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约定俗成”论与索绪尔“任意性”对比研究

2013-04-29 00:44郭晓丹
西江月·中旬 2013年7期
关键词:任意性索绪尔荀子

郭晓丹

【摘要】历来,有学者将荀子的“约定俗成”论与索绪尔的“任意性”等同,笔者认为这两种观点虽有相同之处,却存在本质性差别:一个强调不变性,一个强调可变性。原因在于二者所属的文字系统和思维方式不同。

【关键词】约定俗成;任意性;荀子;索绪尔

一、语言符号都是后天约定俗成的

荀子《正名》中经典论述“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则谓之不宜。”[1],明确指出事物的名称是后天约定产生的。“约”“俗”等同于索绪尔的“传统和惯例”,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指出,任意性所遵循的规则就是传统和惯例[2]。

《正名》开篇“后王之成名”中“后王”实指“诸夏之成俗”,与“虑积焉,能习焉”“正道”相印证。具体来说,一般事物的名称,是依据诸夏的旧俗方言而确定,就像索绪尔说的“语言其实就是上代的遗产,而且我们必须接受”[3]。名实关系,荀子认为需“天官”确认,受心理制约,名实相互感召,认知模式积累下来,形成索绪尔所说的“心理印象”。

索绪尔在《教程》中,对任意性进行了详细解释。他说,任意性不是取决于个人自由选择的那种意义。它表示与概念相联系的那种任意性,其本身与它表示的那个概念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整个社会无法改变符号,因为过去的遗产通过演变的事实强加于它。[4]这段话明确指出了能指和所指之间没有必然本质的联系。二者关系不是由个人意志所决定的,甚至不是由某个社会所决定,而是由“过去的遗产”所决定。在这里,索绪尔对“约定俗成”进行了更深入的讨论,他认为社会力量必须要考虑时间因素,要顾及传统和习惯的力量。

综上所述,荀子的“约定俗成”论与索绪尔的“任意性”,都认为语言符号是后天约定俗成的一种“心理印象”,由传统和习惯的力量所确认。

二、不变性与可变性

1、“约定俗成”强调不变性

荀子主张正道,就是制定名称的正确规则,是被公认的传统和惯例,在荀子看来只要“心合于道,说合于心,辞合于说”,就无法“乱名改作”。

可见,荀子作《正名》,有其社会背景和政治目的。据考,当时“是一个新旧秩序大更迭的时代,新生事物登上历史舞台,自然要求取得自己的名分,而旧秩序不甘退场,试图依靠从前的名分,维持其地位”[5],社会混乱,人心思变。荀子作《正名》篇,强调语言符号的不变性,就是希望通过统一言论来统一思想,通过“正名”达到“正政”。文中将“乱名改作”的行为等同于“符印、度量之罪”,同样可看出荀子的政治意图。

在新名和旧名之间,荀子选择的也是旧名,强调不变。他说“必将有循于旧名,有作于新名”[6],循,依据;作,改变。名称应该以旧名为依据,旧名才是制名之枢要。

在“三惑”面前,荀子分别处之,彰显了不变性。一惑“新名与旧名”,荀子主张考究旧名出处,不可断章取义,方可明于旧名,而不惑于新名;二惑“新实与旧名”,荀子认为应该“验其所缘同异”,“同则同之,异则异之”[7],既然古人已经“以山为高,以泉为下”,符合制名之枢要,就应从而不改,如果古人以山渊平,同理可推。看来,荀子还是依从古制,强调不变;三惑“新名与旧实”,荀子认为“白马非马也”是惑于形色之名而乱白马之实,在“名”面前,只有一条原则,即“同则同之,异则异之”“推而共之,共则有共,至于无共然后止”[8]“推而别之,别则有别,至于无别然后止”[9]。白马只是马下面一个小类,归于马这个属概念之下,所以白马也是马。荀子主张在已有的符号系统中,找到新事物、新名称的位置,从而“循于旧名”。

综上所述,无论从政治方面考量,还是对新事物、新名称的处理,荀子都主张依据已有的正道,对新名进行规范,固守旧名,防止乱名改作,强调名的不变性。

2、“任意性”强调可变性

索绪尔将语言符号的任意性作为第一原则或基本真理。他说:“这一真理的层次位置处在登峰造极的地位,人们只是逐渐地才认识到,许多不同的事实只不过是这种真理的衍生物,隐藏的结果罢了。”[10]可见,任意性在索绪尔的语言符号理论中占有最重要、最基础的位置。

