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素华
何谓朦胧美?朦胧美是指美丽并不完全显露出来,让人有种看不透、摸不着的感觉。犹如“犹抱琵琶半遮面”“欲拒还迎”的那种感觉,让有产生遐想;朦胧美的对象具有形象模糊,概念不确定,可意会而又难以言传的朦胧含蓄的美。其特征是用某种朦胧模糊而含蓄的形式来表现多义性的内容,使欣赏者在欣赏中通过猜测、想像和意会,才能获得某种审美享受。
古人在魏晋南北朝时已开始重视艺术的朦胧美。《世说新语》中记载“纡余委曲,若不可测”,刘勰《文心雕龙·隐秀》中说“隐之为体”,“优采潜发”,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远引若至,临之已非”,及后人说的“水中月,镜中花”等,都是追求一种朦胧蕴藉的美。
现代中外艺术追求模糊、抽象等,也试图达到朦胧美的效果。自然界中,水光山色的空蒙迷茫,月光下物体的模糊恍惚等即为自然界的朦胧美。
艺术中的朦胧美表现于内容意蕴的模糊、多义、抽象、含蓄蕴藉不直露,表现于形式多用比兴、象征、隐喻,语言、形、色、声及其组合的模糊不确定、离奇超常,大幅度的变形、变色、变声,使人难以通过直观和按常理加以理解,必须通过丰富的想像力进行猜测、推断,才能把握其真实的含义和内在的美。
就抒情诗而言,所谓具有朦胧美,指的是诗人的思想感情不是率直明快的抒发、宣示出来,而是通过创造出具有象征色彩与迷离惝恍的气氛的抒情意境来表达,因而既使诗人的主观情意表达得含蓄蕴藉、隐约微妙;又使读者在进行艺术欣赏时产生一种既确定又飘忽、似明朗又迷离、可意会而难言传的感受,获得一种特殊的艺术快感。
现代著名诗人戴望舒的《雨巷》就像“水中月,镜中花”,充满着朦胧美。
首先,《雨巷》的朦胧美体现在人物形象的丰满和立体感。
丁香姑娘,美丽高洁,愁怨彷徨;冷漠凄清,高傲顽强;静默羞涩,倏忽即逝。诗人把美好生活摩拟成了丁香般的姑娘。诗人明明看到了她,却又无法走近她,像梦一般美,又像梦一般远去。《雨巷》中这个在雨中飘过的丁香一样的姑娘的形象,激发了读者无限的想象。她既是生活中可能出现的情景,又是作家驰骋艺术想象的结晶,是真实与想象相结合所产生的艺术真实的形象。
丁香先生,即诗中的“我”在寂寞的雨巷中“彷徨”。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又带着淡淡忧愁的姑娘,这个姑娘仿佛是“我”的影子。作者希望她能找到出路,同时又希望自已也能找到出路,但是连这最后一点希望也消失了。“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而“我”仍旧彷徨在这雨巷,仍旧希望飘过一个丁香一般的结着愁怨的姑娘。诗人将丁香一般的姑娘,写得那般清雅凄美,飘渺,哀怨。表现了诗人对理想、人生和美好事物的追求,也表现了理想幻灭后空虚和伤感的心境。刻画了一个丰满立体的人物形象,让读者揣摩、咀嚼和回味,充满了朦胧美。
其次,《雨巷》的朦胧美体现在它包含了多种情绪内涵
在诗的表面层次上,诗人抒写的是孤独惆怅的抒情主人公希望逢着一个纯洁美丽而心怀愁怨的姑娘而终不可得的失望、哀怨的情绪;在诗的深层次里,则表达了诗人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对某种理想的追求以及这种追求无法实现的苦痛愁怨;而在诗的更深一层里,读者还可以感受到包括作者在内的一部分曾经热烈响应革命的进步青年知识分子在大革命失败后的白色恐怖下所产生的理想幻灭的痛苦、失望和彷徨的情绪。
