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本山PK郭德纲：论剑管理之道

锦言

蛇年央视春晚取代赵本山的郭德纲，3月11日在其个人微博中称：“经十余载征程，德云社终有小安。今年准备开置外地分社，初步意向有西安、长春、南京、沈阳。”不过具体时间表并未确定，“事关重大，我得好好想想”。

消息一出，立即引得沈阳网友拍手称快：“一边是赵本山的刘老根大舞台，一边是郭德纲的德云社，沈阳人民真欢喜啊！”不过郭德纲在赵本山的“根据地”开分社不免让人浮想联翩，也有网友调侃道：“郭老师，（沈阳德云社）也挨着刘老根大舞台得了。”

看来德云社真要与赵家班“同城竞技”了。

2009年，在离郭德纲演出剧场不到一公里之处，赵本山把他的刘老根大舞台开进了北京。之所以选址前门，赵本山说主要考量的是这里的地段和多年的小剧场人气：“一个独立的饭店不会赚钱，只有餐饮一条街才能都赢利。”

郭德纲后来打趣道：“我们根本不是一条路子，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竞争呢？好比小饭店旁边开了个澡堂子，你说小饭店的生意会受影响吗？不会，该吃饭的还吃饭，该洗澡的去洗澡。”

两人的表态虽然都玩起了太极，但从此“赵郭争锋”的话题一直被炒得火热。

“师傅”不等同于企业老板

人们拿“赵郭”比较，不是没有道理。这对朋友一个明显的共同点是：都有强烈的剧场情结。二人转和相声要重回剧场，是二人这几年一直坚持并执著在做的事情。连锁舞台，剧院经营，他们不约而同地走上了同样的路，在管理上都是采用以师徒关系为纽带的企业团队管理方式。

无论是相声还是二人转，这种以民间曲艺为内容的行当，师徒传承是很正常的事。

在旧社会，家长为了给孩子谋条生路，把孩子送到师傅那儿当学徒，学唱戏、学手艺，基本是一学至少三年。孩子出徒后要免费为师父打工四五年，还要为师傅全家服务，伺候吃喝拉撒，其实就是一个不花钱的保姆。遇到刻薄的师傅，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学手艺不过是师傅茶余饭后高兴了给你说几句——学艺中的艰辛非常人所能想象。

现在不一样了。

无论是赵本山还是郭德纲，更多的只是模仿“师徒”的传统形式。

赵本山的收徒仪式是这样的：首先是赵本山给东北二人转的祖师爷牌位上香行礼；第二步是身着中式正装的赵本山偕夫人马丽娟正襟端坐，徒弟向师傅敬茶，行谢师礼和拜师礼，徒弟行礼后，赵本山要向其颁发证书和赠送信物；第三步是众徒弟集体宣誓；第四步是赵本山“训话”；第五步是徒弟代表向师傅赠送礼物；第六步是徒弟代表讲话；最后是师徒合影。

郭德纲弟子的人数虽然众说不一，但也依照旧规，把徒弟们按字排好辈分——“云鹤九霄，龙腾四海”，何云伟、曹云金就是“云”字辈的。

其实，无论是德云社还是赵家班，穿的是文化外衣，行的是企业实质。如果还是按照旧戏班的方式去管理，班主或者师傅一人说了算，给演员包多少钱，完全由一人决定，那肯定不行。

事实上，维系一个文化团体的整体运营，光靠师徒关系和一个大家长的威望是远远不够的。

弟子不跑“庙”就不倒

从拍《刘老根2》时，赵本山就开始思考家族企业的弊端。

赵本山的赵家班，现在对外统一称作本山传媒。

从沈阳市中心开车向南约半小时，就是被当地人戏称为“关东第一屯”的苏家屯，这里距离沈阳15公里。苏家屯梧桐大街66号，便是赵本山的大本营。这个占地2.5万平方米的“辽宁大学本山艺术学院实习基地”，坊间对它的估价从7亿元到9亿元不等。白楼上写着小小的红字“本山传媒”。之所以挂牌为“实习基地”，据说是为了享受优惠政策。

