一切浪漫文学的起源,天才必会回归饶恕与救赎,作品中出现这样的人物和命题,指示人性的出口,如宗教神学,整整一生的创作才能算完成,世界文学理论在这一点颠扑不破也殊途同归。”米兰昆德拉曾说:“每一部小说,不管怎样,都对一个问题做出回答:人的存在是什么,它的诗性在哪里?”[5]张爱玲根据自己的生命体验,在小说中诠释一种缺乏诗意的生存状态——没有人能够美丽优雅纯真地生活,反而是亲人离间、手足反目、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是生活的常态。《金锁记》中的芝寿、《花凋》中的川嫦、《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等等,都是在种种利益争执下受到伤害的,张爱玲用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的语句进行叙述,可见作者一贯的创作态度和创作思维——寻常的生活大概就是复杂难解的,而贵族家庭的恩怨纠纷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一切对于人生的笼统观察都指向虚无。”张爱玲总是书写悲剧的题材,旨在表达对封建家庭的抗议和诅咒,诅咒它给自己和同辈带来的精神压力,也诅咒它形成的精神压力对自己和同辈人的强大束缚。中国小说创作有漫长的悲剧传统,张爱玲选取的遗老遗少生活题材指向悲剧主题是具有普遍意义的,但鉴于张爱玲的特殊身份,她在展示这些悲剧的时候,会有一种背叛和决裂的勇气和大义。

家族的动荡不安让张爱玲一直思索生活这一由来已久的大命题,她看到的是乱如麻的生活琐事和冷漠无情的人际关系,她迫不及待地用自己的语言将这种发现讲述出来,便出现了小说灰暗的色调、向下的人生观和冰凉的人情味。

注释:

[1]张佐邦.文艺心理学[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114.

[2][奥]弗洛伊德著.高觉敷译.精神分析引论[M].商务印书馆,1984:216.

[3]张爱玲.小团圆[M].北京文艺出版社,2012(6):69.

[4]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四卷)[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414.

[5][捷]米兰昆德拉著.董强译.小说的艺术[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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