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痛的吟唱

2013-04-29 12:06戚萌
关键词:迟子建

戚萌

摘 要:在中国东北这片富有生机的黑土地上,孕育出了一位淡泊宁静的才女——迟子建。她自80年代以来,洋洋洒洒抒写了将近五百万的文字,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在写乡村中的底层人民,她以其温情的笔触,娓娓道来处在中国最底层劳动人民的苦痛,并深刻地挖掘了其产生的原因和社会背景。尤其是她笔下的女性人物,各个都描述得极其丰盈,入木三分。本文就以她的中篇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为例,浅谈其中的女性角色及其苦难意识。

关键词:迟子建;女性命运;苦痛;底层人民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3)07-0185-02

迟子建的小说一直被人们称为“温情小说”,因其创作手法而定。她的叙述总是那么地温情、自然而充满暖意,在她的小说中,似乎无论怎样的绝望和苦痛背后,都有着一股默默的、化不开的温情。然而她近期的中篇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却一改她往日的这种温情,小说残酷地揭露了一场矿难背后不为人知的矿工妻子的苦痛以及乌塘这个矿难事故频发地方特有的“嫁死”事件。小说中详尽地描绘了几类不同的女性形象,有绝望寡妇型的蒋百嫂,有善良贤惠型的周二嫂,有唯利是图只为“嫁死”的年轻少女、还有从苦难中走出来的主人公“我”等等。她们都是乌塘小城镇上的底层人民,她们虽然人生阅历不同,却是都承受着各种各样的苦痛,面对悲伤的时候,她们也有这不一样的心境和抉择。

一、丰盈的女性人物塑造

迟子建一直以描绘女性角色见长,她认为:“女性对万事万物,在天性上比男性更敏感,我不是个女权主义者,但我想男人还是比较社会化的,而女人呢,自然化的痕迹更浓。作为一个女性作者,我作品所散发的气息,肯定会掺杂着性别中天性的东西。”[1]因此她笔下的女性角色丰富灵动而独具特色。

首先谈一下在《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的蒋百嫂。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这是迟子建这部小说中塑的最成功的一个角色,她也是贯穿整个文章的核心人物之一。蒋百嫂终日去酒馆借酒浇愁,没有任何顾忌,疯癫无状,甚至可以领任何一个男人回家过夜,尤其是在停电的夜晚,她更是发疯异常。乌塘的人都瞧不起她,随随便便的一个人就可以轻贱她。然而这看似疯狂荒谬的一切,背后却有一个无法言说的苦痛。随着小说情节的逐渐展开,蒋百嫂的真实面貌才像抽茧剥丝般慢慢还愿在读者的面前:原来她的丈夫因矿难致死,而矿难死亡人员少于10人就可以不必上报,她的丈夫就是那第十个人。领导们不想矿难事件曝光,因此便给了蒋百嫂一笔钱,让她谎称丈夫失踪,而蒋百也因此连个下葬的资格都没有,被蒋百嫂存放在了自家的大冰柜中。正如文章所述:“难怪蒋百嫂那么惧怕夜晚,难怪她逢酒必醉,难怪她要找那么多的男人来糟践她。有这样一座冰山的存在,她永远不会感受到温暖,她的生活注定是永无终结的漫漫长夜了。”[2]文章中蒋百嫂也反复地说着:“这世上的夜晚啊——”尤其是最后一次蒋百嫂喝多的时候,“蒋百嫂唱了起来,她唱的歌与陈绍纯的一样,是哀愁的旋律。不过那歌里有词,而歌词反反复复只是一句:这世上的夜晚啊——”[3]可见蒋百嫂内心的悲苦,比黑夜更能吞噬人的心灵。

其次文章中的主人公“我”也设计得颇具新意,很多人都说“我”其实就是迟子建的化身。因为在这篇文章之前,迟子建的丈夫突然因车祸死亡,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以泪洗面,痛苦得难以自拔。这种痛苦我们可以在迟子建的诗作《致爱人》中看到:“你离去了/从此环绕我的河流/就是两条了/一条仍静静流淌在/我们故乡的窗外/夏天为云裁剪衣裳/秋天拥着一轮明月/听两岸的风声入禅/另一条在你现在居住的地方/那是银河之水/已悄悄注入我的双眼/当寒夜降临/总会有一缕最温柔的/星光/轻轻漫过窗棂/安抚着/远离炉火的我”[4]。丈夫于她,何尝只是炉火这么简单,然而连炉火也远离她了,可见迟子建当时苦痛的丧夫之痛。

这正跟《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的第一叙述人“我”的经历相似。“我”的丈夫是一个魔术师,他的一生都充满着神秘,连死亡也特别突然,竟然是让一个菜农飞速骑着“瘸腿老驴”将丈夫撞死,而超速驾驶的原因竟然也是因为一泡尿。所有的这一切看似荒谬,却将女人公“我”的苦痛更加放大化了。“我”出门散心,却因意外而在乌塘这个小城镇住了一些日子,期间听闻了更多人的悲惨境遇,直面了蒋百嫂的经历,也看到了画馆主人陈绍纯,竟也因为一个画框而陨落了生命。所以在小说结尾,“我”也从自己的痛苦中走出来,再次去三山湖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丈夫的剃须盒中飞出了一只蓝蝴蝶。这也正是迟子建的笔法,在苦痛之后,永远有着一种化不开的温情。就像苏童说的:“一支温度适宜的气温表常年挂在迟子建的心中,即使面对迎面吹来的风,迟子建也充满感念之情。”[5]

