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端午》的底层叙事

2013-04-29 19:42杨珩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3年8期
关键词:底层作家小说

在中国当代文坛,关注普通劳动者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的文学作品可谓层出不穷。这一状况的出现是值得我们感到欣慰的,说明很多作家能够将关注的焦点定位于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但我们也发现部分作品单纯从欲望表达和肉体描写的层面去刻画底层生活,忽略了对普通人的精神生活进行深层次的挖掘,未能有效提升小说的审美内涵。在当代文坛中,将创作的主阵地定位于社会底层的作家并不多。或许底层有太多的苦难、太多的忧愁,不能令普通读者享受到阅读的愉悦。

一、“底层叙事”的审美诉求

当作家将关注的焦点定位于社会底层民众的生活时,能够用自己的心去倾听他们的故事,感受他们的生活,抚慰他们的心灵,单纯的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就获得了审美的升华和精神的净化。纵观中国文学的漫长发展历程,笔者发现作家在自己的创作中虽然不时流露出“底层叙事”的痕迹,但往往存在着一定的缺陷。在“底层叙事”文学中,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化作品。一种类型是作者在自己的作品中极力展现生活的苦难,将现实的所有悲剧和不幸都凝聚在小说人物身上;另一种则是作者力图讲述发生在“底层人士”身上的日常生活,在趋近于生活常态的描述中为读者展现自己对“底层叙事”的理解。

就前者而言,作者往往沉浸于自我人生经历的描述,在追求生活真实的同时忽略了艺术真实的雕琢。当作家在创作中进入这一循环模式之后,往往表现为刻意追求现实主义的苦难,将“底层叙事”的审美内涵弱化为苦难陈述。作家董鸣鹤创作的小说《打工外传》将关注的视角定位于天津的大杂院。在这里,形形色色的角色逐一登场。作者通过展示他们的苦难生活,将生活在社会底层民众最为真实、最为自然的一面呈现给读者,令许多人在阅读完这部小说之后产生极为沉重的精神思考。将现代文明社会的角落和阴暗彻底暴露出来,是作家良知萌发的表现。在感慨作者的勇气之余,笔者却从阅读中无法释怀。作为一名带有传记色彩和“报告文学色彩”的作品,《打工外传》无疑是成功的,作为一部从“底层叙事”视野去观照社会生活的文艺作品却不能不说有颇多值得商榷之处。

就后者而言,程相崧创作的小说《端午》的出现令笔者有眼前一亮的感受。作者在平静的叙事中将发生在白颂、东升、小翠身上的故事娓娓道来。对于读者而言,作者讲述的故事是如此的真实、自然、贴切。对于故事中的主人公而言,他们所经历的就是当今数以万计“农民工”每天所经历的一切。在小说《端午》中出现的人物被作者淡去了历史的痕迹,既没有曾经的轰轰烈烈,也没有现实与理想的巨大反差,出现在小说中的人物仿佛就是任何人都曾见过的民工。

“底层这个概念是按照组织资源、经济资源和文化资源的占有状况为标准在划分社会阶层的。”[1]在当代文学中“底层”是宽泛的概念,不仅包括进城务工人员,也包括生活在城市底层的普通民众。作家们更为关注的往往是前者,这一点与当下的社会经济发展状况有着较为直接的关联。并非是讲述生活在社会“底层”民众的生活就可以成为“底层文学”,只有作家从“底层叙事”的角度审视民众的物质生存状态和精神世界才可以被界定为“底层文学”。笔者认为,“底层叙事”的审美诉求在于表现出特定历史阶段中,社会转型和经济发展带给普通民众的生活冲击,通常以展现民众所经历、遭受的现实苦难生活为主要呈现方式。在程相崧创作的小说《端午》中,作者在延续中国当代文坛的打工小说写作模式的基础上,使得“底层叙事”有了新的发展。

首先,作者没有按照同题材小说的模式去努力刻画发生在主人公身上的苦难故事,也没有将他们对社会的怨恨和不满作为小说主要的表现对象。读者在阅读小说的过程中,更多的看到的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起起伏伏和各种形式的嫉妒、谨慎、担心。进城务工人员不再是单纯意义上的社会弱势群体,而是拥有独立人格和丰富情感的社会集合体。其次,作者大胆地以进城务工人员的生理诉求为情感中心,将他们在现代文明城市所经历的既为社会伦理道德所不齿,又为读者所理解和接受的生存方式为主要表现对象,从而使得“人性”的社会主题被不断升华、加深,成就了小说《端午》的审美意境。

二、“底层叙事”的表现对象

文艺作品往往带有历史的痕迹,体现着特定时代及特定社会的发展进程。对于中国当代文学而言,随着80年代文学作为追求“审美”的激情逐渐褪去、“大写的人”成为遥不可及的过去。越来越多的文艺作品开始将转型期的社会生活作为主要的表现对象,从而开创了中国当代文学“底层叙事”的新领域。造就这一状况的因素有很多,当我们厘清了小说中“底层叙事”的审美诉求并非是单纯地表现生活的苦难和精神的痛苦之后,逐渐意识到能否真正占据文艺作品“底层叙事”核心地位在于作者设定的情感定位。

