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诺贝利的春天

2013-04-29 00:44伊莎贝拉·特里
海外文摘 2013年8期
关键词:娜塔莎切尔诺贝利禁区

伊莎贝拉·特里

一场核事故使得曾经“荣耀”的切尔诺贝利成为恐怖的代名词,“无人区”、“鬼城”等一系列称呼伴随着痛苦和眼泪走过了27个春秋。当野兽重新活跃,当鸟儿再次歌唱,如今的切尔诺贝利再度迎来了它的春天。

长途公共汽车随意地停在普里皮亚季河桥上,即将迎来一场壮观的日落。一丛丛黄景天和野生康乃馨,穿过柏油路面的裂痕,向上生长。暮色苍茫,我们倚在生锈的栏杆上,俯瞰缓缓的流水,静静地倾听着周围的声音。从河流两岸垂柳中,传来芦鹀、黄鹀、黑顶莺、欧歌鸲、戴胜鸟、云雀及林鹨的吟唱,间歇飘来布谷鸟的啼啭。脚下的河流中,鱼儿跳跃,扑食飞蚊,水面上升起湿冷的空气。一个细微的响动,把我们引向了海狸。它微微惊醒,滑回巢穴。我被眼前的生机勃勃所震撼,感动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这里是位于北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1986年发生的骇人听闻的核爆炸使其一度成为“无人区”。但是现在,丰富的野生动植物使这里成为了奇迹。

动物“天堂”

河流上游,残留的核电站依稀可见,它那黑漆漆的轮廓与火焰似的天空形成了鲜明对比,时刻提醒着人们,这里的一切,包括矮树,蚊子以及这座桥,都具有放射性,来到这里是一件很疯狂的事。要知道,当年切尔诺贝利的一个反应堆爆炸时,天空的云受到污染,并飘至英国坎布里亚上空,形成降雨,致使该地牧场受放射性污染,被迫迁移。因此,在我们的印象里,作为辐射中心的切尔诺贝利依然是不毛之地,骷髅头是它的象征。

但是,只要不吃长在这里的任何东西,参观切尔诺贝利的大部分地区还是安全的。灾难发生后,周围100万英亩地区不适合栖居。27年过去了,除了那些污染严重的地方,其他地区的辐射已降至普通大城市里的辐射水平之下。尽管辐射在减少,但官方认为人们返回这里生活耕种还为时尚早。在获准的前提下,全程由禁区向导陪伴,采取充分的防范措施,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参观。去核事故发生地观光,已成为从基辅出发的最受欢迎的一日游项目。

切尔诺贝利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世界。最讽刺的是,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踏上反省之旅,而是来看野生动植物。切尔诺贝利禁区已经被默认为欧洲最大的自然保护区。尽管存在辐射,但人类的缺席,已经使这里成为濒危稀有物种栖息的天堂。包括狼、熊、欧洲野牛、驼鹿、野猪、山猫、狸、野马等数量繁多的野生动物,种类繁多的鸟、蝴蝶和爬行动物在这里和谐共处。

此行观光由保罗·戈留普组织,他是英国一家生态环保公司的总经理。同行的还有他的妻子娜塔莎以及来自英国和瑞典的14名自然保护和野生物爱好者。我们抵达了位于基辅以北50英里的禁区边界栅栏,在这些看起来并不怎么正规的障碍物的另一侧,景象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可怕:没有发黑的土地,没有枯死的树木,也没有冒着蒸汽的酸池。相反,马路两侧是茂盛的野生羽扇豆和野豌豆,飞蛾和蝴蝶翩翩起舞。田野里,曾经一望无际的小麦和大麦的海洋,现在变成了淡绿色的黄华柳和白桦树林。以往欣欣向荣的村庄则了无人迹,木头和灰泥搭建的粗糙农舍已经坍塌,破碎的窗户里伸出了绿色的树苗,错综复杂的野葡萄藤蔓在屋顶肆意蔓延攀爬。

走入禁区

来自切尔诺贝利放射生态中心的乌克兰生物学家丹尼斯·维什涅夫斯基对狼有着特殊的兴趣。他是我们的向导。据他介绍,仅乌克兰境内的禁区就有五个狼群,总数在30匹以上。维什涅夫斯基是一位优秀的野生动物摄影师,他给我们看了他电脑中的一组照片。在废弃的普里皮亚季镇上,一群狼沿列宁大道奔跑,一头母野猪带领一队小猪穿过足球场,白尾海雕在反应堆冷却池上空翱翔——尽管受到了污染,自事故发生以来,它们的数量却一直成倍增长。禁区内并没有发现变异生物,即使是轻微畸形的个体都没有被监测到。原因可能是,不健康的胎儿容易流产,而野外出生的突变体可能很快死亡或被捕食。爆炸发生后不久,一些鸟,如家燕和金黄鹂,羽毛出现褪色。放射性锶使筑巢大山雀的卵发生畸形,但是鸟类数量持续增长。现在禁区里还出现了罕见的濒危物种,如蓝山雀、大雕和黑鹳。

