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朴平和亦传神

陈攻

看张祖道老师的片子已不是一年两年了，因此这次为《美丽京剧》影展组稿，便直奔主题地指向他拍摄的京剧名家在上世纪50年代的台下生活瞬间类作品，因为我知道这可是他手头儿的绝片儿之一。尽管我一开始就摆出“舍此不取”的架势，九十高龄的张老师仍有条不紊地把自己京剧类作品进行了小规模“爬梳”，而让我在圆满达成所求的同时，亦有几幅难以割舍的当年名家台上风采的作品收获。

一如张老师在人物摄影方面一贯的平和放松、不显山露水的风格，这几帧老照片无论是梅兰芳在书房阅读友人来信的自然安详，还是休息室里梅兰芳与国画家齐白石的谈笑风生，乃至萧长华在家中侍弄花卉的淳朴淡然，都没有丝毫的拍摄炫技，更无矫揉造作，只是老实本分同时保持张老师所坚持的不能喊“一、二、三”的平实记录，但今天看来这些照片依然如此耐读而传神。都说“文如其人”，其实照片风格又何尝不是作者为人风格的写照呢？

至于张老师的京剧剧照摄影，除了50年代他在《新观察》工作时期的作品外，则是在“文革”结束后，在新复刊的《人民戏剧》杂志担任摄影工作时拍摄的。记得张老师曾回忆，在《人民戏剧》时，往往一下班传达室就有各种当晚的戏票等着他，对于没有看过的戏，他一般先不拍，而是先看一两遍，记住灯光效果和出彩儿的片段瞬间，而后再拍摄就往往“弹不虚发”了。

看见祖道先生这组珍贵的照片，勾起了我对许多往事的回忆，尤其是我父亲和齐白老的这张照片。我儿时，父亲就教导我要尊师爱幼。他曾经给我讲述了和齐白老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齐白老1864年生人，长我父亲30岁，我父亲和他学画，两人可谓忘年交。齐白老1915年在北平参加一个堂会，当时没有人认识他，他坐在角落里也自觉无趣，当梅兰芳一进入客厅大家都围了过来，可我父亲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齐白老，马上和老师打招呼，并当众向大家介绍：“这是我的国画老师齐白石先生。”过后齐白老非常感动，回家画了一幅《雪中送炭图》赠予我父亲，并题诗一首：

曾见先朝享太平，布衣蔬食动公卿。

而今沦落长安市，幸有梅郎识姓名。

我父亲收到诗画也很感慨，他以为学生敬老师乃天经地义，却让齐白老如此感激，心中不安，也回诗一首：

师传画艺情谊深，学生怎能忘师恩。

世态炎凉虽如此，吾敬我师是本分。

虽然这个故事已经过去了98年了，仍被后人传为佳话。这张照片是我父亲和齐白老在1955年2月17日首都文艺界在北京剧场聚会的休息室里，师徒二人邂逅时张先生拍摄的。摄影术发明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它把无法留住的光阴用影像定格，给后人留下许多珍贵的影像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