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转型中的新时代“打工小说”

2013-04-29 00:44林珂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3年8期
关键词:小翠打工者社会转型

中国传统社会的架构是城乡二元模式,城市和乡村的经济发展模式相对独立。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中国社会始终处于这种状态,从而造就了城市与乡村文化的差异。随着中国社会在20世纪80年代开启的经济体制改革,城市经济的巨大影响力逐渐渗透到乡村生活中。一大批的年轻人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也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来到城市,在官方的话语中,他们被称为农民工或进城务工人员。全新的事物、全新的社会现象带给人们更多的思考,面对大量涌入的进城务工人员,从政府管理部门到整个社会都给予了足够的关注。对于身处中国社会转型中趋向多元化的进城务工人员,他们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的精神生活如何?这都是需要给予足够关注的。

一、社会转型趋向多元化与“打工文学”的兴起

自20世纪90年代伊始,伴随着越来越多“打工”人群进入城市,中国现代文学中开始出现“打工文学”的身影。从早期的讲述“打工”人员遭遇的种种不公正待遇,或者他们当中的少数人员凭借自己的努力创造奇迹的浪漫故事,作家笔下的“打工文学”开始发生转移。作家已不再满足于将展现打工者的肉体痛苦和精神苦难作为小说的主要内容,越来越多的作家开始将写作的触角发展到打工者的精神世界中。他们不仅在自己的作品中力求真实地呈现打工者艰辛的生存境遇,使得读者对于社会生活有多维度的、较为真实的认知。更需要引起我们重视的是,这些关注社会底层人群的作家们在自己的作品中表现出明显的人文关注意识。

进入21世纪,诞生于90年代的新生代打工者开始逐渐取代自己的父辈,成为打工队伍的主力。同时,中国社会转型发展更趋多元化使得人们对于“打工”的认识有了明显的不同,早期的打工者往往只是利用农闲时间在城市中短暂停留,他们并不以打工为唯一收入。而90后务工者则全然不同,他们已经完全离开了世世代代生活的农村,成为现代城市中的“漂泊者”。在以市场经济为主导的现代都市中,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社会活动是以经济地位为主要评判标准来划定的。“根据消费水平划分出的市民阶层生活中功利的重要性以经济和精神之间矛盾呈现。当城市社会化、合法的竞争和物欲的膨胀飞跃到一定程度,社会阶层生活的差异性所引发的矛盾就成为文学作品关注的主要对象。”[1]

对于庞大的进城务工人员而言,他们的经济收入水平无疑是处于城市底层的,按照上文提及的划分原则,他们的物质生活水平是极度匮乏的。也正因为如此,作家们逐渐意识到单纯地在自己的作品中描写打工者的生存境遇并不能全面展示他们的生活,于是他们开始从20世纪90年代以写实为重要特征的创作模式中超越出来。21世纪的打工文学更多的是对经济和社会体制转型环境中生活在社会底层、精神迷茫和极端人性的描绘。

从医院里出来,两个人就住到了一起。

别大惊小怪!在村里,这是丢死人的事儿哩;可在外面打工,这事儿却平常得很。别的不说,就说同一个工地上,这样的也不少。像管电的老张跟江西的那个女子,还有抹墙的王姐跟李哥,两口子一样在一块儿过,其实各人在老家都有一家子。当然,虽然在一块儿过,却事先都说好了:等以后活儿干完了,你是你,我是我,谁也不纠缠谁。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全当是个帮手,相互照应着,不能算夫妻。即使夫妻,也是临时夫妻,有时间期限的。

小说《端午》是近年来涌现的新型“打工文学”的代表作,这部作品没有刻意去描绘打工者的生存状态,而是将他们的精神境遇作为主要表现对象。上文是小说对东升和白颂从医院出来以后组建“临时夫妻”的描写,这也正是在中国大地上无数个城市中不断上演的真实故事。他们走在一起既不存在伦理道德层面的羞耻,也没有爱情的背叛。虽然促使他们走在一起的因素中不可否认地含有满足欲望的成分,更多的则是寻求一种精神的慰藉。在迷茫的城市生活中,任何人都是需要他人的关怀和帮助的。他们所组建的“有时间期限的”“临时夫妻”最为直接的目的就是“全当是个帮手”“相互照应着”,所以他们之间“不能算夫妻”。

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人们的痛苦很多情况下是由经济因素引起的,经济依然成为我们这个时代左右人们命运的关键因素。对于生活在城市底层的打工者而言,经济因素对于他们的生活将产生更大的影响。但这并非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对于漂泊在钢筋森林的他们而言,离开家乡的精神痛苦更加可怕。

