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莫娜·科所格
肯尼亚的一些女人建立起一个没有成年男人的村庄,希望在这里成长的新一代男性能够摆脱传统的束缚,拥有男女平等的观念。
在肯尼亚小村阿切尔的一个小木棚中,三个桑布鲁族男人在喝茶,最年长的一位身上裹着一块红白相间的格子布,另两人都穿着衬衣牛仔裤。
我们问:“为什么只有男人有权利?”
“因为这是我们的传统,女人像孩子一样,必须受到管教,如果她们无教养,就该打。”
“有些地方,女人统治整个国家,她们也像孩子一样吗?”
“那些女人都有一个能告诉她们应该怎样做的丈夫。”
“如果一个女人打她的丈夫呢?”
“那就得杀了她。”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三个桑布鲁男人甚至没有提高声音。在不到两公里开外的地方,是女人们的村庄尤默亚。如果想知道,这些女人为建立起她们自己的世界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为什么她们认为现在过的艰辛生活是巨大的幸福,那就该先听听像威尔森、巴拉西和道格拉斯这样的肯尼亚男人在2012年所说的这些话。
迟到的尊严
在肯尼亚的半沙漠地区,生存是一种艺术。每一片干燥的灌木林、每一株在这里扎根的金合欢树都长满了刺,蝎子和蛇时刻准备着毒汁,尤瓦索河边潜伏着鳄鱼。
在离河边不远的铁丝网和刺围成的天然墙壁之后,是一个目前有约50个女人和她们的孩子一起生活的避难所。她们用树枝、粘土和牛粪搭成屋子,只有两间房是用石头建成的:一间是女人们给来自尤默亚和附近地区孩子上课的学校,另一间是方便游客了解桑布鲁历史的小博物馆。
村子里炎热、多风,除了一只瘦瘦的公鸡疾走奔跑,没有人在忙碌。女人们坐在白色塑料袋上面,腿伸展着,一只腿放在另一只上面。她们收集起每一个被风吹进村子的塑料袋,每天将珍珠串起来,将首饰卖给游客,以此为生。
莱贝卡·洛洛索里是唯一一个坐在木凳上的人。她目光骄傲,显示出她的自信,这遗传自她的父亲,一位重要的桑布鲁部落首领。
23年前,莱贝卡·洛洛索里就有了建立一个“女人村”的想法。那时,她被一群男人殴打,躺在医院里。因为莱贝卡经常召集女人集会,在集会上大声说出女人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并对丈夫和公公出言不逊,这些男人无法忍受这样的女人。在原本是游牧民族的桑布鲁人传统中,男人掌控整个家庭,他们是土地和家畜的所有者,大部分人有很多妻子,并且可以任意打骂她们。
阿切尔附近有英国军队的驻地,经常有士兵强奸当地妇女。纳古西·洛尔木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三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袭击了她。她伤痕累累,挣扎着回到自己的小屋,告诉丈夫发生了什么。而他不关心她的伤口,也没有对这些士兵进行追究,反而用木柴暴打他的妻子,骂她让家庭蒙羞,并把她赶出了家。
尤默亚的意思是“统一”。纳古西和莱贝卡想,在她们自己的村庄,女人们可以互相保护,互相尊重,远离男人的世界。女人们在桑布鲁国家公园附近找到一块地方,这里经常有游客到来,这样她们可以获得收入。她们开始安营扎寨,建立起第一批小屋。
所有以前被禁止的事情
怀着忐忑的心情和难以名状的兴奋,女人们开始做起以前不被允许的事情。比如,屠宰山羊!她们在阿切尔买下一头山羊,一些男人跟在她们后面,嘀咕着“她们要做什么?”她们吃山羊!这些男人难以置信,想亲眼看看这些不知羞耻的女人的荒唐丑闻。他们看到,这些女人怎样按住山羊,莱贝卡怎样割破它的喉咙,怎样剥皮、分割、烤熟它。按照桑布鲁人的传统,只有男人能够吃肉,女人只能吃内脏。“这些肉是属于男人的,你们要干嘛?”“还能干嘛?我们付了钱,它是我们的!”直到今天,说起这事儿时,莱贝卡都还忍不住笑。如今,女人们早已有了自己的羊群。莱贝卡甚至还是一个饲养动物的一把好手,她也乐意将自己的知识和其他女人分享。
莱贝卡的侄子贝内迪克特自10岁起就生活在尤默亚女人村。在他15岁时,他的父亲想把他接走,他拒绝了,他喜欢这个男女平等的村庄。现在,20岁的他正准备给羊打耳标,一个女人按着咩咩叫的羊羔,贝内迪克特显得犹豫不决。莱贝卡向他解释,告诉他应该迅速而小心翼翼地移动。贝内迪克特汗流浃背,终于割了下去,几滴血留下来,耳标刺好了。
如今,女人们也开始致力于打破其他禁忌。她们邀请专家,坐在金合欢树下的阴凉处,说起这里的教育和艾滋病,说起女性遭受的割礼。那个将桑布鲁女孩变成女人的崇高传统仪式,让肯尼亚其他地区和很多其他国家的人们震惊,那其实是“对女性生殖器的伤害”。
她们反对包办婚姻,反对未成年婚姻,反对强制性关系,支持女孩受教育和女人拥有土地的权利。她们在多年的时间中节省下10万肯尼亚先令,约合1000欧元,用来买下村子占有的土地。
不再臣服于命运
就在几年前,当丈夫法比安·洛洛索里拿着武器出现在尤默亚村想射杀她时,莱贝卡还说:“他做得对!”在其他女人的劝说下,她逃离了村庄。接下来的一年,莱贝卡藏在内罗毕,她的律师给她办理离婚诉讼。五个孩子中,在尤默亚长大的小女儿西尔维娅毫无保留地支持她,比较年长的四个孩子全受父亲、祖父母和传统的影响,两个年长的女儿批评她们的母亲,两个儿子不再和她打招呼。两年后,两人离婚了,莱贝卡回到尤默亚。
法比安将他阿切尔的房屋出租给游客,开了一家酒吧,拥有大量牲畜。他是一个有声望的富有男人,还代表着当地人的政治利益。在下一次选举中,他的前妻也会参与。法比安认为,她是为了激怒他。“不知怎么,我和莱贝卡吵了起来。”他说,听起来毫无恶意。您拿着武器跟在她后面赶!这还叫您从未打过她?“这样啊……您结婚了吗?”嗯。“您有时不会和您的丈夫吵架吗?”会,但是我们不会打架。法比安不再说话。
直到几年前还有男人来到尤默亚,暴打他们看到的女人,把她们的珍珠踩进泥土中。他们想证明,没有男人的女人无法生存下去。但是现在,村里的男孩们已经长大,变得强壮,男人们的横行肆虐成为历史。
此外,世界各地也都在关注着这个偏远的地区。希拉里·克林顿建立的“Vital Voice”组织致力于在全球范围内发现、培训并支持崭露头角的妇女领袖和企业家,而莱贝卡因其出众的领导天赋被授予“全球领袖奖”。莱贝卡在华盛顿发表演讲,在尼泊尔电影节上谈论人权。“我们的声音就是保护我们的武器!”她说。
尤默亚的女人们不是反对男人,完全不是。但是,她们不再臣服于命运,而是开始向它提出条件,敢于描述她们心中的理想丈夫形象:他必须尊重她,尊重她的愿望,她的尊严。她们也把这种反抗带到了其他村庄。二三十公里以外,几千女人也开始表达自己的要求。尽管也会因此被丈夫打骂,但她们仍然义无反顾。
[译自德国《南德意志报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