基地的食堂每日开5餐饭，演员们10点开始练功，16点30分坐上驶向城里的客车，开始他们一天的工作，夜里22点回基地。未婚员工住在基地的公寓，已婚者在城里都有房子——赵本山为他们买的。成家的众弟子大多集中住在铁西区的某小区，2012年底发生王小宝“撞车打人事件”之后，本山传媒规定演员们演出都由集团的大客车统一接送。

在“本山传媒”，赵本山为自己和徒弟们经营了一个独立王国。不能说它是一个小型的共产主义社会，因为并没有平均分配，但和一般的民营企业也不一样——它曾经有过辽宁省文化厅派驻的党委书记，目前形式上有9个人的总裁班子，赵本山之外的另外8个人，除了赵本山的妻弟——常务副总裁马瑞东以外，都是赵本山雇用的经理人，都是能独当一面却又韧性十足的干将：总裁刘双平负责本山传媒的“主业”演出；副总裁张家豪主管演员事务，小沈阳就是他发现的；刘流负责电视剧的制作和推广；徐正超则负责本山传媒所需要的电视剧、剧场的剧本创作。

赵本山对手下的演员实行“年薪+工效”制，按每个演员的知名度先定下满意年薪，再按工效的多少当月计酬。具体到演出，首先是出场顺序，谁能带给观众的笑声多，谁就排在后面出场；谁的腕儿最大，当晚谁就压轴，压轴的演员奖金就比别人高。因为有年薪，演员即使演出少，也会拿到满意工资。赵本山设计的这种竞争机制与保障机制并行的薪酬制度相当科学，既调动了积极性，又体现了管理的人性化。

赵本山出身社会底层，待人接物充满江湖义气，对徒弟也特别大方，据说年薪数百万的徒弟在本山传媒有很多。拿到满意的薪水才是价值的体现，所以没有哪个徒弟愿意离开本山传媒。

作为赵本山知名度较高的弟子之一，张小飞（《刘老根》中的二柱子）出名前，观众花一块钱就可以看他唱戏。他那时身处的环境是：演员们睡在后台的大通铺上，铺上睡着七八家人，只用帘子隔开。张小飞就和家人睡在这样的板铺上。有时候观众只有十五六个，和郭德纲最惨的时候差不离。张小飞过去脸都不洗，现在他有车有房，对外出场费叫到了四五万元。张小飞说：“前景老好了。”而据传郭德纲的弟子何云伟离开德云社之前，一场演出的收入仅几百元，这样的待遇怎能留住人才呢？何云伟、李菁说，之所以离开德云社，是因为觉得没有发展前途，很少有上台演出的机会，有时几个月上不了台。德云社演员的薪水也是按劳分配，但没有底薪，不上台演出就拿不到薪水，何云伟、李菁几个月上不了台，又没有底薪保障，选择离开德云社也就不足为奇了。

现代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企业其实已不完全属于创始人。要想“人不走茶不凉”，就要将员工对企业多年的贡献，在形式上转化成企业股权或者本人的薪资保障，以此来肯定和承认员工在企业中的价值。这也是激励和稳定员工很重要的措施之一。

情感管理“水很深”

关于徒弟，“赵郭”二人曾有过一次精彩“对

决”。郭德纲叹气说：“我很失败，我的徒弟都走了！”赵本山却一脸自豪：“我至今还没走过一个学生，你可以上我那挖点人！”郭德纲立即接话：“我要小沈阳！”赵本山哈哈大笑：“他说行就行！”吓得一旁的小沈阳半天不敢出声。

赵本山说，带徒弟是有学问的，“我经常告诉他们，做人别忘了身份，要知道感恩。不要忘记自己曾经是个农村的苦孩子。忘不了，就知道现在的幸福是谁带来的。”赵本山说，每个徒弟身上都有优点，但在他看来缺点更多，因此“我对他们一是规矩，二是规定”。他又加上一句，“当然师傅也要做好，这个我可没批评你啊！”一席话让郭德纲茅塞顿开：“看来管孩子，还真需要方法！”

