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会来 张丽丽
摘要 胡适发起的“问题与主义”之争是资产阶级改良主义与马克思主义之间论争的代表,对中国社会及知识分子的政治道路选择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本文详细叙述了胡适与李大钊等马克思主义者就“问题与主义”论战的过程,并就论战双方各自的观点及论战的影响进行探讨。
关键词:胡适 李大钊 问题与主义
中图分类号:G0 文献标识码:A
一
胡适(1891-1962),安徽绩溪人,1891年12月出生于上海,后随父赴台湾。1894年由台湾返回安徽家乡,在父训“以学为人,以期做圣”理念的指导下经历了九年的儒学教育。1904年再赴上海,开始接触梁启超的改良主义学说,并初步奠定了其资产阶级改良主义的思想。1915年9月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哲学系研究生部,跟随杜威系统学习实验主义思想,并很快成为实验主义的忠实信徒。
实验主义起源于美国。1873年,查理·皮尔士(C.S.Peirce)在他的《科学逻辑举例》一文中提出了“实用主义”的概念。后经詹姆士(William James)和史勒(F.C.S.Schiller)等人的继承与发展,到杜威(Joh Dewey)时期,已将“实用主义”发展为“工具主义”或称为“器用主义”,并逐步成为在美国占主流的资产阶级哲学派别。实验主义主张“科学试验的态度和历史的态度”,反对马克思主义关于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革命的学说,鼓吹阶级调和社会改良思想。
1917年6月,胡适带着他的实验主义理论回国,出任北京大学文科教授。此后,他开始在《新青年》等杂志上发表文章,介绍他的实验主义和社会改良思想。1919年2、7月间,他在《新青年》上发表《不朽——我的宗教》和《实验主义》两文,公开打出了实验主义和社会改良主义旗帜。并于当年7月份,针对其它思潮在中国广泛传播的现象,挑起了“问题与主义”之争。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始于1899年,此年,马克思的名字出现在广学会主办的《万国公报》上。1902年,梁启超在一篇文章中提到了马克思,并称马克思(麦喀士)为社会主义之泰斗,而马克思主义学说在中国的广泛传播则开始于俄国的十月革命。李大钊在这个时期开始接触并逐渐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之后成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主要旗手,因而他也成为胡适在“问题与主义”之争中主要指向的对象。
二
1917年7月20日,胡适在《每周评论》上发表了《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揭开了“问题与主义”之争的序幕。文中,对于“主义”的性质问题,胡适讲:“凡‘主义都是应时势而起的,……大都是一种救时的具体主张,……传播的人要图简便,便用一两个字来代表这种具体的主张,所以叫他‘某某主义。主张成了主义,便由具体的计划,变成了一个抽象的名词。‘主义的弱点和危险,就在这里。因为世间没有一个抽象名词能把某人某派的具体主张都包括在里面。”对于主义与研究的关系问题,胡适指出:“谈主义是极容易的事”,谈主义而不研究问题,是“畏难求易”,“这是中国思想界破产的铁证,这是中国社会改良的死刑宣告”;虽然“种种学说和主义,我们都应该研究”,但应当“把一切‘主义摆在脑后面,做参考资料,不要挂在嘴上做招牌,不要叫一知半解的人拾了这些半生不熟的主义,去做口头禅”。总之,舆论界应该“多提出一些问题,少谈一些纸上的主义”。关于目前中国社会应“赶紧解决的问题”,胡适认为主要有:“从人力车夫的生计问题到大总统的权限问题;从卖淫问题到卖官卖国问题;从解散安国会问题到加入国际联盟问题;从女子解放问题到男子解放问题……”,如此等等。
胡适的文章发表后,引起了北京大学教授蓝公武的异议。他立即在《每周评论》上发表《问题与主义》一文予以反驳,并指出:“问题有一贯的中心,是问题之中的主义;主义常待研究解决,是主义之中有问题。二者自不能截然区别的。”