第一,“爱情说”。戴望舒写《雨巷》时22 岁。这个年龄对爱情充满了浪漫的憧憬。写《雨巷》时作者正值初恋,恋上了一个不爱他的人,或许这才是《雨巷》凄婉迷茫的主要原因。因此,我们可以理解:《雨巷》是作者在追求施绛年时写下的爱情心迹。
第二,“政治说”。我们可把《雨巷》作为一首政治诗来解读。《雨巷》产生的1927年夏天,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最黑暗的时代,反动派对革命者的血腥屠杀,造成了笼罩全国的白色恐怖。原来热烈响应了革命的青年,一下子从火的高潮堕入了夜的深渊。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找不到革命的前途。他们在痛苦中陷于彷徨迷惘,他们在失望中渴求着新的希望的出现,在阴霾中盼望飘起绚丽的彩虹。
第三,“哲理”说。我们可把这首诗看成作者寄寓人生理想的哲理诗。 “雨巷”既可指漫长的人生道路,也可包容巨大的时空,可把“我”想成在人生道路上的迷惘者和徘徊者或跋涉者,那“丁香一样的姑娘”或是作者的希望,亦可是某种成功,它总是在“我”不断地追寻中,不断飘来,而这又并非“我”所真正渴求和向往的,蕴含着“我”有更远更高的追求,不断地争取梦想的目标,而又不断寄托新的希望,这就是一种永无止境的人生追求,对这种理想境界的追求,又体现了作者对灵魂自我救赎的努力。
到底作者在《雨巷》中要表现什么样的主题情绪呢?不论是把它看作爱情之约的痛苦守望,还是寄寓社会之况的心灵挣扎,抑或是人生之路的追求的悲歌。这都不重要,关键是《雨巷》留给我们无限的审美想象空间,充满着浓郁的朦胧美,焕发着永久的魅力。
再次,《雨巷》的朦胧美体现在《雨巷》是一篇重象征重暗示的抒情诗
戴望舒认为,诗的本质寓于要表现自己同隐蔽自己这两种愿望的永恒斗争之中,他谨慎地把他的“真实”巧妙地隐藏在诗作的“想象”的屏障里。法国象征派诗人之所以会对他有特殊的吸引力,可以说是因为那种特殊的手法恰巧合乎他的既不是隐藏自己,也不是表现自己的写诗动机。
从《雨巷》这首诗看,戴望舒的诗既不同于浪漫派的坦白奔放,直接抒情,也不同于法国象征派诗人瓦雷里那样的把思想放在首位,戴望舒是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的,然而他使用暗示的方法,尽可能使这种感情隐蔽一些,朦胧一些,尤其要将真事隐去。《雨巷》虽然也有象征派的感觉的不可捉摸,内心状态的飘忽不定,形象的模糊朦胧;但它并不带有某些象征派诗歌的神秘意味,它“叫人看得懂,有真挚的感情做骨架”,有古典派的内容,很少架空的感情,铺张而不虚伪,华美而有法度。引发读者去推测《雨巷》这首诗中被隐蔽在“想象”里面的“真实”,可能是诗人的一段感情际遇,在这段生活中的感情体验成了诗的骨架。诗中大概多少还保留了一些真事的影子和细节,但时间、地点和情况也许都面目全非了。
这也是象征派与浪漫派的一个极大区别。浪漫派诗歌大都写真人实事,即兴即景者多;象征派则很难由诗来推测作者,至少,这种推测是相当曲折的。同时,象征派诗歌的意义、主题,往往是通过暗示来表现的。《雨巷》的悲剧感和孤独感,是通过悠长寂寥的雨巷,颓圮的篱墙,冷冷的哀怨和蒙蒙的细雨等环境渲染和游子对丁香一样的姑娘的期待的描绘来暗示的。一切都没有说穿,没有点透,然而我们懂了,感觉到了。正因为诗人没有把诗的意义限死在一个层面上,我们从诗中领会的东西才更多些。
《雨巷》深得中国古典诗词中婉约、清丽诗风的遗韵,又受到法国象征诗派的影响,朦胧而不晦涩,低沉而不颓唐,深情而不轻佻,确实把握了象征派诗歌艺术的幽微精妙,是新诗中一朵奇葩,值得我们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