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乳业打假第一人死亡之谜

方子

2012年11月2日凌晨，“中国乳业打假第一人”蒋卫锁，在家中被人杀害。本刊特约记者对双方当事人家属、公司员工，以及警方和凶手等多方走访调查，还原了“中国乳业打假第一人”被害的真相……

女医生情牵“打假英雄”

案发后，记者在第一时间来到西安“蒋卫锁乳品公司”，辗转找到蒋卫锁的弟弟、“蒋卫锁乳品公司”副总经理蒋卫国，向其了解情况——

蒋卫锁，1968年4月出生在陕西杨凌，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2002年，杨凌兴起养牛热，蒋卫锁趁机创办了当时杨凌最大的奶站，收集农户散奶，向伊犁等知名乳企送奶。涉足乳业后，他发现，因同行竞争，乳业竟掺假成风。蒋卫锁为人耿直，不愿同流合污，结果却遭挤兑、陷害而亏损。

蒋卫锁由自己的失败想到了整个乳业的危机，他向《焦点访谈》《南方周末》等媒体报料和揭露乳业掺假黑幕，由此走上了乳业打假之路。2006年4月，他筹资30万元，发起“中国西部乳业万里行活动”，组团调查西部乳业的现状。调查刚开始，社会上就传出“有人出50万元买他人头”的传言。但蒋卫锁不为所动。他整理出《中国西部乳业濒临崩溃边缘》的调查报告，引起社会极大关注，一场席卷全国的奶业造假、掺假现象随之曝光，一些知名乳企也被公之于众。

2008年，乳业“三聚氰胺”事件震惊中外，蒋卫锁心中的豪情再次被点燃，他决定创办放心奶。当年3月，他变卖当年办奶站时的设备，开了家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羊奶粉专卖店，并让弟弟蒋卫国负责采购。

此时，多年历练，世事积淀，蒋卫锁一身沧桑，懂行情、有胆识、多策略，却少背景，缺专业知识，而且，由于长年奔波，他患上了轻微糖尿病。这时候，有过两段婚史的打假斗士开始怀念家的温暖。通过婚恋网，蒋卫锁遇到了杨萍，两人相约见面。

杨萍依约来到西安市西大街儿童医院旁，找到一家毫不起眼的奶粉专卖店。接待她的是个一身沧桑的土气男人，中等身材，平头，方脸。他有些腼腆地自我介绍，“我是蒋卫锁”，并礼貌地请杨萍进店，交谈。

杨萍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坠落。但是蒋卫锁口才了得，对杨萍讲起乳业打假，历经艰辛；眼下，初创品牌，前景看好。杨萍听得入迷，心也被这位“草根英雄”的雄心壮志打动。

生活中的杨萍，聪明能干，陕西富平人，是一位短婚未育的医生。都经历过风雨的两人没有像年轻人恋爱那样卿卿我我，相识不久后就同居了。

之后，杨萍将蒋卫锁的事业当成了自己的事业追求。她很快从单位辞职，加入蒋卫锁的奶粉店。因为乳制品企业必须配备营养师，她于2008年4月考取营养师证书，全心辅佐蒋卫锁的事业。

此后，杨萍一直是蒋卫锁的得力干将，帮助他打拼事业，公司也越做越大。

创业过后感情染色

经过有关部门的批准后，记者在看守所见到了面容憔悴的杨萍。其实，她选定蒋卫锁后，内心也一直充满纠结和彷徨……

加入蒋卫锁的奶粉店后，杨萍主管客服营养解答和淘宝售货。这年年底，蒋卫锁品牌首批产品面世，因为量少，杨萍就开自己的车接货，这让蒋卫锁感动不已。之前，他都是步行送货，没有人正眼看他，蒋卫锁对杨萍说：“这次，多亏你，让我在人前有了面子。”

提了货后，杨萍和蒋卫锁直奔大荔、蒲城等地区，向超市铺货。那次，两人凌晨1点才回到西安，杨萍第一次将蒋卫锁带到自己的公寓。第二天早上，杨萍累得没起床，蒋卫锁将一碗喷香的油泼面端到她面前。睡眼惺忪的她眼睛立刻湿润了——此后，在与蒋卫锁产生矛盾时，这碗面就经常在杨萍的眼前晃动。她告诉自己：年近40，生活安逸，有个真心对自己的男人就够了。

在共同努力之下，蒋卫锁的事业渐有起色。从2009年下半年起，为了开创市场，蒋卫锁去广西、江西、湖南等地，协助新店开业。杨萍坐镇陕西安排各项事务，提前做好货运准备。常常是，冬天零下三四度，她独自在偌大的库房里搬货、装货，汗水湿透内衣，她都没有叫苦。

蒋卫锁对杨萍描绘了事业的前景：“我们在全国发展上万家加盟店，打造中国的‘乳业航母，到时就可以买架飞机去全国旅游。”到2010年年底，加盟客户由起初的个位数，增至百位数。杨萍终于信服，这是一个有着超前眼光和超常智慧的能人，自己并没有看错。

