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娟
摘要:读者的作用,一方面相对于作者,它使本文摆脱了作者绝对的统治地位,为本文的多义性创造了可能,同时读者的地位被前所未有的重视,可以影响作者的创作。另一方面相对于作品,读者可以更全面地追求本文的意义,在这一点,阐释学与接收美学把本文结构看做批评的客观基础,而读者反应批评取消了主观与客观的差别,把读者的全部经验纳入反应范畴,给本文的分析带来困难。
关键词:读者;作者;本文;读者反应批评;接受美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3)-7-0-02
爱布拉姆斯在《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中提出文学活动应由四个要素构成:世界、作者、作品、读者。注重现实世界的摹仿论,注重作者的浪漫主义文评,注重作品本文的形式主义和新批评,都在之前的二十个世纪里各领风骚,唯独读者这一要素被注意得最晚,读者有什么作用呢?
读者的作用首先面对着很多质疑。流行一时的新批评反对读者的作用。为了把注意力集中到本文上,新批评的批评家提出了“意图迷误”和“感受迷误”,来斩断信息发出者即作者与信息接受者即读者与本文的联系。于是读者的地位变得不重要,由于“感受迷误”的存在,读者难以得到本文的真正意义。一是因为每个读者的欣赏水平、教育程度、审美偏好等都有很大不同,同一篇作品可能被一个读者奉为经典,也可能被另一个读者弃如敝履。我们是否会因为不识字的人无法阅读《哈姆雷特》而否定莎士比亚的作品呢?显然不能。二是由于阅读是在一个历史的维度当中,不同年代,不同时间读同一部作品也会得到不同的阅读感受。阅读是有历史性的,每个读者的理解都不可避免地带有自己时代的社会历史因素,这样我们如何界定本文的范围呢,所有读者生发出的阐释都算作意义吗?
而否定读者的意义也造成了很多困难。比如,批评家的地位在哪里?批评家也是读者之一,如果说本文的意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批评家可以得到本文的意义吗,哪个批评家的见解是可取的?如果说本文的意义只有作者知道,但是作者已经去世,他的作品就永远是一个不可阐释的谜了吗?这样一来,批评家就是作家创作的附庸,批评家长篇大论的论证可能被作者一句“并非我意”而全盘否定。在学生的语文习题中长期存在的题型,阅读理解,也变得没有意义,因为出题人又不是作者,怎么知道题目的设计是否符合作者的本意呢。
读者在沉寂了若干个世纪之后,应该被重视起来了。从文学四要素的角度看待读者的意义,在读者与作者的关系上,读者地位的日益上升有利于摆脱作者的控制地位,解放本文,使之从单一意义向多义发展。
写成的作品就像离弦的箭,一旦发出去就不可能再由作者控制,它将落在什么地方,将要怎样被人解释和处理,在很大程度上要视信息的接受者即读者而定。早期的阐释学力求解释者超越历史环境,追求作者绝对的原意,遭遇了“阐释的循环”的困境。伽达默为代表的新的阐释学,承认了读者的积极作用。伽达默说,作品的意义并不是作者给定的原意,而是由解释者的历史环境乃至全部客观的历史进程共同决定的。他承认了作品的意义和价值并非作品本文所固有,而是阅读过程中读者与作品相接触时的产物。[1]阅读活动和读者反应渐渐成为西方文论重要的方面。本文不再是由作者决定的单一意义的产物,而是由读者阅读体会的多义的本文。这对于千年以来只知作者未知读者的阅读传统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读者与作者并不仅是一方取代另一方地位的关系,两者也会相互影响。作者一旦完成作品,作者就变成读者。而读者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参与作品创作。读者并不是被动地接受作品本文的信息,而是在积极地思考,对语句的接续,意义的展开,情节的推进都不断作出期待、预测和判断。[2]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读者不断地参与了信息的产生过程。读者也会影响作者的创作。伊瑟尔说,作者只有激发读者的想象,才有希望使他全神贯注,从而实现他作品本文的意图。[3]而激发读者的想象,就要靠本文中故意留出的空白。作者在创作过程中由于考虑到读者的需求,因而产生了隐含的读者。伊瑟尔提出,隐含的读者,是相对于现实读者而言的,是指本文自身设定的能够把文本提供的可能性加以具体化的预想读者。作者要预想到他的作品将如何被读者接受,为读者的想象留出空间。在这个层面上,读者成为影响创作的因素之一。
读者有利于追寻本文的意义,为本文提供更全面和丰富的阐释角度。德国的阐释学和接受美学把作品与读者的关系放在文学研究的首位,但是并没有把读者看成意义和价值的唯一创造者,却把本文结构看做最初的出发点。在充分承认读者的创造性作用的同时,又认为读者的反应无论多么独特,都总是由作品本文激发引导出来的,作品本文结构中已经暗含了读者可能实现的种种阐释的萌芽,已经隐藏着一切读者的可能性。这种理论把理解作品的意义看做主要目的,而读者的阅读活动是达到这个目的的必要手段。