众所周知,“进入新世纪后,在经济和社会转型之下,都市底层作为一个社会问题凸显出来。都市将其成员划为界限分明两个类别,一类是都市原始住民的底层,他们处于都市金字塔的最底部,是摩登大厦背后见不到光的棚屋主人,他们穿行在最古老也是最破落的街区,和这座城市的历史共生共长,也和这座城市的悲哀和困顿同在。在欣欣向荣的繁华背后,这些最市井的生活演绎着与都市的摩登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景观”[2]。这一批人成为当代文艺作品中“底层叙事”较为常见的表现对象之一,他们往往被冠以“下岗”“弱势群体”的标志性头衔。除此之外,还有一类人也成为了中国当代文学“底层叙事”的主要表现对象,这就是从乡村来到城市追逐梦想的“进城务工人员”。小说《端午》就是以他们为主要的表现对象。就后者而言,他们的出现是与社会制度的转型、经济的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计划经济的崩盘带来明显的好处是城市与乡村严格户口制度的瓦解,城乡之间通行的便利使得农村与城市之间的陌生感顷刻瓦解,农村人以他者身份介入都市,成为城市底层的另一种景观。”[2]

就前者而言,他们之所以沦为社会的底层主要是受到外部因素的影响,或是下岗,或是社会转型。在他们的身上有一点是值得我们重视的,他们的生存状态往往不是自己选择的结果,而是被社会裹挟前进的。因此,随着社会制度的转型,他们的生存状态逐渐发生了变化,不再居于社会的最底层。相反,同样是由于社会的转型和经济的发展成为现代城市底层的进城务工人员,他们来到城市打拼、奋斗则往往是出于自己的主动选择。一方面,他们在这里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更多的物质收入;另一方面,他们渴望为自己的下一代创造更好的明天。在两方面因素的共同作用之下,他们主动选择离开自己的家乡,成为漂泊在城市与乡村之间的“边缘人”。由于前者往往是不确定的,并且随着社会的发展而逐渐萎缩,作家们在经历了初期的创作激情之后不再将其作为“底层叙事”的主要表现对象。后者则完全不同,在二元结构的中国社会中从农村来到城市将是“城镇化”进程中不断面对的问题。对于这一特殊人群的关注将在较长的时空跨度内成为中国当代文学“底层叙事”的主要表现对象,这将是无法改变的客观存在。

三、“底层叙事”的情感定位

当“底层叙事”的表现对象基本确定之后,如何界定自我的情感就成为作家们需要解决的问题。以小说《端午》为例,作者将白颂、东升、小翠作为了主要的表现对象,他们怀揣着种种梦想来到这里。在他们的身上,离开自己的家乡来到陌生的城市谋生,试图凭借自己的一双手去追求更好的生活是他们人生最重要的奋斗目标。在这里,他们需要忍受远离家人的亲情折磨;在这里,他们需要承担独自面对生活的重压;在这里,他们需要面对工作中的种种挑战。所有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都是生活在城市中的我们所无法直接面对的,对于他们选择的生存方式和追求的理想状态,往往陷入到略带“偏执”的价值判断中。

别大惊小怪!在村里,这是丢死人的事儿哩;可在外面打工,这事儿却平常得很。别的不说,就说同一个工地上,这样的也不少。像管电的老张跟江西的那个女子,还有抹墙的王姐跟李哥,两口子一样在一块儿过,其实各人在老家都有一家子。当然,虽然在一块儿过,却事先都说好了:等以后活儿干完了,你是你,我是我,谁也不纠缠谁。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全当是个帮手,相互照应着,不能算夫妻。即使夫妻,也是临时夫妻,有时间期限的。

小说《端午》中对于生活在城市的“进城务工人”的生存状态有这样一段描述,他们可以自由地选择生活在一起,其目的只有一个“全当是个帮手,相互照应着”,但他们之间“不能算是夫妻”。无论是按照中国社会的伦理道德或者是开放的性观念去审视,他们的这种状态都是很难被理解的。如果有人试图用道德的枷锁去绑架他们,无疑是可耻的。因为,人的本能诉求是无法用现实生活的种种原则去处理的,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小心地游走在理性的社会原则与原始的自然原则之间,按照“时间期限的”方式去做“临时夫妻”。

“底层叙事”并不是作者展现自己的同情心,也不是满足某些人的自我优越感。作者需要做的仅仅是从自然的方式入手,将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最真实的生存状态表现出来,既不需要矫揉造作地展现身为城市人的悲天悯人,更不能以道德审判者自居,所有的一切都是要以最为真实、最为自然的方式去处理和面对,这一点正是作者试图通过小说《端午》想要向读者讲述的。

[参考文献]

[1] 丁文霞.1980年代话剧创作底层叙事论略[J].文艺理论与批评,2011(01).

[2] 王美芸.城市与乡村:新世纪的另一幅面孔[J].兰州学刊,2011(06).

[作者简介]

杨珩(1979— ),女,广西岑溪人,硕士,柳州职业技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与高职教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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