2011年6月13日，蒋卫锁入驻西安市南二环一栋写字楼，员工增至五十多人。一年后，在杨萍的要求下，蒋卫锁与杨萍领取结婚证。此时，一心想把公司做大的蒋卫锁提议杨萍在家生孩子，以后不用去公司，因为他“不要家族企业”。杨萍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排挤的意味，非常不乐意，并指出蒋卫锁的弟弟等亲人还在公司。但蒋卫锁态度强硬地反驳：“公司不好了，员工可以背个包走人，你杨萍也不过是再找个老公，而我蒋卫锁只有跳楼了。”杨萍感觉寒心，在蒋卫锁心里，自己远不如公司重要……

内心的这些感受，杨萍也真诚地与蒋卫锁聊过，但她发现蒋卫锁根本不能理解，也不在乎。杨萍又一次深刻意识到自己与蒋卫锁之间无可弥合的差距。

主妇酿血案

结婚之后，因为蒋卫锁的安排，加之想生孩子，杨萍当起了家庭主妇，可因为习惯忙碌，突然的清闲让杨萍并不适应。而且，想到自己赋闲源于丈夫不让她参与公司经营，杨萍的心中就更加不平衡。

2012年8月中旬，公司产品包装升级，杨萍被蒋卫锁紧急召回公司商议。杨萍非常高兴地回到公司，并且一心扑在工作上，吃住全在公司。升级过程中，杨萍与蒋卫锁在一个合作伙伴的选择上，产生了分歧。杨萍感觉那个合作伙伴产品不过关，要更换，但蒋卫锁说什么也不同意：“人家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是我的恩人。我们再给他一次机会，我相信他下次会做好的。”杨萍说：“这是没原则，你不懂管理。”蒋卫锁却强调公司是自己说了算，让杨萍不必瞎操心。杨萍气得不愿再与其对话。

包装升级工作完成后，杨萍又回到了家里。可这次短暂的回归，令她对公司变得异常担心，毕竟蒋卫锁缺少管理经验，身边的几个帮手又是自家亲戚，学历同样不高……

2012年8月底，蒋卫国被任命为公司的副总经理。杨萍很不高兴，“他文化低，没有能力当副总。”丈夫没有搭理她。而她听到一位员工私下说：“蒋总说了，打虎还得亲兄弟。”杨萍心里更加认定丈夫不信任自己，根本就没把她当亲人。

8月29日，杨萍听到蒋卫锁打电话说：“叫咱妈记得把身份证带上，乘飞机要用。”她才知道丈夫要带婆婆去厦门，而这么多年来，蒋卫锁从未带她出去过。那一刻，她满心失落。见状，蒋卫锁又向杨萍解释：“不是我不想带你，妈妈年纪大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然而，再多的解释也无法抹平杨萍内心的伤感。

10月27日至30日，蒋卫锁在富平举行公司年终总结暨加盟商订货会。

下午，听到订货会上有三百多万元订单，杨萍心头一震。毕竟是付出无数心血的公司，她心中也燃起创业的激情。可想到自己对公司账务一概不知，每月只有3000元工资，生活捉襟见肘，再想到蒋家人对她的冷漠，杨萍越发不是滋味。

想了一夜仍无法释怀，杨萍打电话给西安的妹妹杨彩英和妹夫林凡。林凡是西安一家公司的保安，30岁，血气方刚。听了杨萍的哭诉，气不打一处来：“姐姐这些年为他付出的还少吗？我们一定得与他理论一下，让他们蒋家知道姐姐不好欺负。”杨彩英本来就不喜欢蒋卫锁，反对姐姐与他交往，听说他还如此让姐姐受委屈，也支持丈夫的想法。当即，林凡打电话叫来好友李某等社会上的闲杂人员。

参加完庆功会，又参加过员工生日聚会的蒋卫锁被员工罗先生送至家门口。杨萍将其扶进门，要求与其好好理论。可酒意未醒的蒋卫锁一看房间围着一堆人，就不耐烦，并破口大骂。见蒋卫锁如此对自己还如此嚣张，杨萍心里的怒火一直往上冒，上前揪住丈夫就打了起来。蒋卫锁依旧迷迷糊糊，本能地回击。见状，杨彩英、林凡等上前撕扯，有人拿笤帚，有人提凳子，打在蒋卫锁的头上、身上。疼痛让蒋卫锁慢慢清醒过来，他气得对杨萍怒吼：“我儿子不会饶过你的！”

这句话深深刺伤了杨萍的心，在蒋卫锁的心里，自己始终还是外人。她头脑一热，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向丈夫刺过去，蒋卫锁顿时鲜血直流……

此案发生后，各界唏嘘，叹惜。蒋卫锁和杨萍的婚姻其实不相配，两人的出身、文化、经历，都有很大的差距，这本来就为两人的婚姻埋下了隐患。而在创业成功后，又因各种原因缺少沟通，更加剧隔膜，导致悲剧。成功人士如何处理好家庭的关系，如何让家庭为事业和人生加分，是此案最耐人寻味的地方。

（编辑 李婉莉 njlwl@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