任意性从字面上理解是能指和所指之间可以随意选择,索绪尔纠正说:“我是指它是不可论证的,也就是说对于现实中跟它没有任何自然联系的所指来说是任意的。”[11]因此,“任意性”也叫“不可论证性”。有人用拟声词和感叹词来进行否定,索绪尔进行了辩驳。首先,这两类词语是“边缘的和有争议的”[12],而且是极少的,我们不能用特殊性来否定普遍性;其次,同样的所指在不同语言中的能指不同,即使在同一语言中也会随时间改变。所以,索绪尔认为语言符号具有任意性,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关系是不固定的,而是会发生变化。

索绪尔进一步论述了符号的可变性。他在《教程》中说:“时间,保证了语言的连贯性,产生了某种表面上看起来与第一个(不变性)相矛盾的效果,就是使语言符号或快或慢地改变的效果”[13]。索绪尔承认的可变性不是能指和所指一方孤立地改变,而是指二者之间关系的转变。他举例,拉丁语necāre“杀死”在法语中变成了noyer“溺死”,音响形象和概念都发生了变化,这是因为二者处在不同的语言符号系统之中,自然在系统中所处的位置和享有的价值发生了变化。

同时索绪尔指出了变化的原因,并强调了延续性原则。他指出变化是在延续性原则的基础上发生的,“变化过程中占优势的是一些古老的物质的保留,对过去的不忠只是相对的”[14],说明变化是有原则的不自由的,受时间和社会力量的双重牵制。变化是缓慢的,同时也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时间改变一切,语言没有理由不遵守这一普遍规律”[15],时间让语言变化,同时也是时间积累下来的传统和习惯的力量取消了语言变化的自由。因此,“连续性本身就暗含着变化,暗含着能指和所指关系不同程度的改变。”[16]

索绪尔看到语言的变化,表明他的语言学观是科学的,主要因为他的哲学思想是二元的辩证的,能同时看到事物的两面,从历史与共时、动态与静态、任意性与强制性等方面多维度研究语言。

三、原因分析

除了上面提到的政治、社会原因外,文字体系不同也是造成二者观点相异的原因之一。汉语和索绪尔所研究的拉丁语、英语、德语等音位文字属于不同的文字体系,汉语是表意系统的典型代表,而后者是表音的,索绪尔在论著中也指出他主要讨论的是表音体系[17]。

表意体系的文字,可以通过文字的形体表示意义,比如象形字、会意字、形声字。荀子所处时代,文字的象形性尤为突出,“名”“实”之间的可论证性更加明显。表音体系的文字主要是通过声音指称概念,没有形音义的制约,声音形象和事物之间没有任何天然的联系,抽象性更强,不可论证性明显,不可论证性为变化提供了理据和可能。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思维方式不同,语言与认知是相互影响的。使用汉字的中国人擅长具象思维。文字是二维的、可视的图形,形象性突出,符合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而西方人精于抽象思维。表音文字的能指是声音。声音是线性的、一维的、抽象的,这种文字形式与西方人的认知模式相契合。

注释:

[1][6][7][8][14][15][16][17][清]王先谦撰,沈啸寰,王星贤点校.荀子集解[M].中华书局,1988.

[2][3][瑞士]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九州出版社,2007:171,165.

[4][9][10]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1910~1911索绪尔第三度讲授[M].湖南教育出版社,2001.

[5]王柏华.先秦名实之辩与“不可说论”的起源[J].社会科学战线,1998(4):89.

[11][12][13][瑞士]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九州出版社,2007.

【参考文献】

[1][清]王先谦撰,沈啸寰,王星贤点校.荀子集解[M].中华书局,1988.

[2][瑞士]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九州出版社,2007.

[3]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1910~1911索绪尔第三度讲授[M].湖南教育出版社,2001.

[4]王柏华.先秦名实之辩与“不可说论”的起源[J].社会科学战线,1998(4).

[5]祁长见.解读荀子的正名逻辑思想[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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