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重读《简·爱》原著,认为小说主要讲述了简·爱由一个小女孩渴望父母之爱逐渐成长为有更深层精神需要——追求人间同类之爱的成长过程。在对亲情、爱情、同类之爱的理解、追寻中,简·爱最终消除了自己生命的孤独感。我们每个生命从童年到成年都在寻找孤独生命中的温暖,简·爱对爱的理解照亮了人们孤寂的生命之旅。
关键词:亲情 爱情 同类之爱 孤独 女性 成长
很多人认为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是一部爱情小说,对其的影视剧改编也一直突出爱情主题,而导演凯瑞·福永在2011电影版的《简·爱》中,通过简·爱视角展现其情感成长史,改变了我们对《简·爱》爱情主题的偏好,让我们重读《简·爱》。《简·爱》初版后,小说中揭露的劳渥德学校问题最先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小说中内心坚强的女性形象简·爱获得广大读者的普遍认同,小说研讨中的女性意识一直是热点问题,最吸引人的则是简·爱与罗切斯特的爱情。然而,大多数研究和影视改编都不大注意小说中简·爱离开罗切斯特后在表兄妹圣·约翰一家的经历,在谈论小说的爱情主题时又难以联系简·爱的童年成长经历。重读《简·爱》原著,笔者认为,小说主要讲述了简·爱由一个小女孩渴望父母之爱逐渐成长为有更深层精神需要——追求人间同类之爱的成长过程,在对亲情、爱情、人间同类之爱的理解、追寻过程中,简·爱最终消除了自己生命的孤独感。
一、渴望亲情
小简·爱的童年是在无爱的盖兹海德度过的。简·爱从小被寄养在盖兹海德的舅舅家,舅妈里德太太打心眼里厌恶她,表兄妹欺辱她,十岁的简·爱虽也刻意要讨里德太太和表兄妹的喜欢,换来的却是冷漠和嘲弄,没有亲人呵护,简·爱把自己内心的痛苦隐藏起来,这样的童年创伤造成了简·爱孤独忧郁的生命感。
小说开篇,简·爱在孤独地看书,无端地恐怖,表兄约翰·里德会把她吓呆,在恐怖超出临界点后她不顾死活地打架,在关进红房子经历了一个小女孩可能想象到的各种恐怖后窒息昏厥。在这样无爱、无安全感的家庭中,简·爱觉得自己不是里德家的人,她亲近佣人白茜,渴求母爱,对给自己看病的陌生人——药剂师劳埃德先生产生依赖感,渴望父爱。没有父母、兄弟姊妹的呵护,没有家的温暖,简·爱的孤独感透彻骨髓。后来简·爱被送到了劳渥德寄宿学校,校长布洛克尔赫斯特克扣经费,中饱私囊,孩子们伙食恶劣,受冻挨饿,八十多个学生中一半人感染疾病并死掉。简·爱初到这里,因不小心打碎学习用的一块石板被布洛克尔赫斯特罚站凳子,判为撒谎者、“被上帝摒弃的人”。在身体和精神备受折磨时,是海伦·彭斯、谭波尔小姐的同情、呵护让她有了活下去的力量。无论是偷给她面包,还是私下交谈,简·爱感觉到了爱的温暖。简·爱非常看重这种关爱,“要是别人不爱我,那我宁可死掉,也不要活着——我受不了孤独和别人的憎恨”,她把这种爱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她愿意用自己生命来换取海伦·彭斯、谭波尔小姐对她的爱护。在谭波尔小姐洗刷了里德太太和布洛克尔赫斯特强加给简·爱是撒谎者的恶名后,孤儿般的简·爱感到了母亲般的温柔、温暖。无论是佣人白茜、药剂师劳埃德先生,还是海伦、谭波尔小姐,简·爱都在他们身上寻找自己缺失的父爱、母爱,亲情。
可以说,因为童年没有亲人的呵护,简·爱从小就产生了强烈地对亲情的渴望,这种亲情缺失导致了简·爱的内心创伤,让她的生命浸染上了褪不去的孤独感。只有在这样的基础上,我们才能理解在生命中给予简·爱温情的人,他们对简·爱的生命有多么重要的意义,也是在这样基础上,我们才能够理解罗切斯特对简·爱的重要性、伤害性以及简·爱对其深厚的爱。
二、寻找“同类型的人”
当简·爱在劳渥德学校度过八年时光后,简·爱逐渐产生新的孤独感,感觉自己的生命中“掺杂着一种无法表达的忧郁”,一种说不出从何而来的悲哀,在反思中,简·爱认为自己需要新的生活,在精神上她渴望与“同类型的人”进行交流。这种渴望是呵护她的白茜、海伦、谭波尔小姐等人无法满足的,这种渴望显示了简·爱情感世界的成长,她不再是一个小姑娘,而是正在成长为一位有思想追求的成年女性。在接到桑菲尔德费尔费克斯太太的信后,十八岁的简·爱勇敢地前往陌生地方,开始寻求自己精神上的“同类型的人”。