赵本山曾经说过：“管理艺人，你光用制度去约束是不好使的。那都是野马，你上来就给他上套，绳儿会拉断。我和他们之间，首先是感情化的，就像他们父亲一样，有时候比父亲的责任还大。”

赵本山的公司里，师徒之间也有一套规矩——“你随便骂媳妇、打媳妇，到我这儿都是破坏规矩了，你没经过我就离婚了，我也要管。”同时，家里有了事，媳妇都可以到赵本山那里去举报。赵本山还透露，他的大徒弟李正春去世后，留下儿子和媳妇，现在这个家全由他管着，包括家里的财务支出。另外，赵本山也规定，他的所有徒弟年年过年过节必须去看他们这个大嫂，过世的李正春永远是这个组织当中的一员，“他们至少也看到，师父负责任。”

在《乡村爱情交响曲》的首播庆典现场，徒弟刘小光出人意料地向观众透露了他与师傅赵本山的一段情谊。刘小光自我披露称，师傅赵本山曾出20万为其偿还赌债，忆及这段往事，他不禁落下男儿泪。那一天在节目现场，师徒二人动情拥抱，刘小光紧贴赵本山脸颊。

赵本山和郭德纲都从事文化产业，两人都带了几十位徒弟，两人又都是笑星。可是赵本山和徒弟们犹如父子，情感深厚，从未听说过哪位徒弟会主动离开本山传媒——这种融入了深深个人感情的管理方式让本山的弟子们对本山传媒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

光讲感情也不行。2011年，赵本山参加了长江商学院中国企业CEO课程，与知名企业家马云、傅成玉等人成为同学。他一直在现代化企业运营的制度管理和自己的将心比心“处感情”的管理模式之间寻找一种平衡。

赵本山对弟子的要求也是很严格的。每次拜师仪式结束，赵本山都向徒弟们赠送他亲笔写的“国法家规”为信物。镶嵌了“国法家规”四个字的石头，上万块钱一块儿，是赵本山亲自选的，以示这四个字的分量。

本山传媒对演出质量、对演员演出走穴都有严格的规定，谁违反谁就受处罚。赵本山还把所有规矩形成制度，一条一条写出来，谁犯哪条，罚哪块钱。“钱能治他们。罚款最多的，一下让他掏10万。”

除了简单的奖惩之外，最重要的是“机会”的有无和多少。一次，在决定带谁上辽宁卫视春晚的时候，赵本山选择了田娃。记者问起理由，赵本山回答：“田娃在剧场演出很积极，近一段时间干活也不计较得失。” 不好好工作，罚钱是小，失去更大的发展契机甚至平台才是大，这显然是更有威慑力的奖惩。

其实，这种恩威并施的方式，使得赵本山的弟子们在心里都有一份天然的压力——不能让师傅失望。

发展平台好留人

对于徒弟的管理，郭德纲服也罢不服也罢，赵本山确实高他一筹。赵本山为徒弟们创建的发展平台，也非郭德纲所能比。

赵本山制造了一个多元化的营销模式，主要包括影视作品营销、电视栏目营销和春晚营销三种，除央视春晚外，各地方台春晚上也时常出现“赵家班”的身影。从本山传媒的商业运作来看，其核心业务主要是两方面：一是“刘老根大舞台”固定的商业演出，以改造过的“绿色”二人转为主要演出内容；另一类是以农村生活为题材的影视制作业。这种题材类型的电视剧，赵本山的弟子们演起来都十分得心应手，相对于外请演员，其影视生产模式具有绝对的成本优势。两个核心业务是互为因果、互相补充的——刘老根大舞台培养演员，通过影视艺术打造明星，让更多的人认识和接受他

们，待其星光度提高以后，成为明星大腕，再回到舞台上演出，就会受到观众更热烈的欢迎，自然会大大提高剧场的票房。本山传媒通过艺术教育把这一干人培养出来，然后让其在电视栏目和影视剧中提高知名度，最后还是要让他们回归到剧场演出上。

