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州事件：丧钟为独裁而鸣

朱肖晨

“参拜这个地方，让我不禁感受到，渴望自由和人权的缅甸、韩国，以及全世界都在向往着同一个方向。”这是2013年1月31日，昂山素季拜祭光州5·18民主墓地所做的演讲。

这就是光州，一个孕育出韩国民主土壤的地方，为了自由和人权一代人勇往直前。

反独裁，要民主

经过朝鲜战争的洗礼，韩国社会生活在一片压制之中。韩国经济上在朴正熙“经济发展”政策指导下得到发展，迅速跻身“亚洲四小龙”的队伍，但是政治上却依然处于高压状态，任何民主化活动、集会都被法律所禁止，逮捕和严刑拷打异见者也随处可见。

1979年10月26日，时任总统朴正熙被中央情报部部长金载圭刺杀，按照国家宪法程式，时任总理崔圭夏出任代总统。作为韩国维新体制的代表人物，崔圭夏的当选似乎预示了宪政民主化的到来。他废除了第九号总统紧急令，解除对民主人士金大中的软禁，释放政治犯，表示将尽快修改宪法，一切迹象似乎预示着“汉城之春”的来临。

崔圭夏的民主化动作逐渐引起了军方强硬派的不满，12月12日，陆军保安司令官全斗焕少将趁着这个混乱时期发动了军事政变，夺取了最高军权。短暂的“汉城之春”宣告结束，韩国又重新回到军政府的统治之下。不久，金大中等民主人士发表《促进民主化国民宣言》，要求全斗焕下台。

对于军政府重新掌权，韩国工人及学生一次次走上街头示威游行“反对独裁，要求民主”。1980年5月初全斗焕政府公布了戒严令，宣布在汉城取消一切政治活动，禁止集会游行。此时，民众的示威浪潮反而进一步扩大，从呼唤民主变成了要求撤销戒严令和全斗焕下台。5月15日，汉城有5万名群众示威。16日，光州有3万名群众示威。学生上了街头，工人上了街头，整个韩国都在一片“民主”的浪潮之中。

坦克！坦克！

从5·17全斗焕宣布《紧急戒严令》开始，整个韩国处于极其紧张的肃杀氛围之中。军政府关闭大学校园，禁止召开国会，禁止批评国家元首，还拘捕了金大中、金泳三等民主运动领袖和学生，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军政府不会对反抗的人民手下留情。

5月18日，谋划已久的镇压如期而至。军政府组成戒严军分六路包围了韩国全罗雨道（相当于中国的省）首府光州市。先期而至的空降部队进驻在光州民主运动大本营的全罗南道国立大学，军队与学生的冲突不可避免发生，数十名学生被打伤，打死。

从军政府选择向平民开了第一枪后，注定了这次抗议会以血腥收场。冲突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学生被政府军虐待，打死。目睹着政府军的暴行，民众愤怒了，中学生、工人、市民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抗议的队伍。

5月21日，数十万市民占据了道厅，广场及周围的锦南街、忠壮路都挤得水泄不通。屠杀依旧在继续，愤怒的市民成立了“民众抗争本部”，从军队和警察局里夺得了部分武器，和政府军队进行了对抗活动。

失败从抗争开始就已经成为必然，当一个城市向一个强大的国家机器宣战。在没有得到军队倒戈情况下，要么被屠杀，要么就是投降。5月23日，24日，25日，数十万市民连续三天召开“守护民主市民大会”，商讨日后的对战策略。

5月26日，坦克开进了城市，市民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躺在坦克前进的路上，可是坦克依旧前行，留在地上的只是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身影。

面对着不可避免的失败状况，抗争队决定疏散其他人，只让“抗争领导部”的人留下。在200多名留下来的人中，有10多名女孩子及60多名高中学生，因为亲友被杀害而坚决留下。

5月27日，美国国务院发表“不能坐视南韩的无秩序和混乱”声明，正式容许南韩以军队镇压光州的抗争者。

“如果今晚没事，麻烦你明天早上来这儿帮我们做饭吧！请你向上帝祈祷，愿我们家人可以再见。”一位选择留在道厅的抗争领导部队员给他的妻子留下最后的遗言。当天晚上军队进入道厅，大部分抗争军的市民都被射杀。

5月28日几千名市民被逮捕、扣押，金大中被判死刑。

人不能永远消失

抗议活动在残忍的镇压下结束，在官方话语里“光州事件”亦被打上了“金大中等亲共主义者主导的内乱阴谋事件”的标签。军政府努力想把这件事情在民众的记忆里遗忘，似乎屠杀没有发生，一切舆论也都在政府的管制下对这个问题上避而不提。

政府的强硬挡不住民众追求民主的步伐，每到5·18，总有勇士义无反顾地踏向拜祭烈士的道路；遇难者的家属组织起来一次又一次向政府表达他们的诉求；学生也没有被屠杀所吓倒，每年都试图为死难者举行追悼会；教会亦在行动，向世界揭露“光州事件”不是什么阴谋事件，而是血腥的屠杀。对于政府的报复，他们并不畏惧，他们一直没有鸦雀无声。

越来越多的人走上了街头，军政府的独裁统治终于走到了尽头。1993年随着第一个非军人总统金泳三的上台，为“5·18事件”平反逐渐走上了日程。人不能永远消失，死难者的姓名逐渐被人们所传颂。舆论对于“光州事件”的探讨也逐步从非法走上了合法的舞台，历史的真相一点点被打捞出来。

正义即使会迟到，但不会永不来临。1996年，制造“5·18事件”的直接负责人全斗焕被送上了被告席，以“叛乱、内恶首乱罪”被判处死刑。1997年4月17日，经终审法院宣判为无期徒刑，同年5·18首次被指定为“国家纪念日”，散布于各处的烈士遗体合葬于光州5·18民主公墓。每年的5·18，韩国的领导人都会前往民主公墓，悼念光州死难者为反对独裁统治做出的贡献。通往民主的道路上从来不是一帆风顺，布满了荆棘与鲜血。人不会永远消失，死去的历史总有一天会以鲜活的姿态回到我们面前。通往民主的血泪之路，韩国人民开出了民主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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