在桑菲尔德,简·爱并不满足于安静的教书生活,她内心渴望着“超出习俗宣布女人所必需的范围,去做更多的事、学更多的东西”,渴望能和有思想的人相遇,而罗切斯特正是簡·爱所渴望的可以在精神上交流的“同类型的人”。因此简·爱与罗切斯特的最初交流,并不是男女爱情的交流。在最初两人的谈话中,简·爱关注的是罗切斯特做事、说话方式,是罗切斯特话语中透露出的傲慢和冷淡刺激了简·爱强烈的反抗意识,她不卑不亢的对话显现了自己的勇气和胆识,也保持了自己的独立和自尊,这种姿态让罗切斯特认为简·爱是一个独特的人,并对其产生兴趣。此后的会面中,罗切斯特乐意跟简·爱聊天,而简·爱也不再对抗,她眼中的罗切斯特不再严厉、傲慢,而变得热情、和蔼。罗切斯特明确指出简·爱对自己思想的约束,他要简·爱自然地、不讲究俗礼地对待自己,其实就是要简·爱像朋友一样平等地对待自己,因为他已经把简·爱当成了朋友。罗切斯特对简·爱的欣赏并没有建立在美貌和财富基础上,而是建立在后者超凡的智慧和独立人格上,在他眼中,简·爱是自己精神上可以交流的“同类型的人”。同时,罗切斯特给渴望了解外面世界的简·爱透露了新看法,新图画,新领域,让简·爱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在精神上相知相悦的对象,这让简·爱感到“我那纤弱的新月般的命运似乎扩大了;生活的空白填满了,身体的健康改进了;人长胖了,也有了力量”①。这种交流让简·爱和罗切斯特成了相知相悦的朋友,也逐渐产生了爱情,这里两人的互相吸引,有爱情,更有精神相悦。在看望完病危的里德舅妈返回桑菲尔德时,简·爱感觉桑菲尔德真是自己的家了,那里有菲尔费克斯太太、小阿黛勒爱着自己,更重要的是有罗切斯特对自己的爱。
也正是在这样的感情基础,简·爱在知道罗切斯特有妻子的真相后,感觉自己所拥有的亲情、爱情、精神信任全被击碎了。自己被最亲近、最爱的人所欺骗,这动摇了简·爱对爱的信念,追寻爱的简·爱不能理解和接受这一事实。她没有爆发怒火,没有大声争吵,没有辩论,甚至没有眼泪,没有抽泣,只有透彻骨髓的孤独感。在离开桑菲尔德的最后一夜,简·爱在梦中又回到了童年盖茨海德的生活中,“我梦见我躺在盖兹海德的红屋子里;夜一片漆黑,我心里有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恐惧”②。 生命是如此的孤寂,但简·爱反滋生出的是强烈的自我意识,“我越是孤独,越是没有朋友,越是没有支持,我就越尊重我自己”③。只有离开爱过的罗切斯特,离开自己当做家的桑菲尔德庄园,割断自己对母爱、父爱的依赖性,简·爱才可能真正成年。
三、同类之爱
离开桑菲尔德,简·爱再次被推入到一个无依无靠的境地,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简·爱都濒临死亡的境地。在陌生小镇惠特克劳斯,简·爱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食物,没有住处,一无所有。第一天,挣扎着想在镇子找一个工作,没人帮她,第二天只讨到一片面包,第三天讨到一点要倒给猪吃的冷粥。简·爱在石楠丛生的荒地里避风过夜,遭受雨淋,饥饿、乏力、寒冷、凄凉让她感觉自己只能是一个大自然的孩子,大自然才是自己的母亲,简·爱感觉自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雨夜中,求生的本能让简·爱挣扎着敲开了一间亮灯的屋子,但随后又被关上了,这一次的被拒绝最终让简·爱感到恐怖的来临,她不是恐惧自己的死亡,而是自己生命如此的孤独:“这样被从我的同类那儿驱逐!不仅失去了希望之锚,而且也失去了坚忍不拔这个立足之点。”④ 离开桑菲尔德,简·爱感觉自己失去了所爱之人的呵护,而在惠特克劳斯小镇,简·爱感觉自己是被同类所驱逐、抛弃了,这种人世间的巨大孤独感,胜过了简·爱一生中任何时候的打击。哪里才有人间的一丝关爱、一丝温暖呢?生命为何如此孤寂?
