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馆到大院

2013-04-29 08:33胡磊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3年10期
关键词:京味王朔老舍

摘 要:作为一种文学风格的“京味”,指以北京特有的人文景观为主要文学叙事,并在其中蕴含着北京文化的风采和神韵。因创作题材和语言与北京地域文化有着共同的联系,老舍和王朔都进入了“京味”文学的谱系。但与老舍所建构的"京味"叙事比较,王朔的叙事题材和语言风格与其存在着明显差异,二者创作所蕴含的“京味”也不尽相同。本文将对二者京味小说中的典型性作品进行对比,从人物塑造手法、语言风格等方面浅析其京味小说的异同。

关键词:京味 老舍 王朔

著名作家赵大年为京味文学提出了四项标准:一是语言上,必须运用北京语言即北京话进行创作——这也是第一要素;二是要描写生活在北京的人和发生在北京的事;三是作品的环境必须是北京的环境,民俗必须符合北京的民俗习惯;四是作品必须要发掘北京人特有的素质。

如果具备上述四个要素才可以称得上是标准的京味文学,那么老舍和王朔的作品应该是最为符合条件的了。这两位作家都是生于北京长于北京,不仅说着一口“京腔”,同时在写作时也是将京味口语落笔成文的。他们对北京的民俗文化、风俗习惯都有着最为直观、详细的了解,所描写的对象也大都是记忆里眼中所见、耳中所闻的北京人北京事。当然,最重要的是老舍和王朔都极其热衷于将“京味儿”作为自己文学作品最纯的味道。

在文学史上,老舍的作品被公认为“京味儿小说”,而王朔的小说也被人称为“新京味儿小说”,他们二者的作品在题材和语言上都与北京这一独特的地域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本文将从作品的语言、作品中的人物塑造、作品的价值取向来对这两位“京味儿”文学作家和他们的作品进行比较,试图探究出二者的同与异。

一、老舍与王朔作品的相似之处

首先是在语言上的相同。老舍与王朔在进行写作时所运用的都是北京话,这一点是相同的,或者说是具有一脉相承的关系的。这也是他们的作品之所以被称为“京味文学”的最基本要素。在老舍十万多字的《骆驼祥子》中,有六百四十一处用到儿化韵;在王朔十五万字的《看上去很美》中,也有多达五百六十处运用了儿化韵。董汀教授在一篇名为《老舍和王朔的“京式”幽默对比》中表示:“儿化韵弱化了浓重的鼻音和铿锵生硬的语言,使作品带上了浓郁的‘京味。”

其次是描写对象的平民化。老舍塑造的主角都是像王利发、常四爷、松二爷、祥子、张大哥这样的平民。而这一点在王朔的作品中表现得更加明显,甚至可以说更加极端。王朔“拼命躲避庄严、神圣、伟大也躲避他认为的酸溜溜的爱呀伤感呀什么的”。像《顽主》中的于观、杨重、马青,《过把瘾就死》中的方言、杜梅这样的平民受到了作者的大书特书。

再次则是塑造的人物形象平民化背后的“贵族化”的精神气质。孔庆东在《北京文学的贵族气》中说道:“北京文学既有鲜明的平民气,又有鲜明的贵族气,二者彼此融合相映生辉,而这正是北京文化兼容并包的特征。”易中天也在《读北京》一文中说道:“北京的容量不仅在于建筑空间,更在于文化空间。”北京在历史上汉满蒙回各族交融,儒释景(基督教)道各教并存,又由于北京在老舍和王朔进行文学创作的时期及其前后各个阶段都作为中国政治中心,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官宦世家,抑或是平民百姓,都会自然而然地沾染上王者气概。这种贵族气体现在老舍笔下就是人物讲究至极的生活。老舍在其未完成的自传体小说《正红旗下》第二章所说的一句话将北京平民百姓的讲究生活说得十分到位:“我们创造了一种生活方式,有钱的真讲究,没钱的穷讲究。”《正红旗下》是老舍未完成的史诗巨著,王朔在《我看老舍》一文中曾表示过对于老舍未能完成这部作品的惋惜之情:“如果《正红旗下》完成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也就不会这么寒碜了。”《正红旗下》写的是北京最贫穷最下层的旗人,但是正是在作者对于这些最穷人群生活的描写中,我们却可以看到那样的精致而优雅的文化和情趣。比如大姐的公公“虽然是武职,四品顶戴佐领,却不大爱谈怎么带兵打仗”,他“把毕生的精力都花费在如何使小罐小铲、咳嗽与发笑都含有高度的艺术性从而随时沉醉在小刺激与小趣味里”。老舍甚至更明确地说明了这样的下层旗人父子的生活观念:“生活的意义,在他们父子看来,就是每天玩耍,玩的细致、考究、入迷。”当然,这也是《茶馆》中松二爷们的生活观。这足以使我们感受到老舍尽管描写的是一群北京最普通的市民,但在“平民气”之中蕴含着极强的“贵族气”。