赵本山在长江商学院的同窗师兄弟中，也有不少人拥有传媒经验，他们比较一致的看法是，本山传媒最大的特色是产业链齐全。

几年下来，赵本山打造了一个独有的文化产业模式：把经营剧场与经营剧团结合起来，打造一个统一的品牌——刘老根大舞台；用电视剧包装二人转演员，演员成名人了，为剧场吸引来更多的观众、带来不断上涨的上座率。这个模式，在目前中国的娱乐产业中是独有的。

这种独有的产业模式，为员工的成长提供了极广阔的发展平台，比单一模式下的一个平台更能吸引并留住人才。

谁也逃不掉的继承难题

在不断扩建本山传媒这艘商业巨舰的过程中，赵本山将现代企业管理模式与家族式管理模式逐渐融合——结构是现代公司化结构，管理则是“法治”与“人治”有机结合。一个可以佐证这个判断的证据是，本山传媒员工对于赵本山的称呼有十来个——“董事长”、“赵老师”、“老大”、“师傅”、“老师”、“老头儿（东北农村对于自己长辈的昵称）”……

而“赵郭”的“同城竞技”，将会给观众带来更多的精彩，也会给赵家班和德云社带来更强大的发展动力，同时，很多问题也需要“赵郭”去总结、去思索。

赵本山的商学院同学提醒过他：“如果说本山传媒产业链上有什么需要加强，可能在于管理人员上，你这些徒弟应该没有问题，但开这么多剧场，管理人员如何摆布，是需要探讨的。公司经营的各方面、对管理人才的需求还是很关键的问题。”

赵本山也不是没有败笔，其最大的败笔就是没有在2010年春晚让小沈阳担纲主角并大热后继续乘胜追击，而是强推另一个徒弟王小利，结果小沈阳的发展后劲不足，并没有预想的成功。著名领导力训练专家谭小芳老师认为，从传播的规律而言，一个企业，很难通过将资源平均分配到旗下的众多品牌而让各个品牌都大获成功，这是违反科学的、不现实的美好愿望而已。如何培养打造手下众多的弟子，需要赵本山更高的智慧。

郭德纲曾半开玩笑地跟赵本山说：“管理这一块，我得跟您学。您看我的徒弟都有跑的了，您那儿还没有呢。”其实赵本山同样不轻松。在本山传媒中，赵本山和弟子不仅是师徒关系，更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这两种关系交织在本山传媒中。本山传媒中其他演员挣的钱基本上大部分要交到公司，自己更大程度上是拿工资，换句话说，利润的最大分红者是赵本山。如果赵本山不能安排好利益的分配，就会导致巨大的灾难，可能到最后会众叛亲离。

如果说正值盛年的郭德纲需要“恶补”的是管理这一课，那么对即将迈入花甲之年的赵本山来说，除了管理的问题，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亟需去认真思虑——赵本山在本山传媒的地位不容置疑，不能否认这样一位主心骨对企业发展所起的巨大作用，但是另一方面，本山传媒似乎又太依赖赵本山了，这便使其面临同样大的风险——赵本山这种巨大影响力对于本山传媒的发展来说，同时也是一种禁锢和断裂。这从2009年赵本山在上海突发脑出血时很多人都感到大厦将倾的危险而面露忧色，不难窥见一斑。

一个企业不能只是由一个人撑着，不论这个人的自身本事和管理能力有多高。赵本山是很想把本山传媒“做成一个百年老店”的，但其实包括他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不可能“永远巍然屹立”的。当他退出舞台，这个风险该如何规避，企业的发展又该何去何从，已如鲠在喉如箭在弦。

在沈阳，离刘老根大舞台不到百米就是清朝的皇宫。如何保得辛苦打下的江山不致分崩离析，如何保得基业长青，相信无论是当年的大清天子皇太极，还是东北小品王赵本山，每念及此，必望月长叹，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