人们一致认为,在物种多样性和数量上,人类的撤离带来的正面效应远远超过核辐射带来的负面效应。现在,即使在红森林这样的地区(由于靠近反应堆,曾经的常绿树林受到爆炸物污染后,树木变成红色,最后死去),各个物种都在蓬勃生长。“我们第一次看到一窝山猫幼崽就是在红森林里”,维什涅夫斯基说,“我在这里还看到过野猪、蛇和老鼠。唯一特别的是,红森林里的物种中,雌性比例偏高,不知是何原因。”

在各国持续发展核能以及类似日本福岛核爆炸事故不断发生的时代,研究核辐射对环境的影响十分必要。但是,禁区生态学方面的科学研究至今几乎没有开展过。乌克兰政府没有进行过野外调查,切尔诺贝利镇的工作人员只有100人,主要是护林员和巡逻警察。

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曾是莫斯科的骄傲,产出电力的15%供应给苏联,出口电力占能量出口的80%还要多。然而,有一天,一个想要测试四号反应堆紧急核冷却特征的错误实验引起了爆炸,释放出的放射性物质比广岛原子弹爆炸释放的还高出400倍。最初的爆炸使两名男子当场死亡,数十人受到严重辐射,大约60万人暴露在能够对人体构成威胁的核辐射中。最后,苏联将邻近188个乡镇的13.5万人疏散。但不可原谅的是,爆炸发生36小时后,民众才获得疏散。那时,反应堆周边地区的人们已经暴露在最危险的放射性尘埃中。

“爆炸发生五天后,所有人都认为反应堆里的火已经熄灭”,娜塔莎说,“但是反应堆核心部分被点燃,再次发生爆炸。这次,放射性尘埃甚至飘到了基辅。那时正好赶上五一国际劳动节。苏联官方知道了这件事,官员与其家人们纷纷撤离。未得到消息的数万民众走在街上,其中大部分是儿童。我的父亲也在其中,四年后,他死于白血病。”此后,灾难就缠上了乌克兰。那些背井离乡、因受到辐射而焦虑不安的人们长期沮丧,经常酗酒。乌克兰民众似乎很难从这种灾难的阴影中走出来。对于娜塔莎来说,禁区的野生物是一种馈赠,一次前进的机会,“我们需要了解,野生物是如何在这里繁荣发展起来的,我们需要找到与切尔诺贝利共存的方式,而不是继续被它压垮。”

野生物数量增长的同时,偷猎者也在增加。由于管理不严,盗猎者可以轻松进入禁区捕猎。更不可思议的是,已有300多人非法搬回禁区,重新住进被遗弃的农舍。当局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擅自占居者平均年龄有66岁”,维什涅夫斯基说。“而乌克兰男人的平均寿命只有63岁。这些擅自占居者宁愿冒着长期受辐射的危险,在这里过着贫穷的生活,也不愿意生活在工业化的大城市。”

辐射是否对人类有长期影响尚不确定。禁区的残留污染物中,铯-137和锶-90需要特别关注。它们逐渐渗透到土壤表层以下,不断被植物吸收。对于人类,这些放射性元素只有在被吞食后,才会造成危险。铯非常类似钾元素,锶的潜在危险更大,因为它类似于钙元素,可以在牙齿和骨骼中聚集,长期残留会对组织和骨髓造成损害。切尔诺贝利的野生物参与了高污染的放射性食物链,还能够存活并繁衍生息,至今仍是一个谜。

突然,我们看见了普氏野马——它是世界上最稀有的马种,原产于中亚草原,从未受到豢养。1960年,野生种群已经灭绝。1999年,在一片争议声中,31匹普氏野马被引入禁区。这些马虽然受到了辐射,但是繁殖得很好,2003年已达到65匹。但它们依然没有逃脱被盗猎的命运。2009年有10匹普氏野马被射杀,尸体隐藏在被遗弃的建筑里。我们尽可能偷偷地靠近它们。这些马透过草丛,一动不动地望着我们。它们的体毛呈金色,结实矮胖,长相原始,鼻孔宽大,无额发。大胆瞥视我们后,它们疾驰而去。维什涅夫斯基希望有一天,更多的人能够历经这一幕。他的梦想就是看见整个切尔诺贝利禁区全部被划作自然保护区,获得国际认证和资助,边界安防得到加强,野生物受到保护。生态旅游,例如鸟类观察或骑马狩猎之旅,还能给当地居民,尤其是那些受灾严重的民众,提供就业机会。对于维什涅夫斯基、娜塔莎以及其他所有依然活在切尔诺贝利事故阴影下的人们,也许还包括我们自己,自然好像给予了我们继续生活下去的途径、力量和信心。

[编译自澳大利亚《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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