而王朔《动物凶猛》中的“我”时刻幻想着“中苏开战,‘我将出落为一名举世瞩目的战争英雄”,时刻提醒自己“对于世界的解放事业具有不可推卸的职责”。

当然,尽管在王朔小说中的人物没有了老舍笔下封建遗老遗少讲究至极的生活与玩味,但是这群北京军队大院的子弟都怀有着对于“解放世界人民”“保卫祖国

安全”等贵族式的职责与信仰,并对此深信不疑。这也让读者可以很强烈地感受到这些最平凡的年轻人身上所具有的使命感。

最后,老舍与王朔的作品虽然写的都是市井平民的生活小事儿,但是标记这些事件的时间进度都以重大历史事件为刻度。比如写一个茶馆的变迁,确实以戊戌变法、军阀混战、国民党专制统治为刻度尺。与此同时,老舍和王朔都喜欢将很多十分正式甚至是用于宏大叙事的词汇、语句用于生活中的细节。比如《顽主》中的“晚上睡觉别盖太厚的被子,别穿过紧内裤,早睡早起,多想想共产主义事业”;再比如《玩的就是心跳》中,吴胖子等人称饭后打牌为“党小组活动”。这些略带调侃的话语也只有在北京这片政治色彩极其浓厚的土地上才会存在,体现了与其他城市不同的鲜明特点。

二、老舍与王朔作品的不同之处

从语言上看,尽管老舍和王朔进行各自创作时使用的都是北京话,都是成功地将北京话这种口语运用于书面创作的语言大师,但是两者所使用的语言却有着不同之处。在老舍行文中经常出现的北京方言比如“吧唧”“嘁喳”“大赤包”“白吃猴儿”等,更多地属于北京话中的地方土语范畴。而王朔的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北京话词汇诸如“催碎”“主儿”“吊膀子”“拍婆子”等,则应该属于北京话中的流行语范畴。王朔在某访谈中曾谈过对于他自己与老舍所用语言的不同,他戏称:“老舍他们用的是‘主子话,我用的是‘奴才话。”当然,王朔的这番话是戏说,但却表现出老舍的语言是相对“文雅”的,而王朔则承认自己的语言更加“粗俗”,或者说更通俗化。进一步探究,则可细分为以下两点:

首先,老舍和王朔的作品中所展现的时代和社会面貌不同。老舍的作品描写的是清末民初时期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一段时期,大概是19世纪末期到20世纪60年代,其时间跨度与老舍的一生大致是一致的。而王朔笔下描写的是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一直到2007年出版的《我的千岁寒》,在时间上与老舍是相互独立的。而这种时间的区别也承载着动荡的旧社会与和平、平等的新时期的差别。

其次,作品中的人物命运有着截然不同的动荡方式。众所周知,老舍的作品和王朔的作品所描写的都是平民百姓和他们的生活。这些人物不是革命战斗中的英雄,也不是达官贵胄,尽管老舍笔下写过一位武林大侠沙子龙,但是反而让人觉得这位武术家比普通老百姓更加窝囊。

通过之前的介绍和分析,我们可以大致总结出老舍笔下的动荡与王朔笔下的动荡有着微小却最大的区别。老舍笔下的人物是一群最平凡的人物,他们毕生的追求就是过着最正常最平凡的生活,但是因为处在动荡的年代、黑暗的时代,每一位平民的人生都在动荡飘摇的时代里不由自主也极不情愿地动荡了。而王朔作品中的人物生活在新中国成立之后的和平年代和改革开放后经济发展的大好时代,但是这些年轻人不愿意过自己本可以过上的平静生活,纷纷为了追求不平凡而人为地制造出动荡。尽管看起来有些“没事找事”,但是却也真实地记录和反映了一段时期里年轻人的精神状态和社会风气。

在近百年的历程中,许多作家对于京味小说进行了很好的传承与发展。这些作品都细致描写了北京在各个时期的风俗民情,反映出了各个时期人民生活的不同面貌。老舍和王朔在现当代京味文学史上是两面高扬的大旗,他们用北京话创作发生在北京的事、刻画生长在北京的人。尽管由于两位作家自身所处时代各异,使得他们的北京话、写作手法有着一定的不同,再加上他们作品所描写的时代对象不同,因而他们笔下的平民有着各自不同的经历和遭遇;但是这种相异是

事物正常的发展变化,相异的背后存在着自《红楼梦》《儿女英雄传》以来的京味文学的本质精神的传承。

参考文献:

[1] 董汀.老舍和王朔的“京式”幽默对比[J].文学教育(中),2011(1).

[2] 王蒙.躲避崇高[J].读书,1993(1).

[3] 易中天.易中天文集·卷七[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1.

作 者:胡磊,安徽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文艺学。

编 辑:赵斌 E-mail: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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