乌塘上还有很多形形色色的女子,像善良贤惠的周二嫂,虽然也是生活在底层的劳苦大众,但是她却很少抱怨生活。她同情蒋百嫂,在蒋百嫂疯癫无状的时候总是陪在她的身边,她还认了蒋百嫂的儿子将三生为自己的干儿子,在乌塘所有人都看不起蒋家的时候,周二嫂让将三生跟在自己身边做个伴。当看到拄拐的残疾人的时候,也是热心地让他到自己家的旅店来住,后来还发动了全村的人去找他。可见周二嫂的善良朴实。当然也有唯利是图的“嫁死”女人,她们专嫁矿工,在结婚前做好节育工作,还为自己的丈夫买很多份保险,只为了他们在矿上出了事故她们可以领取那些丰厚的丧葬费。人说女人心如蛇蝎,用在这种“嫁死”的女人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二、苦痛中的温情

迟子建的小说中描绘了很多底层小人物悲戚的生活,尤其是一些乡村的女性居多。但是她们经历的苦痛背后,总有着一种含情脉脉的温情。“迟子建信仰温情的力量,这种温情成了生活在苦难中人们心灵的慰藉,成了支撑他们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和理由,同时也成了作者自己的一种理想。”[6]就像文章中虽然有可恶的“嫁死”女人们,虽然有蒋百嫂悲痛的经历,但是还是有周二嫂这样善良勤劳质朴的人,还有为给老母亲找到一幅她满意的画,几次登门找到画馆主人陈绍纯的孝顺儿子牛枕……迟子建跟别的大多数写苦难意识的作家不同,她的话语永远都是那么温暖的,哪怕是苦难,也会在它的外面罩上一层温暖的外衣。就像迟子建的短篇小说《亲亲土豆》那样,虽然秦山最后没能抗争过病魔,但是他与李爱杰的爱早已胜过了一切,在他去世之后,李爱杰也并没有像家乡传统习俗那样用煤渣填满墓穴,而是用了秦山最爱的土豆。尤其是在小说的结尾处,从坟顶上滚下来的那颗又圆又大的土豆,或许正是秦山对李爱杰那种丰满而又丰盈的爱的象征。每每读到这里,之前秦山死的那段给读者带来的遗憾和苦痛,都会在这里得到一种爱的转化和升华。同样的,对于《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来说,再大的苦痛也都会随之转化为一种希望和温情。“2010年迟子建在接受环球名人坊的采访时,当主持人谈及《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这部作品时,她说到生活是不可改变的,你只能去承受,承受个人的苦难和不幸的时候,你要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大的苦难和不幸,这个时候个人的苦难和不幸,就会变得小,变得轻。”[7]个人的苦难和不幸看得轻了,对于生命的态度和想法自然而然地也就会转变了。

或许因为迟子建从小生长在东北的缘故,她的思想有一些也会受到“萨满文化”的影响和熏陶,因此她对于生死有着一种独特的见解。她认为人在死亡之后,依旧会有灵魂在漂浮,因此死亡也就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也不会让人感觉到绝望和孤独。只要人们心中是充满爱和温情的,那么人们就可以跨越死亡带来的种种苦痛,重新获得新生!

三、冷峻社会下的底层人民

苦难总是与底层人民是分不开的,迟子建这篇《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之所以大受关注,也是因为她不光是书写女性角色和底层人民,而是将这些鲜活的人物放置到了大的社会背景中去。可以说乌塘就是一个社会的缩影,矿难频发,矿工惨死的事实却遭到掩埋,这样的事情不只是在乌塘出现,可以说这是中国高速运转的市场经济体质下的一个问题和弊端。人们都纷纷争名逐利,甚至能拿人们的生命去作践,甚至能用区区十几万块钱就买了一条人命。中国人民最传统,入土为安是所有中国人民的一种认同,然而小说中的蒋百却连区区一个墓碑都没有,他的躯体甚至都不能伸直平躺在冰柜里。

而蒋百嫂,虽然人们对于她的痛苦经历都抱以同情的态度,然而古话说的也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也像人们一样恨极了那些“嫁死”的女人们,认为她们的良心都泯灭了,而蒋百嫂是否也一样走上了那些“嫁死”女人们的后路呢?虽然本质是不一样的,但是蒋百嫂不也一样是昧着良心收取了官员的贿赂,从此三缄其口吗?当然蒋百嫂作为一名矿工妻子,当她的老公遭遇矿难之后,她首先面临的是生存问题。可试想一下,如果每个矿工妻子都像蒋百嫂一样,那么没有人去揭发无德官员的那些劣行,没有人去彻查那些小矿点所存在的安全隐患,那么将还会出现无数个痛苦无力的蒋百嫂。迟子建以前的写作大多都是深情地抒写自己美丽的家乡,抒写那大兴安岭的富足人民等等,然而在她的丈夫去世之后,可能对她的人生观世界观都有了影响,她看问题更加的犀利和透彻了。

迟子建从前的文章没有任何一篇会比《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更加深刻地反映过这个严峻社会下的底层人民的生活问题了。正如在第二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奖颁奖会上,诗评家谢冕这样宣读迟子建的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的授奖词:“向后退,退到最底层的人群中去,退向背负悲剧的边缘者;向内转,转向人物最忧伤最脆弱的内心,甚至命运的背后,然后从那儿出发倾诉并控诉,这大概是迟子建近年来写作的一种新的精神高度。”

参考文献:

〔1〕迟子建,郭力.迟子建与新时期文学——现代文明的伤怀[J].南方文坛,2008(1).

〔2〕〔3〕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4〕迟子建.假如鱼也生有翅膀[M].湖南文艺出版社,2006.

〔5〕苏童.关于迟子建[J].当代作家评论,2005(6).

〔6〕羊乃书.末路的光华——解读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J].文学界,2010(12).

〔7〕刘雪梅.迟子建笔下的小人物叙述[J].学理论(中),2013(2).

(责任编辑 孙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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