二、“打工文学”的人文关怀

当物质成为中国社会转型最重要的推动因素之后,追求高度的物质生活以及渴望获得大量的财富开始成为所有人生活的重要内容。但我们也要看到,“物质的增长不仅意味着需求的增长以及财富与需求之间的某种不平衡,而且还意味着在需求与增长之间这种不平衡本身的增长。‘心理的贫困就产生于此。潜在、慢性的危急状态本身在功能上与物质增长是联系在一起的。但后者会走向中断的界限导致爆炸性的矛盾”[2]。因此,我们需要去寻找疗治“心理的贫困”的良药。这一药剂就存在于文学的世界中,当作家们不再满足于从现实主义的角度去展现打工者的生存境遇时,当作家们不再停留于从展现肉体苦楚的层面去描绘打工者的现实状况时,当作家们不再希冀于让自己的作品唤醒人们的良知时,文学的伟大就找寻到了恰当的表现途径——人文关怀。

说实话,她对小翠印象不错。至少,小翠比过去自己想象得还要好。白颂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喜欢她了。那么,小翠对自己的印象怎样呢?白颂对自己上午在食堂里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她对自己干活儿的麻利干练,还是颇为自信。她觉得至少能让这个新来的女人高看一眼,甚至心里生出些佩服。

在小说《端午》中,小翠作为东升的合法妻子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打工的城市去。当白颂面对即将离去的小翠时,她所表现的冷静让读者感受到了一种宁静。虽然,白颂和东升拥有着实际的夫妻生活,但她没有对小翠表现出任何的敌意。相反,“她对小翠印象不错”,甚至“自己有些喜欢她了”。在这种好感与喜欢之中,作者向世人传递的是打工者内心世界的宽容、理解,这正是闪耀在他们身上的人性光芒。

在中国的打工者中,很多人都只有义务教育阶段以下的学历。我们很难在他们的生活中找寻到精神的享受,就更遑论用精神的慰藉来排解内心的痛苦。因此,在自己的生活中寻找可以和自己成为“临时夫妻”的人就成为他们最为便利的手段。作者在描述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一切时如此的自然,他们在面对对方的合法配偶时也十分自然。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人性的自然状态去发展、去运作,对于生活在城市中的打工者而言,艰辛的生活中闪耀着精神的快乐。作家在表现这一切时没有流露丝毫的谴责,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默认和默许。是的,面对为中国社会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并牺牲了自己幸福生活的打工者,作家们还有什么理由对他们的行为口诛笔伐呢?

三、“打工文学”的底层叙事

面对着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压迫,打工者必须要有坚强的意识才能在现实生活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模式。纵观出现在20世纪90年代的“打工文学”,我们很容易发现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现象——“打工文学”的作家们似乎都是一些尚未成名的作家,中国当代文坛中著名的作家,尤其是著名的乡土作家几乎“集体失声”。造成这一结果的因素或许有很多,主流的乡土作家们成名已久,他们更习惯于表现宏大的历史主题以及采用更为高难度的艺术表现手法去表达深刻的历史主题和人生主题。对于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来说,多年的写作习惯促使他们保持自己的创作风格。这就使得他们很少去关注当今社会的底层人群。同时,对于某些不著名的作家而言,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依旧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在他们的成长经历和生活环境中,所闻所见的一切都与打工者联系紧密。这使得他们对于打工者有一种特殊的情怀,尤其在中国社会转型后人们对“打工”人群的认识逐渐公正化、平等化,这直接促成了中国当代文学在表现打工者生存状况的多元化发展趋势。

在众多的发展模式之中,需要引起我们重视的是以“底层文学”作为支撑的创作模式。一方面,“底层叙事”以更为贴近打工者实际生活状态的方式展现了人们对于打工者的理解、认同;另一方面,“底层文学所坚持的‘五四文学‘写真实的传统,所秉持的朴素的人道主义情怀,仍然应该是中国作家最普遍最深厚的精神资源,人道主义的基本立场在中国的当下乃至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仍然有着很大的发挥空间”[3]。当作家们试图采用全新的模式与角度去阐释“打工文学”的意义和存在价值时,却容易受制于缺乏理论思考作为支撑的窘迫。随着中国社会转型的进一步发展,“打工文学”的作家们将会采用更为多元化的表现方式向世人呈现自己的理解。

对于作家而言,现实生活中打工者的生活不仅是社会现实,更是一段他们无法回避的历史。“新世纪文学所表现出的强烈重诉历史的欲望,不仅反映了它试图摆脱现实桎梏寻求改写片面政治化途径的文学愿望,也体现了转型期中国社会现实的某种精神吁求。”[4]只有当他们能够站在打工者的视角去审视发生的一切时,才算是真正的“底层叙事”,才能真正为打工者代言。

[参考文献]

[1] 王美芸.城市与乡村:新世纪的另一幅面孔:新世纪城市文学的底层叙事研究[J].兰州学刊,2011(06).

[2] [法]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124.

[3] 温长青.人文情怀的自然袒露[J].名作欣赏,2007(11).

[4] 陈超.从“红色经典”改编到“底层叙事”[J].文艺评论,2011(01).

[作者简介]

林珂(1979— ),女,山东淄博人,山东工业职业学院讲师,山东大学法律硕士,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政治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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