胡适的文章同样引起了李大钊的注意,他于五峰山以书信的形式写下了《再论问题与主义》,寄往《每周评论》发表。李大钊指出:“‘问题与‘主义有不能十分分离的关系,我们的社会活动,一方面固然要研究实际问题,一方面也要宣传理想与主义。这是交相为用的,这是并行不悖的。不过谈主义的人,高谈虽没有什么不可,也须求一个实验”;“‘主义的危险,不是主义本身带来的,是空谈他的人给他的”。所以,“因为有了假冒牌号的人,我们越发应该一而宣传我们的主义,一而就种种问题研究实用的方法,好去本着主义,做实际的行动”。而不能因为有人来假冒牌号而“停止了我们主义的宣传”。总之,李大钊认为,根据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社会问题的“根本解决”,在于解决“经济问题”,“而在根本解决以前,还必须有相当的准备活动”,这种准备活动之一,就是宣传主义——布尔什维克主义。
李大钊的文章发表后,胡适针对于此又写了《三论问题与主义》和《四论问题与主义——论输入学理的方法》来鼓吹自己的观点。在《三论》中,胡适首先说明,李大钊拥护的主义,“其实乃是些抽象名词所代表的种种具体的主张,如此所说的‘主义我并不轻视”;但他又认为“这是一种不负责的主义论”,体现了“目的热”和“方法盲”的“大毛病”。为此,胡适提出了打破“对于抽象名词的迷信”的意见,说“一切主义,一切学理,都该研究,但是只可认作一些假设的见解,不可认作天经地义的信条;只可认作参考印证的材料,不可奉为金科玉律的条律;只可用作启发心思的工具,切不可用作蒙蔽聪明,停止思想的绝对真理”。而在《四论》中,胡适又进一步提出:对于一切学理和主义,应用“历史的态度”去研究他们,以褪去“现在许多一知半解、半生不熟、生吞活剥的主义的弊害”;并且胡适在《四论》中明确表示反对阶级斗争学说。
胡适除了发表文章鼓吹自己的思想外,还在“问题与主义”之争期间,邀请他的老师杜威来华讲学——系统地阐述实验主义理论,这对实验主义在中国的传播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另外,胡适还先后到天津、唐山等地演讲,为他的实验主义的推广营造氛围,并在稍后的文章中提出了“研究问题,输入学理,整理国故,再造文明”的主张,致使实验主义思想在当时风靡一时。
三
胡适在思想界挑起“问题与主义”之争,公开站在与马克思主义相对立的立场上,这不能不说是胡适在思想意识上的片面与落后,我们也不能不对此给予他批评与否定。但我们同时也应意识到,胡适无意与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等对立,他的部分文章还是发表在李大钊、陈独秀等创办的《每周评论》上,其挑起“问题与主义”的论争的针对性和出发点,也不完全是针对李、陈等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对马克思主义的宣传,尽管如此,胡适反对宣传与研究一切主义,当然也包括马克思主义,矛头是针对一切主义的。他同时也批评了当时北洋军阀的政客们假冒招牌、侈谈“民生主义”乃至“社会主义”的怪现象。但胡适在思想逻辑上犯了错误,把两者混为一谈,结果将脏水和孩子一起泼掉了。
另外,胡适对于“问题与主义”的相互关系的理解,在理论上也有两重性。一方面,他强调“问题”的意义而贬低“主义”的价值,尤其是以有人“假冒主义”的口实,夸大了“主义”的抽象性,进而否定了宣扬“主义”的必要性,这无疑是错误的。但另一方面,胡适的意见客观上体现了反对教条主义,反对本本主义的思想方法,强调了一种求实的精神和态度。如主张对于学理、主义的研究要抱“历史的态度”,这实际上也是主张宣传主义不能脱离实际,这样的意见应当有着合理的成分。李大钊当时也说:“承认我们最近发表的言论,偏于纸上空谈的多,涉及实际问题的少。以后誓向实际的方向去做,这是读先生那篇文章后发生的觉悟。”应该说,“问题与主义”之争事实上既表现出了马克思主义者与实用主义者分歧的产生,也表现出了他们在当时对中国社会问题的一致性。
同时,我们还应意识到,胡适对当时马克思主义的若干批评,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他对马克思主义的无知。胡适少年在家乡时,虽还算不上是他那个封建官僚兼商业地主家庭的代表人物,但“每到秋天,……到田里去监割,……”的情况表明,他当时是以地主少爷的身份出现在佃民面前的,这使他和农民之间划下了一条阶级差别的鸿沟。正是有这个先天缺陷,使胡适终究不能理解以农民为主体的中国革命要求,从而未能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而他忍不住要谈政治,也是带着几分天真来搞“百家争鸣”,他想强调的主要还是他的实验主义思想方法。
四
