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痛再痛

阙仕升

近日，仅广州一地，就有两条新闻令人痛心，一是金陵台和妙高台两处历史建筑被开发商夷为废墟，二是广州地铁强行施工，连拆多座前秦古墓。

在广州生活近两年，比起她的现代化，更加吸引我的，是旧城区的建筑，或是博物馆中对历史过往的展现。身处一座历史名城，我们面对都市的繁华时，只要轻轻转进小巷，便可感受到岁月的沧桑。南越王博物馆中的件件宝物，也使人感受到这片土地上自先人开始便是如此伟大。可如今在这座城市中却发生这样的事情，令人不仅仅是痛心，更有愤怒。

国人重史，建筑有建筑史，法学有法律史，新闻有新闻史。无论是历史上的人物、事迹还是遗留至今的文物、建筑，都为国人所津津乐道并为之自豪。我们旅途中探访的，除却名山大川，便是历史人文。然而，国人却又轻史，对于历史长河中所留存下来的古迹的破坏，接连不断地发生在我们身边。

两起悲剧不禁令人联想起去年旧事，北有京城梁思成林徽因故居被强拆，南又有重庆拆除蒋介石行营。也由此产生了一个新名词“保护性拆除”，先不说其中并无丝毫的法律依据，“保护”与“拆除”二者之间也并无多少合理的联系，这本身便是一个非常荒谬的说法。

如今不少城市，一方面投入资金大兴土木，要保留历史文化特色，一方面又对真正具有历史价值的建筑进行毁坏，这难道不是莫大的讽刺么？请问，文物的保护，为什么不保留历史的沉积，而是要靠毁坏之后的重新建设？如此毁坏之后的建设，又能够包含多少文化底蕴？一座城市，最吸引人的不是林立的高楼，而是留下的历史建筑和文化底蕴。如今的新城可谓千篇一律，只有老城，才有一座城市自己真正的灵魂。开发等于毁坏，我们花钱去消灭自己的灵魂，再花钱说是要重塑灵魂，这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在这些层出不穷的事件中，最让人愤怒的，便是未报文物保护部门审批，即由开发商擅自拆除，甚至无视有关部门所下发的缓拆令一类事件。《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中明确规定：不可移动文物的修缮、迁移、重建，必须获得相应的文物行政部门批准；对不可移动文物进行修缮、保养、迁移，也必须遵守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原则。无论是去年的梁林故居，还是不久前的妙高金陵二台，皆为开发商违规施工，政府的缓拆令，成为了一纸空文。

就广州妙高金陵二台而言，违规拆除加上无证拆除，不仅仅是一场灾难，更是完全的耻辱：政府的缓拆令被无视，法律被践踏，广州公众与文物部门多年来致力的保护也在一夜间被嘲笑和摧残。“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广州罕有的四十年代现代主义风格建筑”，这样的字眼，在商机和挖掘机的面前，又是多么的无力。

我们是否要庆幸，不少著名古墓，不少名人故居，不少历史建筑，若不是被重视得早，被保护得早，幸运地错过了如今这个年代，这样的灾难，它们能否躲过？

一名开发商工作人员甚至对媒体表示，再这样拖下去损失会更大。也许在有些人眼中，作为违法成本的那点钱，与之后所能换来的经济效益相比，实在是九牛一毛。试问那些金钱的损失，和我们历史文化的损失，究竟哪个大？

我们痛心如今不仅缺乏对此类事件和文物保护的监管，而且我们的制度也远远不够健全；违法成本过于低廉，充分暴露了文物保护方面法律的缺失与约束力过于薄弱。须知，金钱效益可以再来，规划设计可以更改，斑驳旧墙可以推倒，出了事后可以推责，但是，有些东西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插图/权力武断与文化偏执/美 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