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疾

杨秀建

苟主任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视力突然出了问题。

这天，苟主任跟往常一样走在上班路上，当他准备穿过斑马线时，一位老奶奶拉住苟主任的手，焦急地指着地上说：“年轻人，我老伴不小心跌倒了，快帮帮他！”苟主任看了一眼老态龙钟的老奶奶，然后低头朝她指的地方看了看，地上除了一个还在冒烟的烟屁股，什么都没有。苟主任揉了揉眼睛抬头仰望天空，天空虽然灰蒙蒙的，但漂浮的尘埃几乎都能看清楚。苟主任再看身边匆匆走过的行人，服饰表情清晰可见。也许老奶奶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一时意识模糊胡言乱语。苟主任狐疑地扫了一眼老奶奶，立马把手从老奶奶手里挣脱出来，甩开步子，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去。

苟主任听到身后有人议论，有人说他见死不救，有人骂他没有良心，还有人感叹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苟主任感到很委屈、很无奈，但作为领导，他不屑为一件小事跟这些老百姓争长论短。这时突然有东西碰到自己身上，把苟主任吓了一跳——一个约八十厘米高的“小矮人”站在自己面前，正伸出个破碗要钱。“小矮人”露出卑微迷离的眼神，身上散发出难闻的异味。苟主任还没见过这么丑陋矮小的人，他掩住鼻子好奇地打量起小矮人：“小朋友，你有多高？”“谁是小朋友？我都快六十岁了，个头比你还高。”提到身高，“小矮人”在只有一百六十五厘米高的苟主任面前总算找到了一点做人的尊严，说话的声音也明显高了几个分贝。

“明明是正常人，咋叫人家是小矮人，这人精神上是不是有问题？”听见围观人群谈论自己的不是，苟主任红着脸掏出一元钱丢给“小矮人”，连忙逃离人群的质疑和指责。难道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一向视力正常的苟主任不由得担心起来。“打劫！有人打劫！”一位女士一边呼喊一边朝自己这边跑来。分明只看见那位女士一人狂奔，抢劫犯人影儿都没见着。女士跑到苟主任身边的时候，气喘吁吁地哭诉道：“你怎么不帮我拦住抢劫犯？”苟主任说：“我没有看见抢劫犯，怎么帮你拦？”目睹那位女士黯然神伤地离开，苟主任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带着一路上的困惑，苟主任无精打采地走进办公室。马秘书像平日一样给主任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苟主任发现婀娜多姿、妩媚动人的马秘书简直堪比西施、貂蝉，赛过王昭君、杨玉环。看得苟主任心旌摇曳、魂不守舍，看得马秘书羞涩地捧着小脸蛋逃出办公室。目送马秘书消失的倩影，苟主任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失礼，他连忙埋头端起茶杯喝茶，一来掩饰自己的窘态，二来暗自庆幸视力无恙。兴许路上是别人跟自己开玩笑，或许自己一时看走了眼，产生了错觉。

苟主任带着草拟好的文件，敲开牛局长办公室的门。一走进办公室，苟主任差点被牛局长高大魁梧的身影吓晕过去。局长一百七十厘米的身材，咋一夜工夫长到比姚明还高？苟主任明明已经站在牛局长办公桌前，可牛局长却对着门口连喊几声“进来”。“牛局长，我来向你汇报工作。”回过神来的苟主任话一出口，差点把牛局长吓得从老板椅上摔下来。牛局长摘下眼镜，站起身来，半信半疑地打量起苟主任：“小苟，你怎么一夜之间变成小矮人了？”听到牛局长问话，苟主任想起那个要饭的，心头一颤：是自己的眼疾传染给了牛局长还是牛局长的眼疾传给了自己？苟主任一时间竟然忘记要汇报什么工作，于是只好放下文件匆忙离开牛局长的办公室。

此后，苟主任的眼睛似乎具备了特异功能，能够根据不同人的身份地位、贫富贵贱，自动选择放大、缩小或者使对方消失，有时高大有时矮小，有时清晰有时模糊，有时尊贵有时卑微，有时甚至什么都看不见。

说不定马秘书看自己就高大英俊，要不她那眼神儿里怎么会生出钩子来……苟主任偷偷瞄了一眼对面埋头打材料的马秘书，心里突然觉得很高兴，他不但不再担心“选择性视力障碍”，反而希望这种眼病快速流行起来。

插图/X科长：大事不妙/余士新