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超
摘 要:舒婷和泰戈尔是中印史上著名的诗人,两位都致力于歌颂自由恋爱,反思封建伦理给人性带来的戕害。舒婷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崇尚平等和独立的现代爱情观,并对传统女性角色定位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提出了女性应对自身悲剧命运予以关注。
关键词:舒婷 泰戈尔 爱情观 比较
罗宾德罗那特·泰戈尔是东方的诗哲,1913年因诗集《吉檀迎利》和《园丁集》获诺贝尔文学奖。舒婷是当代文坛著名的诗人,她的创作深受中国古典文学与外国文学的熏陶,其中之一就是泰戈尔。舒婷毫不掩饰对泰戈尔的喜爱:“那段时间我迷上了泰戈尔的散文诗。”①泰戈尔对舒婷的影响集中在“爱”的哲学的启迪。郑振铎在译介泰戈尔文章时谈到,“他却是一个爱的诗人(The Poet of Love)。爱情从他的心里灵魂里泛溢出来,幻化了种种的式样”②。描写爱情的诗作是文学史上最持久动人的诗篇,也是泰戈尔与舒婷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主题,成为永恒的经典。
泰戈尔创作的爱情诗数量众多、内容广阔,主要收录在英文版《园丁集》和《爱者之贻》中。《爱者之贻》原名为“Lover's Gift and Crossing”,又被译为《爱者之赠与歧路》,泰戈尔的爱情诗直叩爱的真谛,为我们展示的正是爱的赠礼以及长期以来人们对爱情的一些误读。舒婷因爱情诗为人知晓,爱情诗也占其诗歌创作的大半壁江山,散见于诗集《双桅船》《会唱歌的鸢尾花》《始祖鸟》等中。首先,他们在诗歌中歌颂自由恋爱的美好,是人生最美好的爱之赠礼;其次,两位诗人对传统的婚恋观进行反思,鼓励女性自主追求爱情婚姻的幸福。
泰戈尔、舒婷虽处不同时代,但在当时文坛,爱情都处于被遮蔽的状况,缺乏真正意义上书写世俗爱情的诗歌。
泰戈尔出生的1861年,印度盛行早婚,婚姻受宗教和封建伦理等多方面束缚。泰戈尔回忆童年时所见场景,“妇女出门乘坐的轿子,就像她们的住所一样是封闭的。富家小姐和媳妇的轿子罩着厚厚的布盖,望去像一座活动的坟墓”③。印度妇女的命运非常悲惨,她们没有社会地位,童婚、包办婚姻、寡妇守节等封建制度像无形的枷锁,桎梏着印度妇女的身心。当时印度文坛流传着大量的宗教情诗,却没有展现青年男女对世俗爱情的渴望和真实体验的情诗。
舒婷生活的时期,相比泰戈尔所处的时代,女性获得了较大解放。随着自身素质的提高,女性拥有了更多参与社会的空间,然而封建陋习和传统对女性的角色定位依然存在,女性在恋爱婚姻中仍处于附庸地位。新中国成立到新时期的很长一段时期内,文坛上基本没有情诗,女性诗人写的爱情诗则更少。当时流传的多是公式化、概念化的诗歌,它们传达了一个共同信息:高尚纯洁的爱情是远离身体欲望的。爱情和劳动紧密相连,成为衡量感情的唯一标准,爱情从两性关系中退场。在这些诗歌中,私人性的表达隐匿起来,读者无法进入男女主人公丰富复杂的情感世界。
留学英国的经历极大冲击了泰戈尔的婚恋观。出生在开明大家庭,受到西方民主、自由思想影响的泰戈尔对传统婚恋观进行了反思,开始肯定世俗爱情的可贵。怀着无所畏惧的气魄,诗人创作了大量诗作高歌自由爱情、赞美女性。如《园丁集》第七首,诗人鼓励女性面对爱情要勇敢:“我从脸上掠开面纱,我从颈上扯下红玉的颈环,扔在他走来的路上。/你为什么惊讶地望着我呢,母亲?/我深知他没有拾起我的颈环;我知道它在他的轮下碾碎了,在尘土上留下了红斑,没有人晓得我的礼物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是谁给的。/但是那年轻的王子曾经从我们门前走过,我也曾经把我胸前的珍宝丢在他走来的路上了。”
爱情原本是规矩与礼教束缚不住的,女子对爱情的勇敢让母亲惊讶。年轻的王子要从门前路过,女子难掩内心的波澜,梳妆打扮,准备以最美的姿态迎接她的王子。然而王子来过又走了,女子并没有后悔,因为她曾把胸前的珍宝丢在了他来的路上,她把爱给了他,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在人类生活中,赤诚的爱情美好而珍贵,诗人肯定了自由爱情的价值。在诗人眼中自由恋爱崇高而神圣,“驯养的鸟在笼里,自由的鸟在林中。/时间到了,他们相会,这是命中注定的。自由的鸟说:‘呵,我爱,让我们飞到林中去吧”(《园丁集》第六首)。诗人借林中鸟表达了对自由爱情的歌颂,企图摆脱世俗的缠绕。《爱者之贻》的一些诗篇表达了对爱虔诚的礼赞。如第六十首:“不,不要那样微笑,国王的使者——尘世的智慧蒙蔽了你的眼睛,老人家。那少年的纯真却刺破迷雾,看到了闪光的真理——女人是神圣的。/啊,在那第一次表示爱慕的可怕的光芒中,女人的神性终于在我心底觉醒。我泪水盈眶,晨光像姐姐似的温柔地抚摩我的长发,树林里的微风吻着我的前额,就像吻着百花。”爱的觉醒使青年男女冲破樊篱。这些富有情韵的爱情故事使读者感受到心灵的震颤。《爱者之贻》中描写爱情的诗篇,宛如用鲜花编织而成的花环,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作为赠礼送给所爱之人。