因此,当圣·约翰把那扇拒绝了她的门重又打开时,简·爱一下子觉得自己不再是个被遗弃的人,这个世间还有她留念的温暖。仅仅是人间的这一丝温暖、关爱就足够让她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把圣·约翰兄妹当成自己的亲人,让她不放弃对爱的追寻。圣·约翰兄妹的呵护重新点燃了简·爱的生命,他们三人的悉心照料让简·爱身体逐渐恢复健康,而且黛安娜和玛丽正是简·爱所渴望的可以在精神上相知的“同类型的人”。简·爱陶醉于和她们的交往,与她们进行智慧与学识的平等交流,她们彼此惺惺相惜,成了精神挚友。简·爱有了新家,她感觉她们就是自己生命中的亲人,这里就是自己的精神港湾。简·爱对圣·约翰兄妹的感情,已经超出了最初对血缘亲情的渴望,也超出了男女之爱,这是她和陌生人之间建立起来的一种爱,是世间同类留给她的爱。这种爱能让简·爱抵抗失去亲情、爱情后对自己命运的绝望,抵抗自己生命的孤独感。经过这种生死体验,简·爱所理解的爱不光有亲人之爱、男女之爱,还有更博大的同类之爱。她和黛安娜、玛丽之间的感情超越了世俗亲情、男女之情,“同类型的人”的感情,而是人间的“同类之爱”。也是在此基础上,当圣·约翰的专制让简·爱渐渐感到自己失去了心灵的自由时,他对自己的爱变得不再是“同类”真爱时,简·爱坚决拒绝了他要自己成为其妻子的要求,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呼唤,她要实践自己对罗切斯特的“同类之爱”。
四、宗教之爱
对“同类之爱”的理解,才能让简·爱接受大火烧伤的罗切斯特,愿意去做他的眼睛和手,这种爱的理解中渐渐产生的是一种宗教般的感情。桑菲尔德大火是对简·爱和罗切斯特感情的一次涅■,在这样的大火中烧掉了世俗中的一切,从大火中新生的是他们对彼此的重新认识。当简·爱终于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时,两人不再拘束、隔阂。简·爱带罗切斯特走出潮湿荒芜的树林,来到怡人的田野,给他描述一丘丘的田地是多么青翠明亮;花儿和树篱看上去是多么新鲜;天空又是多么蔚蓝晶莹,唤醒那本属于他的光辉,让他容光焕发,尽管眼睛瞎了,但是笑容在他脸上荡漾,欢乐在他额上发亮。经历磨难,简·爱和罗切斯特这两个曾经几乎对生命绝望的人都重新焕发出了生命活力,自由自在。当简·爱证实自己曾听到罗切斯特向上帝的呼喊时,罗切斯特恭恭敬敬地从前额举起帽子,把他失明的眼睛俯向大地,在缄默的虔诚中站着,他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上帝,简·爱也把自己的灵魂给了上帝。在两人互相支撑着朝家走去时,他们之间的爱,既包容了亲情之爱,男女情爱,彼此思想相悦,更有静穆的、永恒的、宗教般的爱——对人类同类的爱,这样的爱让他们在精神世界里互相理解、呵护、拯救,最终消解了彼此生命中的孤独感。
简·爱对爱的理解和追寻照亮了人类孤寂的生命之路,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着孤独生命中的这种温暖,《简·爱》写出了这样一种永久的境界,让其经久不衰。
①②③④ (英)夏洛蒂·勃朗特:《简·爱》,祝庆英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191页,第419页,第416页,第
440页。
作 者:石秀珍,北京师范大学硕士,天水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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