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守名
八月的乡村,大大小小的池塘是一枚又一枚迷人的图章。一场雨过,满池盈盈,四周枝叶婆娑的柳树俯首向水,沉沉稳稳地汲取着甘甜。鱼儿飘浮在水面,唼喋嬉戏。那些被夏季空气憋闷已久的青蛙,鼓起腮颊,装点在池塘各个角落,演奏出美妙的江北曲调:呱,呱呱,呱呱呱……一声,两声,众蛙和鸣,天地浑然。青草间,绿树下,瞬间全都成了音乐的海洋。
这时候,最活跃的还要数那些喜欢游水的孩子。七八岁,年纪尚小,大人不放心你跳进汪洋般的池水中,你只有站在塘边艳羡的份儿。十八九岁,年龄已大,不宜脱得光溜溜跳水,那些隔壁的婆婆和邻家刚过门的媳妇,都会说你不害臊。十二三岁的年龄,是再适宜不过的了。大雨刚停,飞奔池塘,一丝不挂,做些起跑动作,然后助力发跑,凌空飞起,“腾”的一声,如戏水的鱼儿般落入浩荡的池水,三两分钟后,便从离岸很远的水中钻出头来。这时,池塘中早已是欢腾一片。
八月的乡村,柳荫匝地,槐叶沁香,绿意盎然,是避暑的胜地。吃过午饭,拿张凉席,找个僻静去处,寻个枝叶繁茂的树下,铺开席子,往上面一躺,饮点酒微醺最佳,这样就可以悠哉游哉地沉入甜美的梦乡。当然,只要你心情好,还可以读点富有诗情画意的书,还可以听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树枝间、草窠中传出的蝉鸣。蝉是北方夏季最具特色的音乐师,比起那些高堂庙会上演奏的曲子,蝉鸣会让你产生无限的遐想和思乡的情怀。
乡村的夏夜,是浪漫多情的季节。天一擦黑,你就得早早地掇条板凳奔向村中宽敞的场院,那儿正有一场电影或一出戏要演。占个地方听戏,这是早年乡村的习俗。戏种,在北方的乡村式样繁多,梆子、柳琴、豫剧,什么都有。那些说书的,早早摆开场子,锣鼓三通,便敞开嗓门,用破锣般的调子,演绎出五花八门的戏来,上天可摘星辰,入地可捉鳖蟹。岳飞、包公、杨家将,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讲着讲着,已是三更时分,说书人故意卖个关子,于最紧要处戛然而止。听书人正耳热心跳,非要再来一段不行。再来一段,还是如此。看看天色渐晚,说书人和听书人实在无奈,便只好悻悻离场,把希望和美妙留待翌日晚上。
二胡和唢呐是北方乡村最为悲情的乐器。演奏者大多是那些身世坎坷的江湖艺人,他们把自己的悲怆和无奈融入曲调中。演奏出来的曲子既悠扬凄楚,又充满强烈的震撼。一场戏下来,演奏者荡气回肠,呜呜咽咽;听曲者悲悲凄凄,泪水涟涟。
早些时候,乡村无以为乐,听戏或看电影成了最富诗意的生活节奏。小孩子们图个快活,找上一群伙伴,十里八乡串门似的观赏同一部电影。其实,那乐趣一半在电影,另一半无非在夏夜能玩个痛快。老人呢,只愿摇着蒲扇坐在如水的月色下听书唱戏。最为奇妙的是那些半大小伙子和俊俏的姑娘,趁这节骨眼儿,以看电影或听戏为名,跑去谈情说爱。场院的草垛边,村外的小径上,池塘边的僻静处,全是他们多情的身影。夏季一过,婚事将成,两家找个中间人说合说合。嘻,乡村的婚姻也就这样完成了,你说诗意不诗意?
八月的乡村,尤其在北方,是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八月,是个醉梦的季节;乡村,是一弯朦胧醉人的月牙儿。无论走到天涯海角,乡村的记忆永远是一首心灵的恋曲。
编辑/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