舒婷吸收了泰戈尔歌颂自由恋爱,鼓励女性自主追求幸福的思想。她以感性的笔触描绘出女性对爱情独特的感悟,打破了建国以来爱情诗创作公式化、概念化的写法。
如《无题》一诗,诗人细腻地刻画了少女初恋时的害怕、快乐与娇羞:“我探出阳台,目送/你走过繁花密枝的小路/等等!你要去很远吗?/我匆匆跑下,在你面前停住/‘你怕吗?/我默默转动你胸口的纽扣/是的,我怕/但我不告诉你为什么/我们顺着宁静的河湾散步/夜动情而且宽舒/我拽着你的胳膊在堤坡上胡逛/绕过一棵一棵桂花树/‘你快乐吗?/我仰起脸,星星向我蜂拥/是的,快乐/但我不告诉你为什么……”这首小诗结构新颖别致,每次问答独立成章又浑然成篇,再现了初恋女子的矜持却难掩内心的悸动。对于每一个恋人,爱既有温馨甜蜜又有紧张害怕的时刻,它是每次分别时的不舍,每次相聚时的欢愉。在追求纯真爱情的诗人眼中,爱是神圣而私密的。这种对恋爱女子内心细腻的刻画弥补了当时文坛创作的缺失,标志着爱情诗的归来。
相比泰戈尔,舒婷在主张女性追求自由爱情的道路上迈出新的一步。她不仅主张自由恋爱,更强调两性在恋爱中的平等和独立。诗人对传统女性角色定位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提出女性应对自身悲剧命运予以关注。
《双桅船》和《致橡树》都是这一主题的代表作。《双桅船》一诗,舒婷用“船”隐喻两个关系亲密的恋人,他们因生活的“风暴”而分离,又因共同的理想走到一起。诗人用独特的比喻巧妙再现了“船”因聚散离合而悲
喜,赞颂了经历风暴的坚定爱情。结尾,诗人借双桅船表达了既不怕“天涯海角”,也不在乎“朝朝夕夕”的理解与默契,发出了相知恋人永远在一个航线,在彼此视线中的感悟,使《双桅船》成为一首脍炙人口的佳作。而“双桅船”的意象也深入男女青年的内心,成为新时期对爱情理解的航标。“爱”是漫漫航程中的风雨同行。诗作传达了舒婷的爱情观,标志了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要求在爱情生活中有一个平等、独立的地位。
《致橡树》作为舒婷的代表作,是新时期女性呼唤独立的宣言。诗人借“凌霄花”“鸟儿”“泉源”“险峰”对“橡树”的攀附喻指女性对男性的依从。长期以来,由于经济上的依附,女性失去了独立人格。在诗中,舒婷对“夫唱妇随”“夫贵妻荣”的传统观念提出质疑。她否定了附庸的爱情观、奉献施舍的爱情观,不愿在这样的爱情中迷失自己。诗人提出女性应该像木棉一样,作为“树的形象”和男性比肩站立,“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共享雾霭、流岚、虹霓”。她追求的是心意相通、心灵契合的爱情,有共鸣的思想,同甘共苦、冷暖相依。诗中的“木棉”和“橡树”相依相存的形象深入人心。它超越了牺牲自我、无私利他的恋爱原则,也是对独立的爱情姿态的肯定和赞赏,彰显了富有人文情怀的现代爱情品格:真诚、平等、互助。
从泰戈尔到舒婷,我们看到了歌颂自由爱情的传承,他们笔下的爱情是美好而甜蜜的。他们对长久以来封建礼教对爱情的弊害进行了反思与批判,对女性的觉醒起到了重要作用。他们的爱情诗真挚动人,浸润着哲理,影响了一代代读者。舒婷延续了泰戈尔对女性命运的深切关注,在更深层次上,提出了女性对自身悲剧命运的关注,为现代女性如何走出传统的阴影,指明了方向。诗歌评论家吴思敬称舒婷为报春的燕子,“带来了新时期女性写作的勃兴。自此,东西南北中,女性诗人不断涌现,她们摆脱了男性中心的话语模式,以性别意识鲜明的写作,传达了女性觉醒以及对妇女解放的呼唤与期待,引起了阵阵的喧哗与骚动,成为新时期诗坛的重要景观”{4}。舒婷以深切的人文关怀呼唤着荒野上流放已久的爱情复归。
① 舒婷.生活、书籍与诗[J].福建文学,1981(2).
② 郑振铎.泰戈尔传[J].小说月报,1923,14(9).
③ [印度]泰戈尔.泰戈尔全集(第20卷)[M].刘安武,倪培耕,白开元主编.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3-4.
{4} 吴思敬.舒婷:呼唤女性诗歌的春天[J].文艺争鸣,2000(1).
作 者:陈 超,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0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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