尽管阐释学与接受美学已经把读者的地位提升了很多,美国的读者反应批评却认为追寻本文的意义也是一种束缚。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兴起的读者反应批评认为,文本意义由阅读过程创造出来,反对文本的某个确定的性质或意义直接隐藏在文本之中。斯坦利·费什认为伊瑟尔的理论太保守。在费什看来,承认读者积极参与了创造意义的活动,就应当对意义甚至文学本身重新作出定义。
文学不是人们注意的固定客体,而是在读者思想里展开的一连串事件。文学的意义是人们在阅读过程中获得的经验感受,去分析读者在阅读按时间顺序逐一出现的词时不断变化的反应。“这个句子不再是一个客体、一个独立存在的事物,而变成了一个事件,一个由读者参与、发生在读者身上的事情。正是这一事件发生的所有过程,而不是任何关于它的评论,或是从中获得的信息才是句子的意义所在。”[4]意义总是存在于话语之中,一句话的信息只是意义的一个成分,不等于它的意义,一句话的全部经验才是意义所在。因此意义不是可以从作品里单独抽取出来的一种实体,而是读者对作品本文的认识。
这是一种更注重读者主观活动的观点。他认为本文、意义、文学这些概念都不是外在的客体,都指存在于读者的心中,是读者经验的产物。文学是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的体验。这样就使作品本文和读者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批评注意的中心由文学作品的意义和内容渐渐转向读者的主观反应。同时这种看法也使文本分析的对象越来越泛化,以至于包含一切,大到难以分析。“一切都重要,反应范畴包括一切,一切都是文体事实。一个话语的意义就是它的全部经验……不应该试图去分析语言。”[5]
笔者认为,读者的意义发展至此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积极影响了。如果说十九世纪作者的统治地位使文学受到了束缚,那么读者影响的泛化是否也会带了不良的影响呢?在文学四要素的相互作用下,任何一方的过度统治,都会导致对另外几方面的忽视,把文学批评带入一个学术的死胡同中。过度强调读者的作用,显露出以下几点弊端。
首先,正如斯坦利·费什所说“阅读是一个事件,任何一部分都不应丢弃”,是否意味着所有读者的所有见解都值得保留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说明阐释差距的必然性,增加本文的阐释角度和意义,这些是可取的,但是这不能使我们放弃对批评的基本要求,即对文学作品做出价值判断。我们需要辨别,哪些批评是可信的、更合乎逻辑的,哪些是荒诞而不足取的。像读者反应批评所说,“一切都重要”,那么一切也都不重要了,我们失去了分析的重点,而所谓的“不应该试图去分析语言”,那么文学批评的地位何在呢?批评家的自我断绝,无疑会造成理论的危机。
其次,主观与客观的无法区分也会为理论分析带来困难。读者反应批评认为,解释者的经验背后是代表这一时期的解释群体的经验,以此来对泛化的读者反应做出限制。后结构的消解批评根本否认有独立于和先于语言的客观存在,坚持认为作为批评对象的文学作品的本文本身就是读者意识的产物,外部世界就是一种本文,因为外部世界也是意识的产物。这样一来,批评家的见解作为读者意识的一种,也是具有历史局限的解释群体的一员,无法做出相对客观的判断,事实上已经不存在客观的判断,连四要素之一的世界也被纳入读者意识的范畴之中。笔者认为,读者反应批评已经走得太远,只有承认客观的世界或客观的本文,才能让文学批评有所凭依,才可能摆脱理论的危机。
综上所述,读者的作用,一方面相对于作者,它使本文摆脱了作者绝对的统治地位,为本文的多义性创造了可能,同时读者的地位被前所未有的重视,可以影响作者的创作。另一方面相对于作品,读者可以更全面地追求本文的意义,在这一点,阐释学与接收美学把本文结构看做批评的客观基础,而读者反应批评取消了主观与客观的差别,把读者的全部经验纳入反应范畴,给本文的分析带来困难。
注释:
[1]、转引自张隆溪《二十世纪西方文论述评》,第195页
[2]、引自张隆溪《二十世纪西方文论述评》,第197页
[3]、转引自张隆溪《二十世纪西方文论述评》,第198页
[4]、斯坦利·费什《文学在读者中:感受文体学》
[5]、同上
参考文献:
1、张隆溪著,《二十世纪西方文论述评》,上海:三联书店,1986
2、王逢振著,盛宁、李自修编《最新西方文论选》,广西:漓江出版社,1991
3、【英】安德鲁·本尼特、尼古拉·罗伊尔著,汪正龙、李永新译,《关键词:文学、批评与理论导论》,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