总之,在“问题与主义”之争中,胡适的观点有很大的偏颇,但他还不是马克思主义的最凶恶的敌人。只是通过这场论争,胡适的改良主义政治立场更加巩固了,他所信仰的实验主义方法论的消极性也开始明显地暴露和抬头了。他对“高谈主义”的情况的讽刺和批评,他判断事物的方式,尽管不是专门针对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宣传,但客观上也确实起了冲击和干扰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恶劣影响。同时,这场论争还表明,由于政治思想上的分歧,尤其是对待阶级斗争的态度,两者思想上明显分歧,戊戌维新运动以来以反封建为旗帜的知识分子阵营的分化已经开始了。
“问题与主义”论争发生于“五四运动”后中国社会大动荡、大变革,各种社会思潮纷至沓来、百家争鸣的特殊历史时期,对中国社会及知识分子的政治道路选择、走向起到了很大的影响作用。正是这场论战,促使李大钊、陈独秀等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开始认识到不能停留在书斋里的“主义”层面,第一次提及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的问题,开始思考在实际上如何运用马克思主义来解决中国出路问题。1920年,李大钊《由经济上解释中国近代思想变动的原因》的发表可看作其马克思主义观得以形成、确立,这与“问题与主义”论争的激发与促进是分不开的。同时通过这场论争,使一部分先进的知识分子清醒了头脑,一大批立意改造中国社会的进步知识分子最终抛弃了资产阶级改良主义和无政府主义,转向了马克思主义阵营,这为中国共产党的建立以及新民主主义革命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干部基础,并做了充分的思想理论上的准备。当然,由于思想意识、阶级意识本身的局限性决定了一部分知识分子不可能转变成马克思主义者,胡适虽为新文化运动的发起人和中坚力量,为新文化的传播做出过重大贡献,但其“问题与主义”论争中的观点既是其实用主义哲学方法论的表达,也是其小资产阶级性的体现。历史的选择是必然的,历史证明,胡适及他的实验改良主义在中国是行不通的,人民群众最终否定了他们的选择。
参考文献:
[1] 朱文华:《胡适评传》,青岛出版社,2007年版。
[2] 胡适:《实验主义》,《新青年》(第六卷四号),1919年7月。
[3] 胡适:《不朽——我的宗教》,《新青年》(第六卷二號),1919年2月。
[4] 胡适:《新思潮主义》,《新青年》(第七卷一号),1919年12月。
[5] 胡适:《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每周评论》(第三十一号),1919年7月。
[6] 蓝公武:《问题与主义》,《每周评论》(第三十三号),1919年8月。
[7] 李大钊:《再论问题与主义》,《每周评论》(第三十五号),1919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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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倪培强、池中莲:《也谈“问题与主义”之争及其影响》,《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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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孙建华:《“问题与主义”之争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想的萌发》,《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1年第5期。
[12] 陈桂香:《“问题与主义”论争与李大钊马克思主义观之确立》,《东岳论丛》,2011年第9期。
作者简介:
任会来,男,1979—,河北满城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史,工作单位:河北大学。
张丽丽,女,1983—,河北沧州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工作单位:河北女子职业技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